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小道士依靠着城门席地而坐,心中清楚这次虽然表面上晋阳城吃了个大亏,实际上是占了莫大的便宜。
先说战阵之上,第一阵二百骑兵虽几乎全军覆没,但敌方的第一阵足有千八百人也几乎所剩无几,彼此之间的第二阵都无折损。如此说来战阵之中算是小胜。
其次,地骧王独斗他们四人,结果四人尽皆逃回城中。地骧王虽然表面上受了点轻伤,但是踏元道人明白,受了自己太玄剑一击,又强行与孟倩、彭飞斗了几个回合,最后被泫渊从雷霆居带出来的巨刀砍伤了元气。恐怕至少掉了一半的修为,那地骧王要想恢复过来,没个几年根本不可能。下次如再遇上,便真就不用怕他了。
想到这里踏元道人眯起那双漂亮的眸子看了看赤着足、背着刀的泫渊。
这大刀也太邪门了些,不灭肉身,专灭元神。
城外震天的喊杀之声依旧,胡人把几个短梯用绳索绑缚成一架架长型的简易云梯。开始爬墙攻城。据其他三个方向的守城士卒来报彭飞,游曳于城池周围的两个千人队还在,只不过围城画圆的范围大出了很多。
刚刚才缓了口气的四位年轻人又都各持武器蹬上北门城墙与敌人厮杀。虽然胡人只攻北门一面,但敌我数量太过悬殊,踏元、彭飞之流再厉害,一人又能杀的了几个?
城墙下焦黑的尸体散发着丝丝恶臭,彭飞布下的阵眼已经失去了效用,但也活活烧死了不少人。只觉得短短的时间内,城墙上下尽是死尸。
晋阳城内的士卒前仆后继的蹬上城墙,最后总共还剩下四五百人而已。在泫渊犹豫是不是要劝彭飞弃城的时候,原先以为自己听错了的轻吟佛唱再度响起。
泫渊连忙跑到城墙的东北角向东看去,只见一支军甲武器更为杂乱的骑兵已与游曳在晋阳城外的一支胡人千人队厮杀到一起。
那伙只有不足千人的杂乱骑兵反而占了上风。因两伙骑军中间一人使双剑似两条青蟒出洞,阴狠毒辣。一人使双刀,似两头猛虎下山,威震八方。后面还有一个老和尚背着一个小和尚在乱军之中左右闪躲,跑的比战马还快。
两名僧人脱离了队伍,直直的朝着晋阳城东门飞奔而来。泫渊再仔细一瞧,那被背在老僧后背的小僧失声言道:“阿牛??”缓过神来后,再看那如丧家之犬飞奔的老僧不就是清源寺的老方丈吗?
眼见老和尚一溜烟的跑到城池下面,忽然间脚底出现莲台。莲台缓速转动,老方丈踩着城墙步步生莲,背着曹阿牛一瞬间便爬上了高耸的城墙。
泫渊一边喊着一边朝着两个和尚招呼:“大师!我是公孙泫渊!在这里!”
老和尚站在垛口之上,也不放下小和尚,朝着泫渊咧开瘪扁的老嘴就是一乐,欢喜的笑道:“公孙小施主,早看到你啦!可有吃食?”
双方在城头厮杀持续到正午,忽然间晋阳城西面远处也出现了滚滚沙尘。之后不久胡人便干净利落的撤退了。
满身血污的四位年轻人又向西而望。
疲累不堪的踏元道人把长剑戳在地上喘着不均匀的粗气言道:“彭飞,这又是谁来征讨你来了?”
彭飞皱眉不语。
泫渊则答道:“恐怕是雁门郡的大都督亲临,算是救了我们一命。”
孟倩看着自己满身的血污,甚是厌恶与嫌弃,把天雷归鞘后言道:“官军不会落井下石,打算这个时候收回晋阳城吧。”
时间不大,足有数万人的马步军列阵于晋阳城前,阵前大旗上书:“皇甫”。黄衣黄甲的并州军军容齐整,丝毫不像传言中所说只能龟缩于雁门城内的弱旅。正当中有一须发皆白的老者,骑着战马,身姿笔直,不苟言笑。头戴一顶黄铜定军盔,身上铠甲也为铜色,肩头两侧挂着虎头吞肩兽,倒提着一把长柄大刀。
而后从老者身后缓出一骑年轻人来到晋阳城门下,对着城头的几个人高喊道:“哪个是天机阁的彭少侠?”
彭飞一皱眉也是高声答道:“正是在下。”
那少年小将军骑在马上回头看了看那名气质非凡的老将,见那须发皆白的老将点了点头才回过身来言道:“身后这位是皇甫大都督,你可认得?”
