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热闹的事从来少不了鹿云灿,半柱香的功夫就忘了昨日林班主还要施手惩罚他的事,不顾今日一副风流公子的扮相,撅着屁股就顺帘缝朝大厅瞄着,还不忘冲林远等人急急挥手,兴奋不已的念叨着,“快看快看,外边打起来了,他奶奶的,平日都是别人看老子唱戏,这回终于能当一回看客了。”
大厅里,持剑男子借着酒意俨然天上地下他最大的模样了,一只脚跺在饭桌上,一只手握着剑鞘在凌空胡乱划拉,另一只手压着小二,天南地北一通乱骂,任凭见势不好过来劝阻的掌柜如何作说都不收手,旁边刚刚还在吃酒那人,不知是喝得多了还是怎样,趴在桌上就呼呼大睡起来。
小二脸色已经泛青,哭着脸好说歹说的在男子手下求饶,大气又不敢喘一下,就怕喉结碰着那亮闪闪的长剑,万一没等着男子动手,自己个儿被利刃割了要害,可就真白死一回了。
鹿云灿看得起劲,眼也不眨地对后凑过来的林远问话道:“林头儿,你瞧这一出像不像戏折子里边‘黄蛮子酒醉城楼,刘将军莫走看剑’那一回戏?这还真是酒壮怂人胆,一个看门的护院也敢在烟雨楼耍疯,你看着,不消半盏茶的功夫就得来官兵抓了他,哎呀,你这汉子要是动手就快点,不然一会儿可没机会了。”
林远偏过头有些无语的瞧着鹿云灿,暗道,“红哥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不期望大汉手下留情,怎么还盼着他早点动手呢?”
掌柜已经急得原地打转,心里早把闹事这人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小二的命自然不值钱,但若真死在这里,以后的生意可怎么做?自打他当了掌柜,烟雨楼可有快十年没出个这档子大事,回头大东家问起来,还当什么掌柜的了,莫不如直接卷铺盖回家得了。
好在男子没有直接动手,听了掌柜那句“壮实乃是绿林好汉,何苦跟一个店小二平白生气,要是当真气坏了身子,江湖里边可是少了位大大的豪杰。”后,终于抿着嘴乐了起来,握剑的手松了松,很是受用。
掌柜见原本横在小二脖颈的长剑垂到了肩上,心中只道得亏刘快嘴每月过来说书,这帮自诩武林好手的莽汉还真跟书里边一样,真吃这一套啊。
没了利器加身,小二如临大赦,直觉着裤裆里边都干了不少。
“来人,上酒,让好汉喝个痛快!”掌柜高声一喊,随后冲着大汉点头哈腰。见事情还有回转,转身偷偷朝身后一人使个眼色,那人会意后,趁着大汉分神功夫,几步闪进人群里。
躲在帘子后边的林远有些不解,见大厅里边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不少,拍着鹿云灿肩膀问道,“红哥,戏里边的剑侠刀客是这德性么?”
鹿云灿撇着嘴道:“可别辱了戏里边的英雄好汉,他们可不像这厮,听了两句好话大门朝哪都不知道了,那掌柜的已经派人报官,估摸他一会儿八成走不出烟雨楼的大门,忒得没劲。”
林远疑惑道:“那掌柜何时报的官,我怎么没看到?”
