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阳乒乓球社活动室。
“两个星期之后就是区预赛，东南赛区一共三家豪门，临海一中，澈山中学，还有我们明阳。”第二次以教练的身份步入球室的季念总算是换了一身像样的球服——一身黑色的经典李宁龙服配上奥奇的乒乓球火焰色衬边的黑色球裤，脚上踩的是一双不常见的尤拉黑白混色的球鞋，如果仔细看的话，这双鞋的后跟处各缝着一个字:
季、念！
这是一双定制的球鞋！
但此时的明阳乒乓球社社员显然没有那个好闲志去观察季念的球鞋。经过昨天每个人被季念“指点”了一番，不说完全心服口服，但至少就目前为止，季念所做的分析、所说的话，在这只球队里面是有权威的。
“全国一共4个赛区，‘百三’中一百个人的分布，就东南赛区就有足足35个人，其中的等级分布也很是靠前，留在各个省队中的一共21人，暂时不需要我们过于担心，但值得注意的是，剩余的14人，仍然有3个在‘百三’中排进了前二十的人，我们学校的乔心悦则是唯一一个进了前十的。目前可以下定论的是，今年的东南赛区预选赛，哪怕是学院组，难度都不会亚于全国赛一轮。”
“我昨晚看了一下现在高二的球员的一些训练视频，比赛视频和你们每个人的档案，好消息是球队水平达标的人完全可以组出一个四男四女的团体队，至少不会出现一队里有很严重的短板的问题，这个对我们的团体赛总积分是有帮助的，因为区域赛是采用小组循环晋级，如果不是运气背到家跟两个‘百三’出来的人分在一组，全员晋级的可能性非常大。”
“但我们的问题也很严重，特别是男生这边。说句实话，男生这么多人里面，可能一个能冲进前四拿到那个保送全国二轮的种子名额的人都没有，包括林渡，如果这两个星期没有很明显的进步，这四个名额，会全数落在临海和澈山手上。不过我目前不敢确定来到东南赛区的，走了学院道路的‘百三’人会都选择豪门，所以爆冷的情况也是存在的。”
“而女生这边，区冠军一定是我们明阳的，这个没有必要想太多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女生可以松懈，一个高的总积分对于全国一轮的比赛是有好处的。”季念说完这话，朝着乔心悦所站的地方打了一个眼色。后者很明显察觉到了，立马别开了脑袋，不再看着季念。
“行了，对手那些，以后有时间去针对性分析，现在重要的是，你们每一个人的技术一定还要再往上拔。但介于你们每个人的基本功都还算扎实，所以我打算把基本功作为辅助训练，穿插着进行就行了。主要的还是每个人的优势技术的突破还有短板的弥补，再者就是不能少的实战训练。对了，我会参与到你们的实战训练，跟我打的要求很简单，林渡5分，乔心悦9分，其他人3分，这是你们的得分目标，能做到的人就有冲进全国二轮的水平了......但是乔心悦，你不给我拿个世界冠军回来你真的太对不起我了。”
世界冠军！这是什么概念啊！社员们齐齐咽了口口水，看着季念和乔心悦的眼光又略微有了点变化
“拿青少年邀请赛的世界冠军比在你手上拿9分容易，”乔心悦白了季念一眼，道:“不过你放放水说不定还有可能。”
这是看不起世界青少年乒乓球邀请赛还是太看得起季念了?这个比赛虽说只举办了2届，算上未开始的这一届也就只有六年，但它的含金量是全世界认可的啊！这个比赛甚至被称为17岁以下的乒乓球奥运会。就目前而言，前两届在这个比赛中斩获了冠军的前辈，都已经顺利入手了世界杯和世锦赛的冠军，两个人都只差了一个奥运冠军就是大满贯！而凭着他们现在的年龄，无论是谁在后年拿下了冠军，都会打破乒乓球大满贯的年龄记录！
可是，乔心悦竟然说，这种等级的冠军，比在季念手上拿9分还要容易?这是换做谁都没法想象的。甚至连林渡都是一副错愕之态，显然是对乔心悦这句话产生了怀疑。
“你们不信?”乔心悦的口气里写满了明知故问:“要不我证明一下?”
