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之下,莫说寸草不生,连干枯掉的草都很难寻见一根。干裂的土地上向上蒸腾着丝丝热气,在这裂纹之中倒有一株少见的枯草,而这枯草旁躺着一具浑身赤裸的男尸。
这男尸也如那枯草一样,乃是一具干尸。但惯常行走江湖的人一看就明白,这不是气候所致的,而是被人用非常手段吸走了全身精气,导致皮肤干瘪,形如包着皮囊的骷髅。而这具干尸之前站着一位身着一身墨绿长袍的女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面色红润,体态丰盈,头上还插着一株很好看的珠花,腰间挎着两把很是精致的长刀。
这自有成熟风韵的女人,嘴角含笑,缓缓的伸了个懒腰,嘴中伸出粉嫩的舌尖,轻舔自己的上唇,寻常男人看了,定要被诱惑得死死的。
而后女人隔着墨绿外袍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胸前的波涛,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自语叹气道:“哎……还是差点意思,这并州是快呆不下去啦。”
一阵佛唱低吟入耳。
女子皱了皱眉,环顾四周,没见任何异样。猛然间,那双好看的桃花眸子大亮,猛得抬头向上看去,只见自己头顶一口古朴青色大钟急速转动。那口大钟旋转速度之快,在以这女子为中心掀起层层劲风,女子双手快速放下,按在腰间的两柄刀柄之上,脚步微动,不料还是慢了一步,那口青钟以然砸下,将其叩在里面。
“咚……”钟声悠扬且肃穆,带着层层佛力声传千里。
不远处,缓缓走来一大一小两个和尚。无不是僧袍破烂,各背包袱。
钟内,传来那女人带有丝丝媚意的声音:“小女子能从里面出来吗?热——烧心。”
小和尚双手合十,低头站住不动。老和尚看了看前方干枯的死尸面带悲悯,缓缓言道:“我佛慈悲,老僧看见女施主滥杀无辜,心中颇觉不忍,想与女施主聊几句,可否?”
忽然间,前方青钟开始微微晃动,而后大钟从中间一分为二,成了两半。那股霸道的刀气,如一道惊雷直劈两个和尚。
老和尚反应倒快,抓起小和尚的僧袍领口,向旁急掠,堪堪躲过。而后一改平日里没有个师父模样的不正经表情,对小和尚言道:“圆通,独自逃命去吧,是回清源寺还是在这里找个寺庙挂单自己决定。”老和尚言罢,那双已经有些耷拉的眼角微眯看着刚才自己所站的位置,已经被绿衣女人的刀劈出一条长达数丈的沟壑。
那女人从钟内出来,面带浅笑的看着两个和尚,出言道:“老娘不想跟你聊,想和那小和尚聊聊。”而后贝齿紧咬下唇,微微低头,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圆通小和尚又自语道:“好久都没吃到童子鸡了。”
圆通小和尚明白,这法号有些奇怪的师父,既然要自己独自逃命,说明他不仅打不过这位女施主,而且还打算战死在这里。自己师父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如想要逃命,就是有幽州第一人之称的孟萧,也无可奈何。况且,他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师父如此如临大敌的模样。
那女人不知何时已经将双刀归鞘,纤细的食指放进自己的嘴中咬着,目光痴痴呆呆的看着自己,圆通和尚轻吟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弟子即心是佛,不想走。”
那女子缓缓扭动着腰肢向他二人走来,步履轻盈,还算是宽大的墨绿外袍压根也罩不住胸前的上下摇摆。
圆通小和尚看见那女人走动之余,白皙的颈间有一抹艳丽红色,又看了看那赤裸的干枯死尸胯间的物什红肿,随即皱眉,眼珠一转言道:“敢问女施主是哪位当家?以女施主的本事,聚集数百、数千人马不是难事,为何出来为难穷苦人家的汉子?”
正在缓步行进的女人闻言当即停下脚步,神情间颇为疑惑的问道:“你们两个是正经和尚吗?莫说是个小和尚,就是如你一般的大的普通孩子,也不会懂的这些。哪里来的?”
