“下一个！”
“哥们儿你上来干嘛的？怂什么啊跟我对搓？我不拉是因为我想看你拉啊！”
“下一个！”
“手，手摆开点，别怕失误......不用加死力但是一定要把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最高质量的球打几板出来。”
“下一个！”
“你这是在学乔心悦还是你自己就是这种打法？哦学她的？那你拍上几板球了？我说这是疯狗打法你还真以为疯狗打法？能不能把自己的风格打出来？而且乔心悦这个打法就算是她自己也不会拿上比赛台去挥的！”
......乔心悦下去之后，后面的每一个人上台时间都没有超过10分钟，甚至有些人十一分还没有打满就被季念赶了下去。
“诶停一下停一下。”季念伸手抓住了对面女生发过来的球，转身一周，扫视了整个球馆一遍，，大声喊道：“你们是不是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直到整个球馆都没有的乒乓球跳动的声音，才继续开口道：“明阳不是东南赛区的乒乓球三大豪门之一吗？怎么上来的人一个个都疲软的不行？男生没几个发力打的，女生甚至还有一同乱打的？上旋球你给我挂高吊，下旋球你给我硬拍？这都是啥啊？我之所以想跟你们每个人打一场是因为我想摸一下所有人的底，但是你们这个样子......我打100局我都不知道大家是啥水平啊。”
季念轻轻叹了口气，道：“后面应该还有六个人吧？我希望后面这六个，能好好儿的调整一下，至少说，你平时训练的样子要拿出来吧？不用比赛的时候的拼劲儿，但好说歹说训练的手感啊动作啊得摆出来吧，被跟前面一些人一样扭扭捏捏的。”
“行了，下一个，王诺言，其他人继续训练。”
人群中站出一个带着眼镜的男生，瘦瘦高高的，看着很是文静。
“开始吧。”
男生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叉开一个马步蹲下，选择了反手发球。
一个常规的下旋球。季念加力摆了一板球到他的正手出台的位置，后者却没有选择上手，而是又用正手的一个小弧度倒拍的形式“搓”了回来。
或者说是，削球。
这个球过来的弧线跟季念过去的球极其相似，但旋转却截然不同，拍子击球的声音也不是普通的反胶击球的声音，而是一种比较浑浊的音色，是那种颗粒胶皮击球的特殊音色。
生胶吗......
季念微微一笑，正手一板大冲球，把拍子打到了一个刁钻到向幸运球一板的反手中前台的大角，王诺言显然没回过神，甚至身位都没有拉到那个地方，球就经过球台弹到了地上。
“反手反胶正手生胶？”季念在他准备发第二球前问道。
“嗯。”男生轻轻应了一声。
“为什么不打长胶？”
“不会。”
“噗。”很让人差异的是，从乔心悦那里开始，季念就一直没有笑过，一直是一种非常严厉的态度对待每一个人。而王诺言上台就被季念一板球打蒙，竟是把季念逗笑了，这真的是一个很奇特的突发情况。
“我有一个朋友也是正手生胶反手反胶，而且也是因为想走削球手的路子又不会长胶。”季念开口说道：”找时间我把他找来跟你谈谈吧，老实说生胶我也不会打。“季念挠了挠头，又是一笑。
“真的吗！”王诺言脸上突然挂上了一一抹欣喜之色，看着季念的眼神宛若看着一名神灵——他是小学四年级的一次市锦标赛之后才选择了削球的，但前期听着教练的话打着正手反胶反手长胶的套路完全打不出削球手的风格，因为他小时候是属于比较小众的反手好于正手的类型，反手长胶的这个做法使得他少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反击力，而正手的进攻力不足也让他不可以很好的利用反胶去进行致命的反击，由此一来，跟他同批的很多小伙伴都拿到了很不错的成绩，甚至还有拿到了国家级运动员证书的人，唯独他，一直没有什么作为。直到快上初三的暑假，去体校集训的时候，教练提示他可以尝试反手反胶正手生胶的方法扬长避短，但因为教练本身也没有教导这种球手的经验，他也只能自己摸索。但效果确实出乎意料的好。靠着这种极其小众的打法，靠着大家对这种打法的生疏，那到了去年省锦标的甲组亚军。
但自打各个赛场上都出现“百三”的人之后，王诺言就发现这种法子根本应付不了那帮怪物，以至于在最近几个月的赛事高峰期，总是拿不到看的过眼的成绩。只要碰到“百三”出来的人，很多时候都是第一局赢后面连着输三局，就好像以往适应他需要整场比赛甚至更久的人，变成了一帮只需要一局来摸透他的人一样，很无力，也很无奈。
听到季念一个朋友也是这种打法，他内心的激动甚至让他险些就呐喊了出来。季念的实力是他们有目共睹的，乔心悦的实力也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高度，他几乎可以想象在乒乓球的世界里，能跟季念称为朋友的，都是一帮怎么样的怪物。
这个福利，真的是想都不敢想的！
“诶！别发呆了，先下去吧。”季念的手站在王诺言面前晃了晃，后者这才回过神，急忙说道：“谢谢！”话落，就离开了中心的乒乓球台。
“下一个！”
......
