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贾没有动筷子,一直在仰头喝酒,直到浑身酒气,两眼发红,像是一头得了狂犬病的狗,见谁都目露凶光要扑上去死命咬住的那种。
当然,他想要咬死的,只有一个人。
郑宝林在陆可儿死后还假惺惺来了电话,只是在陆仁贾听起来,什么“那么好的孩子走了真可惜”“陆哥你节哀顺变”都是放P,都是毒蛇淌着毒液的牙。
事出突然,陆仁贾把闻人倾城的会面饭局安排得更晚了几天——原本对此并不上心的郑宝林却反而开始感兴趣起来。
如果是在从前,陆仁贾兴许会引以为乐,他喜欢设下圈套,引人上钩,再痛打落水狗。但是现在,他并没有这个心情,陆可儿是他的命,她一死,他的整个人生都冷清了。
再没了斗志,甚至几乎没了活下去的动力。
诺大包厢里,足足坐得下二十人的桌子,只有不到十个人:
除了陆仁贾这个唯一的亲属,只有陈白、闻人倾城、阿玉、串串、谢思危、万三六个人,连八个人也没凑齐,不得已,另外请了永福殡仪馆给陆可儿入殓化妆的苏晚一起凑齐八个人。
按陆仁贾的说法,因为陆可儿是自杀,又是女孩,阴气太重,所以必须要凑齐双数的人,否则对一并送行出殡的人有侵害——也不知道他是哪里道听途说来的,只是难得以陆仁贾的性格还能替旁人考虑,也算是难得了。
陈白难得没有杠精附体,告诉陆仁贾,这一桌八个人,他陈白自己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闻人倾城可能是个真的仙女;谢思危跟着她修行,也没多少人味儿;串串是成了精的母狗;苏晚常年在殡仪馆工作;而阿玉……在变成女鬼这件事上,她的资历可比陆可儿高多了……
这一桌子凑出来的,怕是阴气更重。
当然,他也没有告诉陆仁贾,还在万安园的时候,陆可儿的芳魂已经被闻人倾城强行送去轮回了——虽然因为陆仁贾怒挫爱女坟头搓得手指头淌血差点让陆可儿留恋人间不愿投胎。
陆仁贾一个人干掉了一整瓶的茅台,看了看桌子上没人动筷,也知道他们和自己关系不深,甚至像苏晚,听说了陆仁贾曾经讹张一穹一千万,一开始根本不愿过来。是陈白说能解释清楚为什么张一穹会辞职不干,苏晚这才来的。
想想自己,做人还挺失败的。陆仁贾自嘲笑笑,踉跄起身,敲了敲杯子,“各位,我知道你们和我都是萍水相逢,没啥交情,可儿生前朋友遍天下,死后一个敢来给她送行的人都没有,我也知道这世态炎凉有多厉害了。
“我不是个好人,有多不好,陈白小兄弟清楚。但我自问我是爱我女儿的,只是后来生意和女儿,我选择了生意。
“我是贪财,但更重要的是,我想有一天,哪怕我突然喝死在酒桌上了,或者走路边给仇人一刀捅死了,可儿也马上能继承一大笔遗产,不会像我一样,流落街头,去福利院生活。
“现在这些计划都成了空想,可儿早我一步去了。
“我在商场跌打滚爬了大半辈子,累了,现在啥也不想要,已经联系了律师在处理财产了,这整个六合大厦的商厦,还有我的其他产业,赔了各个商户的违约金,折合一下,能有个千八百万的结余。郑宝林的事情解决了,这钱就是你们的,我无条件转让给你们。”
陈白看着陆仁贾又闷头喝了一满杯的五粮液,心说如果张一穹在,估计也会心软。
“行了行了,你喝了酒也救不回你女儿了,你真把白酒当白水喝,还没报仇就得下去陪你女儿了,你想一命呜呼然后任由那个姓郑的在你坟头蹦迪才算完事儿?”陈白抢过酒瓶,不许陆仁贾再喝了。
“你抢我酒瓶的样子,让我想起可儿……”陆仁贾惨淡笑笑,抹了把脸,“好,不喝了,我得给可儿报完了仇才能喝!”
陈白咳了咳嗓子,“等陆小姐出了头七,就由陆老头你去找郑宝林牵头,搞个饭局,我和倾……我作为文青的经纪人一起去。话说,【巧克力】的案子那边已经有一点点的眉目了,警方怀疑也和郑宝林有关,但还只是怀疑的阶段。如果顺利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望着闻人倾城有点出神,其实这个计划很多地方他觉得不妥,比如此刻的闻人倾城,很多时候还是小女孩,她有本体所不具备的,天真的一面,万一……
即使他会全程跟着,还是有些担心。
确切的说,是不舍得。
自从闻人倾城明确对他示好之后,陈白恨不得真的能把她揣到口袋里放着,才不愿意路上谁都能看到她。
但陆仁贾不明就里,以为陈白对闻人倾城没有信心,他也不知道万三那边安排的墓是因为闻人倾城的关系,只当是凑巧安排上了。
因此,他只当闻人倾城就是个年纪轻轻,性格却很老成的女孩子。可再怎么成熟,总归还是个未成年少女。
“这小姑娘,漂亮是真的漂亮,可是要查郑宝林,也许,这位姑娘更合适?”陆仁贾指了指阿玉,“你和你旁边的女孩子都足够了,现在满大街的整容脸,都是一个款,随便哪个都够了,找一个孩子去,会不会不太好?我觉得危险。”
闻人倾城看了陆仁贾一眼,“你也学会担心他人的安危了?”
陆仁贾讪讪的,没有再说什么。
饭局结束后,苏晚随着他们一行人一起来到了东郊小屋,里里外外也没见到张一穹。
当然不可能会有人告诉苏晚,张一穹右拳打开了天化身为龙,只是说张一穹老家有事,不得不回去处理,事情解决了还会回来。
苏晚点点头,恋恋不舍四处看了一眼,这才离开。
闻人倾城看着苏晚离去,吩咐谢思危送她,“入夜了,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谢思危离去之后,陈白得空坐在了闻人倾城对面,“其实,陆仁贾说的不是没道理,苏晚如果不安全,你就是高危了。那个郑宝林,可是能把陆仁贾搞成这副样子的老银币。”
闻人倾城微微蹙眉,端了茶杯慢慢喝了起来,“我当然知道有一点危险,可是你看看那两个孩子——”
陈白顺着闻人倾城目光看去,阿玉和串串正在洗晒衣服。一个清纯,一个烂漫,岁月静好得不能更静好了。
“她们两个太单纯了,如果是她们去,我才真的担心,所以,也就只有我亲自出马了。”
闻人倾城起身,“有我在,这房子里的任何一人,都不能遇到危险。否则我这化体,便没有其他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