老和尚表情肃穆的答道:“贫僧自东方幽州而来,奔西面凉地而去。”
那女子“扑哧”一声笑了,倒突然生出许多闲情逸致,出声道:“别人家的和尚传经都是从西向东,你们倒好,从东向西,果然不是正经和尚。”而后表情之中颇有满怀期待之色继续道:“不正经才好,正合我意。”而后小拇指弯曲放在口中,一声尖锐的哨响之后,再言道:“小和尚,跟姐姐走吧,保管让你见识到什么叫极乐。”
远处一匹看似健壮的马独自朝他们的方向迈着碎步马蹄而来。
清源寺老方丈自听了当过山匪的徒弟与那女人的一问一答,心中对这女人已经有几分了然。再之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看向远出的那马,马腹之下的那物什也是如躺在那里的那具干尸的物什一般红肿。心中不禁勃然大怒。
一辈子也不见得真正动过怒气的老方丈看着面前这位秽物一般的人,终于动怒,俨然一尊怒目金刚,大喝道:“今日贫僧定要把你打入轮回!我佛如来!”
声过之后,天空中的云层下垂,滚滚翻涌,而后无数道金光穿过云层直射而下。这片焦黄的大地上瞬间佛光普照。
老和尚身形暴涨,双脚深陷干裂的土地中,身周九朵莲花环绕,头顶显现“卍”字佛印。
那女人面露讥讽,淡淡的自语道:“老秃驴不是找死?”
瞬间双刀同时出鞘,周遭随着两柄长刀的走势,飞沙走石。忽的,一道陆地龙卷浑然形成,速度之快,直直的卷向那尊怒目金刚。
那尊双脚深陷土地中的金刚,双臂交叉挡在身前,阻挡风势。可是每一道风都犹如利刃,更何况是龙卷风?只见那阻挡风势的双臂皮肤层层炸裂,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殷红口子一道挨着一道,层层叠叠,无休无止一般。
佛家六字真言响起,那口古朴青钟再次出现,钟声悠扬。这次罩的不是那女人而是自己和徒弟。
那女人冷笑一声:“我还以为真的能金刚不败。”而后卷起无数飞沙走石的长刀,在她纤细的手腕中一翻,高举头顶,直直的朝青钟劈去。
青钟再次被一分为二,可是刀下无人,只有两处被老和尚踩过的深坑。女人再向旁看去,改劈为削,向着旁边直击而来的硕大拳头横削而去,左手长刀也不闲着,撒手而去,刀尖扔向老和尚的面门。
老和尚反应也快,出拳的左手快速收势,而后整个身体横了过来,右手撑地手指扣进泥土里。再使劲一翻身,仿佛整个大地都被老和尚抓起。
一大块巨石,快速升空,飞向那女人,发出“隆隆”之声。
女人双刀同时劈向巨石,这次巨石没有被劈开,反而刀身深陷巨石之中。
“轰隆……”那硕大无比的巨石将女人砸进地面,化身金刚的老方丈不敢停歇,双手各结佛家法印,分别为轮回印、净业印。
巨石竟然凌空向空中飞去,女人从地底冲出,双刀之中隐隐带有绿色光晕,这女人使刀不似女子,都是大开大合的路数,并不繁复,两柄刀刃与两个佛家法印轰然撞击。
向后飞去的金刚之身变回了枯槁的老和尚,摔到地面之后,身体又被土地弹起,年迈的身躯凌空又徒自翻了几番,再次落地,如此反复三四次,身形才算彻底止住。
而那女人,也是向后倒飞出去,嘴中“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好在之后双腿平稳落地。
老和尚艰难的从地上爬起,眉宇间神情惨淡,深呼一口气,双手再次合十低吟佛号:“阿弥陀佛。”老和尚身周仿佛镀了一层金箔一般,又是佛光万丈!