“怎么证明?”马上有人问道。
“找一个能证明的人呗......”
“悦悦，够了吧。”季念微微皱眉，语气里有一点点的嗔怒，但更多的还是平静。
乔心悦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道:“你安排训练吧。”
乔心悦一安分了，整只球队也安静下来了。季念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那，我们开始今天的第一项训练吧。”
“从林渡开始，依次在一号球台跟我打一场11分，我要感受一下你们的球路。就一个要求，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发球，并且你们不能有任何的松懈，不用在意比分，有什么能力就全部发挥出来。如果你让我感觉你没使力，我会让你们之后留下来继续打，打到我了解你为止。”
??????
新教练上任第一天，就要跟教练对打?而且这个教练还是实力不明但是听着极其恐怖的存在。社员们不知道多少次咽下了自己的口水，一个个拿着球拍的手都溢出了汗水。
“我也要?”乔心悦知道季念的用意，但在她的印象里，季念对她的球路比她自己还清楚，前者知道她所有的击球习惯，在这种情况下，还需要吗......
“林渡之后，乔心悦第二个，其他人先自由组合连基本功，快拉，快攻，对拉各20板三组。”
“念念！”
“我们五个月没一起打球了啊......”季念走到乔心悦身边，伏下身子，道:“我想看看媳妇儿打球的样子嘛！”
“你......”听到了季念的心里话，乔心悦险些就一巴掌呼了上去，也还好她憋住了，因为季念一点要躲的意思都没有，加入真的打上去了，那可就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了。
“季念同学，我恳请你要点脸。”
“哎呀那么激动干嘛，你先去找找球感?总之你第二个就是了，我们不能搞特殊化啊。”
“......你赢了。”乔心悦带着点小宠溺，在季念的球鞋上“狠狠”踩了一脚。
“诶，我这鞋买不到的！”
......
看着乔心悦离开，季念这才想起来自己要跟林渡对打，转过身面对林渡的表情极其尴尬。
但林渡又何尝不是呢?季念和乔心悦在“百三”的时候就是一对众人皆知的cp，两个人的球路都属于极其严密的全能型打发，也都一直处在高位排名。若不是季念后来出了事，这两个人本应该作为中国的代表去打今年的世锦赛的，但季念离开之后，乔心悦也无心留在国家队，这次世锦赛给年轻人历练的想法也就自然而然的泡汤了。
“来吧。”季念干咳了两声，走到了自己扔下背包的椅子前，从背包里面的拍套中取出了自己的球拍，轻轻挥了两下，就自顾自地走向了大家伙很识趣的留下来的中心球台。
“你的底板，是国家队带回来的那一块吗？”
“不是，那块板被收回来了，这就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拍子而已。”季念站在球台前绷直身子跳动了几下，做了个简单的热身，就丢给了林渡一个比赛用的三星球，问道:“你要热身吗?”
