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初歇的街道,到处湿漉漉的,人行道旁的一幢幢或老旧或新修的建筑,屋檐墙角不时地往下滴水,地面浸泡着一层薄薄的积水,踩在上面,发出嚓嚓的脆响。
冬季白天短,天边依稀降临的暮色,恰如曲小盈的低落的心情,生性纯朴的她不知道到自己有一天会撞上人贩子、被当成商品去卖。听说会被拐卖到比自己的家乡更穷,更荒僻的村子,崇山峻岭之中,逃都逃不出去,给那些又老又丑的光棍当成生育机器,传宗接代。想想就不寒而栗。
之前也找过几份工作,不是把她当成童工使用,压低薪酬,就是老板对她的容貌、身体更感兴趣,暗示可以给一笔钱包养她。为了家里能度过难关,她甚至想放弃自尊,咬牙答应。当她难以启齿地向他们提出先预支一笔不斐的费用时,却一律遭到了拒绝。
遇上黎达光,原先考虑的最坏的打算不过是他与那些好色的老板一样,自己被对方占便宜。却不料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骗局。
好在现在已摆脱了噩梦,除了真挚地感谢这一群素不相识的女孩男孩们,往后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望着她们谈笑风生、无忧无虑的样子,她有些羡幕,同时又感到难为情,觉得自己在她们眼中是不是很笨,轻易就被人骗了。尤其那个叫‘赵琳’,真名是张雨婷的女孩,尽管一改先前的态度,对她很友好,她还是有些畏惧。
张雨婷现在成了众人谈论的中心,以前他们有听闻过她在体校闯举重队的事,可毕竟没有亲眼目睹。今天开了眼界之后,等事情处理完毕,就迫不及等地向她询问力气怎么那么大?是天生的还是吃了街头卖艺的“大力金刚丸”之类的补药。
吴维涛回忆在火车上见张雨婷的情景,现在想来,当时她已经控制住那个持刀的歹徒了吧,然后设计“逼”得旁观的众人出手,合力制伏那伙歹徒。却把她自己的引导作用淡化为无,她的手段很自然地瞒过了众人,也包括自己。
相处越久,吴维涛越觉得她的心思复杂,很多时候不能以小女孩的眼光去看待她。
“应该是练出来的吧。”张雨婷道:“小时候生活在大山里,经常砍柴背柴,还做一些重活,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我也砍过柴,可是力气就没这么大。”钟秀娟困惑道:“人与人相比,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农村出来的孩子,干过重活的体校生比比皆是,张雨婷编的谎言并不好使,好在问题不大,没人深究下去。
“小亭子师傅,你有没有家传武功,教教我。”西门晖道:“就象觉远、霍元甲、陈真那样。
“当然有喽,比他们厉害多了。不过我们家的祖训是,‘传内不传外,传女不传男’。你要想学,先把姓氏改了,再去做个变性手术。”(内地第一例变性手术是1983年)
“欲练神功,挥刀自宫。”张雨婷哈哈笑道。
“那我还是不学了。”西门晖吓得赶紧止步,与张雨婷拉开一段距离。
他的窘态弄得几人忍俊不禁地想笑。
“学妹,你是如何看穿他是人贩子?”单煜问道:“难道他们有什么特征可以识别?”
之前在茶馆发生的一切,众人心中多是迷惑,现在成了他们最想要了解的问题。
回头瞟了眼落在后面,显得有些孤单的曲小盈,张雨婷拉上围巾,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学长,假如你是那个男人,要带徒弟到乡下收古董,天天往穷乡僻壤里跑,翻山越岭的到处钻,你会带男徒弟还是女徒弟去?”
“这是个选择题,你是说带男徒弟去更好?”单煜道:“假如是多项选择,他带的不止是一个女徒弟,还有其他的男徒弟一起去呢?”