城头的几人随着小将出口的话,目光又齐刷刷的看向那老将军。但谁都没有说话。
而后那小将军继续高喊道:“我们大都督说了,限你三个月内归还晋阳城,否则便刀兵相见,念你拒北狄有功特来提醒你。”言罢便调转马头回到阵中。
而后那复姓皇甫的老人,微微一提缰绳,略上前几步,如此年纪却声若洪钟:“回去告诉刘剡一,江湖术士还是少参与庙堂事,看你们天机阁有爱国、护国之心,本都督礼敬三分罢了。”
老者手中一展红色小旗在空中一挥,数万马步军一齐又向西而去,再次卷起漫天尘沙。只留下城头上发呆的众人。
泫渊当先回过身来,拍了拍少年石羽的肩膀言道:“你看那老头威风不?”
石羽茫然的点了点头,而后质朴的咧嘴笑了笑。
泫渊以笑容回应道:“希望你日后也能这么威风。”而后泫渊走到老和尚面前双手合十,恭谨言道:“不如大师和阿牛去我房里,我请二位吃饭?”
谁知老和尚双手合十回礼后,咧开老嘴笑道:“不知郭少侠在不在,还是你们大师兄烧菜好吃呦。”
彭飞组织城内妇孺打扫战场,把李老铁匠带来的人马迎进城内。也是忙碌了好久。尤其是城外的死尸,胡人见有援军袭来,撤的也比较匆忙,留下一地死尸不说,还有些重伤者也没有全部带走。加之天气炎热,这些堆落成小山的尸体,过不了多久便会发臭,掩埋清理也很是费劲。
泫渊、孟倩、踏元带着一老一小两个和尚走下了城墙,向城中而去。路过前面的铁匠铺,发现一神情抚媚的绿衣女人立在街中,身后交叉背着两柄一看就不是凡品的长刀。
泫渊记得清楚,这女人恐怕就是那伙千余人马援军的首领,应就是李老铁匠所说的师妹。只不过怎么也没想到年纪上竟与她师兄相差这么多,李老铁匠勉强当她爷爷都可以了。泫渊看那女人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踏元,神色之间仿佛逐渐的有些怒容。
泫渊则当先一步,稽首行礼言道:“晚辈公孙泫渊见过双星殿前辈。”
谁知那女人根本不理他,走进铁匠铺一把拽出李老铁匠,言道:“师兄!怎么又是个道士?”
谁知老铁匠一脸的不以为意,看了看踏元道人又看了看圆通小和尚,装作一副疑惑的神情问道:“你不就喜欢出家人吗?”
一身绿色大袍的女人一瞪眼,好似一时不知怎么反驳,也没说话。
老铁匠继续道:“出家人怎么了?只要合你的心意,你还管出不出家?再者说了,那边不是还有个书生打扮的吗?要哪个不是随你喜欢?师妹啊,现在战乱,有的用就不错了,别挑剔了。”言罢老铁匠正了正已经脏的有些发灰的羊皮裘,伸出小拇指进耳,掏起耳屎来,又独自缓步走回铁匠铺。
身背双刀的女人似乎觉得自己师兄说的在理,撇了撇嘴,朝泫渊走来,右臂手肘搭在泫渊肩头,媚眼如丝的言道:“你前辈前辈的叫着,把人家都叫老了。”说话间,不忘把自己胸前的隆隆山峰贴紧泫渊的左臂,身体有意无意的左右缓慢晃动。
泫渊一皱眉,思忖着这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仍是恭谨的低头答道:“前辈,你看我身旁之人是不是相貌更清俊些?”
女人左右摇晃的身体不停,看了看踏元道人,又一撇嘴:“他们出家之人脾气都臭。”
还不待泫渊说什么,孟倩的天雷剑已然杀到。也不见身穿绿衣大袍的女人闪躲,只是动作异常缓慢的抬起左臂,轻描淡写的以两指夹住天雷剑身,天雷剑仿佛便有千万斤重,任孟倩如何都不能再动分毫。
老铁匠的年轻师妹看了看孟倩,而后微张朱唇问道:“这漂亮的小娘子……?”
泫渊不闪不躲,仍是态度恭谨,笑答道:“是贱内。”
女人眼神之中大失所望,尴尬又嫌弃的把右手手肘拿开,放开了夹住天雷的手指,一脸鄙夷的问道:“你还能有这么俊俏的小娘子?”
李老铁匠又把那件羊皮裘反穿过来,事不关己的高声道:“怎么?出家人都能绑回床上,有婆娘的就不要了?”
丝毫没有高人风范的师兄妹二人,真如市井勾栏中的龟公和妓女一般,谈吐不忌。那绿衣女人则答道:“算了,师兄你是知道我的,是从来不碰有妻室的男人的,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随即又看向踏元道人轻声问道:“紫霄宫哪只牛鼻子门下的小道士?”。
泫渊急忙一把拉住看似只年长他几岁的风韵女人,走向一旁。
神情间有些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