“不用不用了......”林渡连连摇头道，也习惯性地拿着球在桌上弹了几下。
“那开始吧。”
“嗯...”应完这一声，林渡就站到了他那侧球台的左下角，轻颠了几下球，右脚向后伸开，左腿微微弯下，拿着球的左手也摊开手掌，把球平拖在低垂着的眼前——一个标准的发球准备姿势。
抛球！
林渡的板面成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倾角，甚至说它逼近0度都不为过之。乒乓球在林渡球拍的的击打下，在空中掠过一道较低的弧线，落在了季念那侧球台一个非常贴近球网的左半边球台的刁钻角度。
搞什么！
这个球的速度实在是太低了，尽管它的旋转力度非常可观，角度也极其刁钻，也算称得上一个很合格的慢速侧下旋的发球。这个球换做别人可能极其不好应付，因为绝大多数球手都是右利手，左边的位置是需要上步进行一个错球或挑球的选择，而反手的胶皮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不怎么吃旋转的涩性胶皮，这就导致了在面对这样高旋转的侧下旋球时非常容易下网失误。
但是！季念是个左撇子啊！正手一个手腕发力，借助粘性胶皮的吃球力度，从季念这边打过去的球旋转消耗其实很少，更有甚者的是，她的手腕发力有一个简单的小爆发，这个抖动用力的细节甚至会让这个球多出一种更加难对付的旋转。
?！
球过到林渡这边的时候，他已经慌了神了。加之季念把球给到了一个同样刁钻的右上角，林渡一下子没压住球，乒乓球就在触板的一瞬间飞了出去。
“......”林渡快步冲到挡板边上捡了球，又走到了球台边，看着季念的眼神愈加复杂。
“如果你想找‘百三’时候某些关于我的记忆，我可以继续帮你，如果不想，就动脑子好好打。”季念波动着拍子在手掌环绕的空心圈中转动了起来，左脚向后踢起摸了摸鞋后跟，道:“继续。”
果然......企桦说的一点儿没错，季念在谈到乒乓球的方面真的很认真，哪怕是对她没有任何好处的指导，她也会收敛所有的嬉皮笑脸好好去对待。
“好。”脑子里升腾出要好好珍惜的念头之后，林渡也算是调动了全身的细胞希望进入最好的状态——尽管比分依旧没有任何起色。
“弧线太高了，而且旋转力度不够，没有杀伤力。”
“发球质量太高，你的弧圈球处理跟不上。”
“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吗?要降低发球质量。”
“你的基本功水平真的很对不起你在‘百三’的排名。”
......在季念的叨叨中，比分总算是走到了最后一步——
十一比一！这一组让林渡感到恐惧的数字又出现了！
一分，是乒乓球场上的底线。在一般的正规比赛中，是不允许出现“零封”对手的情况的。尽管他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但会受到道德的谴责。把这个一分称作“球场上道德的底线”，一点也不为过。
但由于世界乒乓球水平的大幅度发展，纵使是常年称霸各个比赛的中国，也再也没有培养出一个可以在大型比赛上打出十一比一的历史级选手，到了决赛的每一场球，赢也不会是完胜，也没有人会完败，这是从下自上都渐渐出现的大趋势。
可是就在刚刚，林渡又品尝到了这种一分的滋味。
多久了？自己多久没有被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以前即便是在“百三”，碰上了那些前十的怪物都完全可以拿到一个及格的分数，自己多久没有品尝只有一分的滋味了？而且......而且除了那一次，后来集训的时候碰上季念也没有今天的无力感——就是那种，不管你怎么打，她都可以把你的球变成更尖锐的模样再还给你。
就像跟一个更强的自己在对打一样！
这个赖皮打发是怎么回事啊！
“是不是觉得根本打不出水平？”季念走到一旁从自己的拍套里面拿出了一块乒乓球胶皮专用的清洁海绵，又朝着排面喷了点清洁剂，边擦拭着边说道：”好像过了几个月你就完全不记得我的打法了？之前在“百三”，你之所以在我手上拿的分越来越高，是因为每天在一起训练，我很多的小动作你们都会非常熟悉，包括我对你们动作的模仿。而且那个时候每天都是高强度的训练，肌肉记忆在哪儿，自己永远都是最了解自己打法的人，所以说我如果再用这种打法去打你们，吃亏的就是我，我就只能拿自己的技巧跟你们打。但是现在，长时间没见面加上你自己训练的疏忽，以至于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打什么球？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世界这么大，即使我有信息说我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甚至更广范围内的，球场上适应性和记忆性最好的球手，但如果哪天你碰上了一个力量在你之上的男生，可能他都不需要去对你做了解，更不需要一个非常迅速的适应性，可能你可以取巧那些第一局，后面的比赛他就会自然而然的把你的招数以一个更强硬的姿态打出，那你怎么办？而且说实话，这样的人不少见。“百三”里面挤进了前二十的人不论男女，都有这个实力。“