之后六个人的发挥好像都没有再引起季念的不满，其中有一个人甚至靠着运气极佳的连续两个擦边在季念手上拿到了三分，而其他的人虽然说都是一分，但每个人都像是意识到了季念的不可战胜性，干脆心无旁骛地拼着全力在进攻。
“行了，我都明白了，你们可以先走了。“跟所有人都对打了一遍的季念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消耗，毕竟也只是一个十六岁不到的姑娘，体能再练也会受限于年龄。再加上跟乔心悦的第二场球本来就是一个很大的体力消耗。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左右的时间，跟正常的训练结束时间其实是没有多大出入的。正当所有人除了乔心悦和季念都在往储物柜的方向走去的时候，季念又补了一句：“王诺言留一下。”
”嗯，哦。“刚准备把球拍塞进拍套的王诺言闻声，又立马掉头跑了回去。先前季念对待王诺言的特殊态度大家都看到了，因此这次突如其来的特殊情况，让很多已经对季念产生崇拜感的球员感到嫉妒。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毕竟在球场上标新立异，也是需要勇气的。这个勇气王诺言有，但他们没有。
球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愈加安静的球室最后只剩下了三个人——季念、乔心悦和王诺言，连想要留下来的林渡都被婉言拒绝了。
“拿着。”季念从背包里掏出一台黑色的手机，递给了王诺言，道：“锁屏密码0606，微信找一个叫‘姚焱棋’的人，自己跟他聊吧。”
“啊？”王诺言还想再问什么，季念却已经把他扔在身后了，自顾自地去到接球网中瓢了一盆子的球，来吧。“
这两个字是说给乔心悦的，但季念的第二句话，很明显就是说给王诺言的了：“你不找他的话，就把手机扔我包里可以走了，我是想着你自己跟他讲应该可以把你自己的问题讲的更加清楚。我自己还要练球，没那么多时间去陪姚焱棋那个话痨聊天。“
话痨？王诺言在脑子的一片混乱中，咽下了因紧张而过度分泌的唾液，输进了锁屏密码，手机随后进入的画面就是微信的对话列表，这个“nian”为名的微信账号的对话列表干干净净，像是被人刻意清理过一番，只保留了姚焱棋这一个联系人的对话列。王诺言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根据季念说的话，点开了和姚焱棋的对话：
“姚焱棋！”
“念神有事？”
“我们学校有个跟你胶皮选择一样的削球手。”
“！！！！！！！！谁！”
“就一个校队的队员而已，入不了你的法眼。”
“别啊念神你这么说我就害怕了，他能让你专门过来找我，就说明你还是把他当一回事了嘛。既然你都把他当一回事了，那他就不是小人物了。”
“......他打法不够成熟，我目前也只认识你一个人是这么玩儿的，有空来帮忙当个指导。”
“原来你当教练是真的啊......真是让人嫉妒。”
“......有空吗？”
“本来没空的，但是念神亲自开口，那就有空了啊。”
“好，我待会儿让他自己来找你，就这个号。”
“好嘞，我一定好好招待他！”
“还要训练。”
“哇我们那么久没见了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想我啊！”
对话到了这里就结束了，姚焱棋的话后面再也没有了回复。王诺言反反复复看这段聊天记录看了好几遍，每一次看到“念神”这个称呼的时候，对季念的好奇心和敬畏感就会更浓郁几分，左思右想，还是发出了一句话：
你好，我叫王诺言，大神好。
......
另一边，季念和乔心悦两个人的加练也开始了，面对姚焱棋的秒回，王诺言是边观摩着这一场训练，边询问着姚焱棋一些自己打法方面的问题，可以说是非常的忙碌了。
整个球室中心球台的区域很快就变成了遍地白球的模样，但球拍和乒乓球接触的声音几乎没有停过，这其中还夹杂着球鞋和地板摩擦的“呲呲”声。三个人都维持着不说话的状态，干着各自的事情。
王诺言惊讶的发现，季念和乔心悦打完的四、五盆球，季念都一直在练同一项技术——他在今天训练时间时跟乔心悦对打所用到了无声高璇的低高度拉球。而乔心悦也一直都只是防一板球，季念也不接球，而是继续发下旋球等乔心悦直拍过来再拉球。反反复复，除了一盆球打完了需要去接球网中再拿一盆球，这两个人是没有任何休息的。
什么情况......那个技术是练出来的吗？
今天季念和乔心悦打球的时候，接连打出极其精彩的对攻时，王诺言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着自己：这是因为她们有天赋才学得会这些技术，不然怎么可能比同年龄的球手厉害那么多？但这次的一次留下，他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季念和乔心悦跟他们所有人都有差距——
他们中有谁可以做到四、五盆球，无论用什么方式，都只是练一个技术点吗？不可能，换成明阳中的谁都不可能。
为什么每一代人中，最后脱颖而出的都只有那么几个？因为他们所拥有的不只是天赋，不只是天才，他们都是，是知道自己有天赋还要比别人拼命的人。
在接球网中的球被季念带走最后半盆球的时候，姚焱棋那边竟也是提前提出了聊天结束的信号：你现在拿的是念神的手机吧？快六点二十了她应该也快练完球了，你把你微信给我吧，我加你我加你，我们俩晚点再说。
姚焱棋好像很清楚季念的训练习惯啊......王诺言发了个“嗯”后，抬头才发现台上的两个人都已经放下了球拍，开始捡起了球。
“聊完了？”季念好像是看到了王诺言没再继续低头看手机，于是问道。
“嗯，他说晚点再找我。”
“把聊天记录删一下，然后过来帮忙捡一下球。”
“哦哦，好。”王诺言边应道，边好奇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清聊天记录？”
“那台手机是专门联系‘百三’的人的，记录一般我都会清掉。”
“那你跟姚焱棋之前那个......”
