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铁匠和他的师妹各骑一马,徐徐向西而行。只不过身穿墨绿外袍的女人倒骑马,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和在后不算太远处步行跟着的两个和尚抛媚眼。
贪嘴的老和尚其实已经有五六日没有吃过东西了,带的最后一口干粮给了徒弟,等徒弟吃完假意再翻包裹却发现干粮已经食尽。并州自古就是战场,少县城、少村落,一路之上除了比他们还口渴还饥饿的难民没遇到一个能化缘的人。
曹阿牛自从给老和尚当了徒弟,便少言寡语起来。可能真的和佛有缘,自从老和尚用佛经教他读书、认字之后,这当初做山匪的少年,一门心思的扎进佛经里。有的时候不得不说,姻缘也好,佛缘也罢。这个缘字真的是玄而又玄,很奇妙。
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徒步跟着不远处的两匹马,竟然能一直保持速度一致,没有落下脚程。老和尚也就罢了,毕竟有一身佛门神通,可是小和尚的脚力就不知从何而来了。
小和尚看着前面倒骑马,年龄上勉强可以当他母亲的女子隔空抛来的媚眼如丝,面无表情的扭头向自己的师父,淡淡的问道:“师父,你打不过人家为何还要跟着?”
老和尚双手插进宽大的僧袍袖口之中,反问道:“你先告诉为师,你怎么知道那妖孽是匪?”
小和尚依旧淡淡的表情言道:“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师父与那位女施主打斗之时我隐约看到女施主的脖子下面有一处不显眼的纹绣。跟随师父出家前在范阳山中周当家麾下的所有干将都要纹上图案,表示自己对寨子的忠诚对当家的忠诚,表示自己的命都要交给山寨。久而久之弟子便知道,所有寨中,无论山匪、马匪基本都有这个规矩。”小和尚见老和尚半天没有说话回应,又继续道:“师父当日在渔阳城外不与那杀了包子铺老板的女施主打斗,为何今日明知自己打不过,还要一心除去这位女当家?”
老和尚闻言,伸出枯槁的老手在自己光秃秃的头上摸了摸,仿佛思索了片刻答道:“幽州的那位施主虽好杀生,但有其目的,虽然目的也是坏的,还是有机会劝其向善皈依我佛。而前面这位,能与一头畜生行欢愉之事,杀人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图个好玩,早已与佛法无缘。”
一直面无表情的小和尚不知有没有理解师父的话,轻轻的低吟:“我佛慈悲。”
清源寺老方丈知道,双星殿是何门何派,紫霄宫这样的天下第一大派,在月华真人的带领下倾尽老一辈所有高手都不能奈何的两人,自己独自一人又怎能打赢?但老方丈更知道,踏元道人在晋阳城,只要自己劝说同为出家人的踏元,再联合军队,除去这两人便不是什么难事。与其让圆通独自逃命,会更危险,还不如在自己身边。老和尚更知道,踏元道人不找到公孙泫渊是不会离开幽州的,如今他出现在晋阳城,说明那位公孙少侠也在,孟萧的那位女儿也在,说不定连孟萧都在。到时候自己和孟萧联手,还是能有一战的。
泫渊在房中抱着孩子逗弄大白,好不惬意。孟倩忙忙碌碌终于把这间原本残破的民居弄的有些家的样子了。
少年石羽慌张跑来,上气不接下气。进门便扑到在泫渊脚下,把泫渊和孟倩夫妻二人吓了一大跳。
孟倩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扶起因气喘还不能说话的石羽。抱着孩子的泫渊眉头渐渐皱起。
石羽边指着屋外,边急切的言道:“打!打来了。”
少年的第二句话还未出口,见泫渊已经把孩子塞进了白衣姐姐的怀中,单手抄起大到夸张的巨刀大踏步向屋外走去,嘴中沉声道:“倩儿安置好孩子后去通知踏元师兄,我们在北门见。大白走了!”
而后看似一脸傻呵呵的大白狗,瞬间站起,狗眼之中杀气尽显。还未把气息喘匀的石羽知道那书生模样大哥的厉害,那日偷袭娄烦城,一把巨刀挥舞起来如地狱魔鬼。接着也跟了出去。
孟倩抱着孩子呆立,望着丈夫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胡同拐角处,遂低头对怀中的张伦言道:“一定让你娘的在天之灵保佑我们。”
当泫渊带着大白和石羽来到晋阳北门城墙之上,看见远处沙尘滚滚,遮天蔽日。彭飞手持长枪独自立于垛口边缘。狭窄的城墙,彭飞麾下士卒,来来往往犹如游鱼穿梭。
大白自觉的进到城楼之内的角落之中卧着,长长的舌头频繁的舔舐着自己的犬牙,仿佛在擦拭自己的武器一般。
泫渊来到彭飞身后沉声问道:“五十里外不是有安排游哨吗?怎么现在才发现?”