季念走到了林渡身边，眉头皱起，看着林渡的眼神竟然有些许的惋惜：“别让自己荒废掉了。”
“好歹你也是个’百三‘出来的人。“
“......”林渡被季念的一通话整得哑口无言，他在明阳这一个多月建立起来的自信心就在刚那一会儿全部崩塌了，他突然一下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在荒废，荒废自己的天赋，浪费自己的时间，浪费自己所有的未来。
“其实这应该是每个‘百三’出来的球手都有的问题吧，包括我自己也是，你让我跟5个月前的我打，还真不一定打得过。因为在’百三‘，身边都是实力相当的，跟自己一样有着天赋的人，谁赢谁输每一次都不一样，这样子才可以一点点进步。但是很多球手从’百三‘离开之后进入到另外一个环境，就会有你这种情况，刚入队就有了很高的地位，身边没有对手，就会膨胀，技术也很那进步。“
“这应该也是悦悦要我来当教练的原因吧，我自己也觉得我对于’百三‘出来的人，就是一针鸡血，不是吗？“
“有人不想赢我吗？“话到最后，季念的语气里突然迸射出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信。
林渡的右臂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颤抖了，他以为季念五个月没练球，自己多多少少也有得一拼。尽管他自己也很清楚知道自己确确实实在退步，但他会觉得季念比他退步的更加严重。他以为给他压迫感的只是“季念”这个名字，但这个简单的对打之后，他突然发现，季念还是季念，她身上的那一身本事和气场，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甚至，犹有过之。
他在一旁想着，季念可没有时间陪着她反思自己，整支球队人那么多，要是每一个人都要像这样去做思想工作，那可得把她累坏了。”乔心悦！“季念冲着乔心悦所在的方向喊了一句。后者的动作也很是利索，立马放下了手上玩弄着的小挂件，从椅子上站起，拿着球拍走到了季念身边。
“我不是让你热个身吗？怎么坐那儿玩起来了？”
“没玩儿，我要换板了...找球拍呢。”
“训练时间找球拍......”季念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这种事情我来不就好了。”
“就等你这句话了！来来来，打球打球。“
“......所以你刚刚还是在玩......”口头上虽然在抱怨，但季念很快也站到了球桌前，然后把球抛给了乔心悦，道：“开球。”
“不准用那个赖皮打发，来拼基本功！”
“谁跟你拼基本功！不过那个打发不用也可以，来吧。。”
“还有，你要发球，老老实实打一场11分！”
“打完别哭，快点发球。”季念嘴角勾起了一个玩味的弧度，弯下身子，手持球拍的高度也在球台之下，整个人的站位都靠近了球台的右侧，眼神里的光芒也渐渐淡去，跟失了神一样。
只是季念进入状况的一个很明显的标志！场上场下，她根本就是两个人。虽然说场下也不是那么的热情，但正规比赛，只要上了球台，并且把对手当一回事的时候，她打球就是没有任何表情的。
整个人气压压到最低的时候，就是她给对手最好的尊重。显而易见的是，乔心悦从一开始就拥有了季念的这份尊重。两个人都没有因为自己跟对方的特殊关系而有任何懈怠——因为她们俩都是非常优秀的乒乓球运动员。
这两个人的第一球还没开始，就已经吸引了周围大多数社员的目光：
“季念跟乔心悦打，我的妈这是世纪大战吗？”
“不过这两个人好像都没在我们面前打过球吧？”
“来围观一下大佬和俗人的差距。”
......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上的拍子，就是想一睹这二位的实力。
“看她们俩打球，就跟看神仙打架一样......”林渡也是在众人讨论的时候，小声bb了一句。
“诶，林渡，你能不能大概形容一下这两个人的实力？”
“季念赢过白凉，乔心悦赢过季念，你们自己品吧。“
“白凉？？？？？”
“那个今年的世界杯冠军？”
“国家队二队突然冲上来的那个黑马？”
林渡点了点头，默认了所有的说法，继续道：“但这只是我知道的，季念去过国家队半年，还有没有什么变态的战绩，我就说不清楚了。”
“总之，好好看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