“到乡下收古董是件重体力劳动,不管是不是多项选择,都不适合女性参与。”张雨婷肯定地答道,她前世时只到深山中为寺庙搞雕塑,画壁画就累得够呛,能做这些活的基本都是男性,更何况是翻山越岭地去收古董,所需的体力强度更高。
“这是基本的常识,违背了这点。黎达光的身份已不重要,比如说他不是人贩子,真的是古董商,那么他带一个女孩去乡下的目的也绝不是都为了工作,而只是方便于对她耍流氓,占便宜。“张雨婷道。
男人无所谓好色。前世张雨婷父亲的一个朋友头脑比较灵活,八十年代初就跑到省外去做小生意,赚了不少钱,回老家时带了个与他儿子差不多年龄的农村少女出去,当徒弟帮忙,半年多就把人家肚子搞大,事情发生后,也就赔了少女家人一点钱给干净地私了了。一点责任都不用负。
“不管从哪方面考虑,为了女孩着想,我都有义务把那个黎达光留下来,弄清他的真正目的。”张雨婷接着道。
情绪低落的曲小盈从派出所出来原本打算回学校宿舍去,被张雨婷拉住说等下陪她去鹭大看看,怀着感激与畏惧的复杂心绪,只能跟在她们后面一直走。
一边反思自己的错误,一边听她们的谈论,听到张雨婷的话,难堪的同时,对张雨婷更充满了好感,觉得她是个非常善良的女孩儿。
单煜点点头道:“学妹,我怎么感觉无论你说你说什么,都有道理,你真的只有十一岁?”
“嗯,过完春节就是十二了。”张雨婷眨眨眼道。“学长,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那个国安局里真的都是特工吗,是不是都很厉害?”边上的江旭腾插嘴道。
张雨婷乐了:“呃,你不会真以为我是那个局的编外人员吧?我们国家哪有特工,哈哈。国安局与公安局一样,都是人民警察。厉不厉害,可以参照公安局。
“小亭子知道的不少啊,谁告诉你那些的?”前面的周芷婧难得的露出笑容。
吴维涛戏谑道:“现在知道这丫头嘴巴有多厉害了吧,人小鬼大已经不适用于她,都要成精了。”
街上的路灯一盏盏的亮起,两旁的建筑点点灯光在夜幕中仿佛指引着疲倦的旅人回归家的温暖。
“回家,恐怕对一些人也是奢侈吧。”张雨婷回头扫了眼曲小盈,又想起那首被后世网友戏称为人贩子之歌的《路灯下的小姑娘》,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从派出所出来时,她就有了另一个打算,这也是她为什么要留下曲小盈的缘故。
在大学路站台与众人分手,本来按规定的时间之前大家都得回去,但在她费了一番口舌的保证与坚持下,送走了众人,顺带捎走了相机与包包。留下她一个人陪着曲小盈在街边的小饭馆里吃过晚饭,再买了一袋苹果当见面礼,徒步前往鹭大。
现在虽然放假了,但鹭大还是有许多老师与一些学生在校,包括会计学系的几个教授。由曲小盈带领到教师宿舍楼,拜访了她系副主任的那位老师。因为自己的年龄小,人微言轻,张雨婷坦言了自己的身份与交待了下午事情发生的经过后,除了表示因为同情曲小盈姐姐的遭遇才特地过看看。其它的建议及想法等话题少提或不提。更多的是旁敲侧击去了解曲小盈的在校学习生活情况与她的个人品性。
从宿舍楼下来,也没兴趣在黑魆魆的空阔校园里闲逛,面对单纯内向的曲小盈,张雨婷没浪费多少口水,直接让她搬离宿舍,带她一起回了体育宾馆。
都不必另开房间,张雨婷的床铺够大,容纳几个小女孩一起睡绰绰有余。而她也更喜欢这样的热闹的气氛。把曲小盈安顿好,见过教练说明了情况。去找吴维涛时却扑了个空。
“这家伙一定是留在周芷婧家里过夜了。”张雨婷叹口气道:“乐不思蜀啊。”
回去洗衣服,途中找边裕德,把他的衣服拿来,被送了一本崭新的相册,边裕德说她喜欢拍照,就顺手买下来,答谢她的帮忙,没别的意思。张雨婷一直对他印象不错,也不客气,拿着相册与衣服匆匆走人。
与曲小盈在房间的卫生间里揉搓完衣服,拿着租来衣挂一件件套上,挂到阳台的晾衣架,已经快要21点了,又跑了趟了吴维涛房间,终于见到了人。
“正想过去找你,回来的路上给你买了些点心。”吴维涛乐呵呵递过来一袋春卷与韭菜盒。
张雨婷奇怪道:“不是在芷婧姐姐家里过夜么,她家人没有留你?”