王诺言的话还是没说完，季念就赶着打断道：“那是我留给你看的。”
“......”王诺言默默的把刚刚的聊天记录删去之后，把手机扔回了季念的背包，就加入了捡球的行列。
一地的乒乓球真的不是开玩笑的，在不借助任何工具的情况下，三个人也是折腾了好半天才把一地的球转移回了接球网。
“你可以走了。”球一捡完，季念就对着王诺言说道。
这句话的语气彻底打消了王诺言先前升起的一种“特殊感”，他突然明白了季念把自己留下，除了自己打法特点，就再也没有那些他自认为可能有得理由了。季念对待她，也只是一种教练对队员的态度。再说低一点，他们俩只是最朴实的队友关系。
“我能再看看吗？”王诺言鼓起了勇气，开口问道。
“我们练球有什么好看的呀！”这次是乔心悦作出了回答。
“我......”
“想学？”见王诺言说不出话，季念调侃着问了一句，旋即开口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们那些进了‘百三’的，全是那种基本功很扎实，很多高端技术就算只学一两遍就可以耍出来，或者面对不熟悉的对手，我们即使完全不了解也可以很快适应？”
“......”王诺言依旧没有开口，而是悄悄低下了头颅，仿佛默认了一般。
“其实你们都没说错，我如果否认了就太虚伪了——‘百三’都是有天赋的人，这是一个大的前提。”季念不知出于什么理由看了乔心悦一眼，又面对着王诺言，冷声说道:“我们都知道努力不是用来弥补天赋不足的，这个在乒乓球的世界是无法弥补的。但努力可以帮你发挥你的天赋，所谓的天才们，才是真正拼努力的。”
“念念是那种一个技术会练无数遍的，即便那个技术可能没有人会，她可以靠这一招吃定天下，她还是会练。”
“因为——”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
“我......”像一个被教训了一番的孩子一样，王诺言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说不出话了。他内心的传统思想跟刚刚他所听到的那一番话产生了激烈的碰撞，“天赋天才论”和“天才努力论”这两个新旧观点一直在互相斗争着，在他脑海里碰撞，在碰撞，都在让王诺言相信它们。
到底要相信哪一个啊......
从大众来讲，绝大多数人的说法都是“因为天赋好才可以成功”，但他现在这么一听又觉得“天赋好要更努力才可以成功”这个观点更加可靠。
一番很痛苦的矛盾之后，他站在了季念和乔心悦的说法上:“你们以后练球，能不能带上我?”
“嗯?”季念发出了一道疑惑又好像充满着兴趣的声音。
“为什么?”乔心悦也问道。
“你们不是说，有天赋的任何会更加努力吗？那我想用我的努力去告诉别人我有天赋！”
“天赋不是说有就有的......”乔心悦刚想摆正一下她们俩观点的前提，却是被王诺言出声打断:
“我知道，但我就是有。”
说我不会反胶或者长胶也好，说我正手打的差也罢，说我不会走的很远的也无所谓了，但我——王诺言，选的是一条标新立异的路，这条路上没有多少人，敢走的，都是有天赋的。
季念和乔心悦突然觉得这个先前看着有些唯诺的男生眼睛里突然有了光，整个人都多了一种自信的感觉。两名女生对视了一眼后，乔心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稍微向前走了几步，道:“可能你不知道，但是季念这家伙可喜欢你这种人了。”
“，：不觉得想想就很美好吗?”季念面对乔心悦的话语，倒是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球场上的戾气完全褪去了，现在又是那副有些许吊儿郎当会跟乔心悦抬杠拌嘴的模样。
“算了，今天不练球了，出去找点吃的吧。”
“一身臭汗出去个鬼啦！”
“我说洗完澡之后啊，你想去上晚自习吗?”
“哦好的你说了算都听你的走我们现在回去洗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