彭飞也不回头,强自镇定般的言道:“早晨派出去的,晚了三刻都没回来,我就知道不好。刚要再派人手就看见前面的百里沙尘。”
此时的踏元和孟倩也一齐赶了过来,踏元道人便没有彭飞和泫渊那份强装出的气定神闲,急切的问道:“你估计有多少人马?”
泫渊摇了摇头,表示不知。而彭飞则缓缓言道:“以这沙尘的规模,估计不小于五万。”
孟倩看着踏元道人情急的样子,出声安慰道:“踏元师兄无妨,你不是在昌黎和袁大人打过以小胜多的守城战嘛?现在虽没有袁大人,但是有相公,有彭师兄啊。”
踏元道人还未说话,紧皱眉头的泫渊则回应道:“昌黎大战两万对十万,敌五倍与我。现在对面至少五万对我们算上妇孺的两千,则是二十五倍与我。”
彭飞回过头来沉声道:“好了!那我们按计划行事?”
泫渊缓缓点头,踏元道人因紫霄宫与天机阁私下不睦的关系,终日里也不参与城内的事物,对泫渊和彭飞所作的守城计策完全不知。
彭飞继续言道:“那我去杀第一阵!”
泫渊一把拉住彭飞言道:“不可,你是这几千人的主心骨,你死则城破。”
踏元道人一脸疑惑的问道:“有城墙还出城打?”
泫渊看向踏元道人言道:“我看由踏元师兄冲第一阵,我接应第二阵,彭飞师兄你就在这城墙之上运筹帷幄的好。”
晋阳城墙之上,身着简易的皮甲的士卒凝神站立,每一个人额间都渗出汗珠。大地开始震颤,那抖动随着前面数万匹军马的同时奔袭而来也越来越猛烈,如地震般山摇地动。
踏元道人的第一阵的二百人队,骑马立于城门之后,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因脚下震颤不停的土地而倍感紧张。踏元道人缓缓呼处一口气,心中默念着彭飞和泫渊告诫他的,不能冲出城门二百步以外。
数万匹军马距离晋阳城强还有三百步时,一齐减速,二百步时又同时停止,动作整齐划一。与只有一匹马毫无差异。
而后,数万人的阵型缓缓移动,分成了五十个小型的方阵,列队整齐,除了偶有战马打个响鼻和马蹄踩地的响动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还有两支千人队从方阵两侧向着晋阳城的其他三个方向驰骋,围着整个城池画圆,看来是防止有大规模的突围。
从方阵正中,有十几骑缓缓而出。那自称地骧王的白面书生也在其中,而且还有几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女子,不过亦都是黑纱蒙面,看不见面貌。从举止气质看去,应是极美的人物。
其中一黑纱女子语气高傲的言道:“就是那个孩子?”
地骧王向前略出半个马头后,低头恭谨答道:“是,应是孟萧的弟子。今日便能给擒了。”
黑衣女人的黑纱之下,仿佛嘴角勾勒而起,又仿佛一直是面无表情,轻声回道:“今日如能给擒住,那未免也太过简单了,我倒不敢奢望。”
此时后面有一骑,马上的人头戴一顶狼头帽,晃了晃脑袋。手指肚划过手中的长刀,有些漫不经心的言道:“他们中土有一句什么话来着?战场上有四个什么?”
地骧王略一回头,微微一笑,答道:“回单于,是战场四忌,分别是僧道女童。”
那人眯着眼,用手中长刀指了指前面的城墙,言道:“你看,除了没和尚,没道士其他两个都有。”
地骧王向城头一看,不禁一愣,随即又是一笑,言道:“我们也有。”而后无意间瞥向自己身前的那位黑衣黑纱的女人。
被称作单于头戴狼头的男人展颜一笑:“乌楼力就是被那个打败的?我倒想感谢他,帮我除去心头之患,现在草原上没了乌丸,谁还是我的对手?不过,这四个忌有没有道理,试试便知。”。
话音刚落,晋阳城门之外的吊桥缓缓放下,城门也随之打开,踏元道人站在城门之后,身后是二百名健壮的并州汉子。
大单于看见那白衣道袍的小道士,展颜一笑:“得嘞,四个忌,他们已经有三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