“对啊,没人留我,只好自动滚蛋了。”吴维涛笑道:“想到你容易饿肚子,就顺手捎了点心回来。”
“切,少来了,没人留你会这么晚回来。”知道他说的是假话,张雨婷反而心情愉快起来,拿起一根春卷咬了口道:“哥,我也准备送你一件礼物。”
“那个曲小盈我已经带回来了,她家里缺钱,我来给她解决,这两年我赚了一些钱,把她买下来是没问题的。回昆明时你就把她带走,当个暖床丫头,比她给那些老男人糟塌好多了。给爸妈就说找了个保姆或家教,帮忙做家务事、辅导学习,每月开她一点工资就可以。”
与其因为急需钱被那些老男人占便宜,还不如把她留下来送给吴维涛,这就是张雨婷下午的打算。曲小盈容貌虽然比不过周芷婧、陶筱、薛冰洁,但稍微打扮下,也是个养眼的美女,所读的会计学系在全国大学同专业里排名第一,算得上有才有貌。
经济的不对等,权利的不对等,让人性的某些方面有时候会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张雨婷也不认为自己是高尚无私的人,她这么做既可以帮曲小盈一把,也能给吴维涛身心带来快乐,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扑嗤。”刚喝到嘴里的一口水喷出来,吴维涛以张雨婷在说笑,龇牙道:“小雨,你是在逗我吧,这个玩笑开大了,哈哈哈。”
“没开玩笑啊。”张雨婷正色道:“我是真把她当礼物送给哥的,否则下午我也不会让她跟着我们走,我又亲自己跑去鹭大调查她的情况。”
“过几天先把她带回延峰去,然后她的思想工作我来做,我有把握让她乖乖地给哥哥当暖床丫头,陪哥哥回昆明。不会影响你以后找女朋友的。”
张雨婷云淡风轻地述说,眼中闪烁着光茫,仿佛一只已把猎物掌控到手的大灰狼。
短暂的沉默,吴维涛不知该说什么好,考虑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小雨,我知道你早熟,已经了解了不少男女两性的事,人也聪明,比别人有更多的想法与主意,这都值让人称道。可我们终究需要一套法律、法规、道德行为规范来约束自己,哪些可以去想和做,哪些不能。如果只凭自己的好恶,去做一些违法和不道德的事,伤害别人的同时也会伤害到自己。”
张雨婷翘着嘴角道:“没那么严重啦,我心里有数,绝不会强迫与要挟别人惹麻烦的。你们两个年龄差不多,而且你是我哥,长得帅人品好,这点事对她来说,不算委屈。”
眼看教育无效,吴维涛恼火地捏住张雨婷脸颊肉肉,道:“你究竟要干什么,想当人贩子还是古代青楼的老鸨?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给想给我找女孩。”
“嘻嘻。”张雨婷毫不在意地笑道:“当人贩子我也是讲道理的人贩子,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当老鸨我也想啊,只要有资源,我不介意给哥介绍更多的美女。你是我哥,对我好,我也想对你好。别人我才懒得理呢。”
“食色性也,人生两大事,帮哥找女孩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