那绿衣女人,使劲的向上翻了个白眼,嘴巴微微鼓起。那不耐烦的表情更像是一个小孩子被家长数落心中却又不服的神情。
圆通小和尚,从黄土中爬出,此时此景知道恐怕短时间内谁也奈何不了谁,师父年迈,再打下去恐怕真的会吃一个大亏。随即出声高喊:“姐姐,小僧看你刚才的那个表情特别可爱!”而后对着散发着佛光的老方丈言道:“师父,弟子不是在示弱求饶,出家人不打诳语,真的很可爱,好了,你们继续打……”
那手持双刀的女人闻言,一双大眼睛笑成了桃花,控制不住的笑意盎然,开心的道:“哎呀?小和尚,老娘吃定你了!”
正说话间,老和尚法印已经攻到,那女人还在开心的看着小和尚完全没有注意。不料空中急速的飞来一柄长剑,速度堪比惊雷,还夹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
一柄散发着幽绿光芒的长剑插进老和尚的面前,恰好挡住了老和尚攻去的路线。年迈的老和尚望向天际,这剑不知从多远飞来,竟能如此准确的插进土地,阻挡自己,而且这剑中散发的光芒明显和那女施主一个路数。
面前的这个女人比自己强出不少,还有闲情逸致和自己的徒弟聊天,现在不过徒自勉强支撑罢了。再来一位的话……
那女人反应过来,扭过头,不过丝毫没有去看老方丈,而是看着身前不远处插着的那柄长剑,歪歪脖子,呐呐的自语道:“师兄?”而后皱了皱柳眉又道:“扫兴!”
远处的土坡之上,有一骑缓行。马上坐着一位空身单穿一件羊皮裘的老头仰着脖子喝着酒。当最后一滴落入嘴后,那看上去和老和尚差不多年纪的老头,吧唧吧唧嘴高声问道:“哪里来的臭秃驴?敢招惹我们双星殿?”
老和尚眉头皱起,知道自己今日定是无命了,低吟了句:“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那绿衣女人看向自己的师兄,撇了撇嘴言道:“幽州来的,看那小的挺嫩的,这不还没吃到嘴,师兄你就来了。”
这时,穿着羊皮裘的老头已经驾马行到女子跟前,翻身下马,抓起女子握刀的手,嘿嘿一笑道:“走,跟师兄去晋阳。”
那女人明显不愿,无奈的答道:“等我把这处理完的。”
那老头佯装怒气道:“这破小孩有什么好的?”而后附身在女人耳边耳语了一阵。
那女人不知听到了什么,眼睛有些放亮,兴奋的言道:“真的?”
老头答道:“师兄何时骗过你?哪一次挑选的人没让你满意?”
女人欢快的扔了双刀,纵身扑到羊皮裘老头的怀中,朝着那褶皱的老脸就亲了一口,激动的言道:“还是师兄疼我!”
身穿羊皮裘老头依旧佯装怒色道:“胡闹!成什么样子!”
女人答道:“就你这样怪不得讨不到婆娘,怕什么?我是师兄妹!”
那老头言道:“走吧,我跟你说,有一个白脸的小道士……”
足可以当老头孙女的师妹双手猛然成爪,已经被扔到地上的两柄精致的长刀突然飞回手中,而后对着自己的师兄言道:“不急这一时半刻的,我还是得把小和尚带着。”
年迈的老方丈双手合十不放,眼睛微眯言道:“踏元小仙长在晋阳?”
穿着羊皮裘的老头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但不去理他,继续对自己的师妹说着:“我听他的语气好似认识晋阳城里的人,你杀了他所谓不大,但是惹怒那几个人,你日后玩着也没意思是不?”
女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许是跟自己的师兄好久未见了,很是亲昵,抱着老头撒起娇来不撒手,那终日里打铁的老头感受着自己师妹身前的两团软绵绵的东西,无奈的叹气。。
当怎么看怎么不像师兄妹的二人走远后,圆通小和尚拉了拉师父的破烂衣袖问道:“师父,我们也去晋阳吗?”
老方丈按了按自己的肚子,望着远去的一男一女两马言道:“先找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