“就那大汉装模作样端着酒坛喝酒的功夫。”鹿云灿直了直腰,一把将帘子合上,挨着黑厮许财坐下来后,在路宝刚要伸筷的时候眼疾手快的夹走了中间盘子里最后一个鱼肉丸子,嘻嘻道:“还是吃饭罢,没啥热闹看了,又不杀人。”
林远摆摆手道,“我再看会儿。”
时过半晌,这闹事的大汉俨然酒醒了不少,拍了拍熟睡的同伴,向已经躲在远处的其余酒伴哼了一声后,松开了抓着小二衣裾的左手,冲身前唯唯诺诺的掌柜大声道,“酒楼是你家开的,我看这小二不会说话,赶紧撵了吧,今日大爷心情好,且饶他一回,若是换了别人,哼...可没这好事!喏,这是酒钱,少不了你的。”
扔下几块碎银子,取了布包裹背在身上,大汉拿起剑又对小二道:“记住大爷名叫刘敛里,同师弟潘峰日后就住在城北外东海门中,若是寻仇,随时恭候!师弟,走!”刘敛里招呼过出事时却在睡觉的潘峰,大步离开大厅,小二瑟瑟躲在掌柜身边,没敢回话。
门口处,见刘敛里二人要离开,凑在一起看热闹的食客自觉的让出一条过道,两人昂首穿过人群。
经过这顿酒这所谓东海门的两名挂名弟子心中已然有了打算,人道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既然不能在官家府上挣些容易到手的好钱,那就到别处混口饭吃罢了,既然有武艺在身,去到哪个镖局,赌坊那些东家不得拿大爷一样供着?何苦在这受窝囊气。
这刘敛里脸变得着实快,刚刚还骂天骂地,这会儿却要当个没事儿人一样离开,宾客心里头少不了对其鄙夷一番。
打好心思,刘敛里自觉脚步都硬气了些,只是不料还没硬气到门口,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道冲在小腹处,随后
直直到飞回大厅,口中没忍住,一口殷红鲜血就喷了出来。
“你是...”师弟潘峰眼见着师兄被伤,转头‘谁’字还没出口,便同师兄一样被一脚踢了回去,门口一扛着九环大刀的短发男子扭了扭脚脖,阔步走进门里,如大山一般杵在瘫倒在地师兄弟面前,身后十余名身着官装的小厮将这二人团团围住,身后人群中有认出这踢飞两人的大汉的名字的,如同见了瘟神一般,连忙拉扯同伴离开烟雨楼,再也不敢回身去凑热闹。
二三楼也有宾客顺势回了房去,但仍有少部分人好在饶廊处停留,与普通的食客不同,他们虽然忌惮这凶神恶煞般的壮汉,却并不惧怕,所谓事不关己,犯到这人手中的又不是他们,只管在旁看着就好。
传闻凉王好武,门下武功奇高的食客无数,只是食客虽多,却鲜有得凉王喜爱者,但偏偏这位被凉王赐了梁姓的狂刀林熊就是其中之一,传言这梁熊嗜武成性,好勇斗狠,曾将一个到府中行刺的塞北杀手活活砍有七十余刀,刺客身死后更是提尸过街,一道血印从凉王府一直延伸至最西边的城门处,最后曝尸三天,至此,凉王府中再无刺客敢往,梁熊名躁大凉城。
如今,大凉王的鹰犬竟然现身烟雨楼,挡了这东海门弟子的去路,着实让人难以揣摩,照理说梁荣不该是在绿林中如同及时雨一般的人物么,为何此时却做出这样的事来,宾客皆是不解。
刘,潘二人被踢翻在地,也认出了梁熊的名头,捂着剧痛无比的小腹,颤声问道:“梁兄怎地来了,这一脚莫不是远错了人,我二人与梁兄今日无冤往日无仇,并不曾惹恼梁兄吧。”
“呸。”梁熊看着二人眼中尽是鄙视,一口唾沫吐在了刘敛里脸上,骂道:“当我眼瞎么,老子踹的就是你,你这欺软怕硬的玩意儿也配和老子称兄道弟?”刘敛里听罢双拳紧握,想要发作却生生忍下了,抽手抹了抹脸上的吐沫,低头失智一笑,道:“梁兄……想踢就踢了。”
“狗一样的东西。”梁熊不再瞧地上落了魂魄的二人,转身冲着二三楼宾客大声道:“众位,梁熊今日代凉王宣告一事,当今圣上落笔皇旨,大兴国如今四海升平,当尚文抑武,凉王会意,禁下属各官员与绿林有染,有家中习武者只能做强身之用,好勇斗狠者绝不饶息,今儿这二人就当是给大家提个醒,若是再有胆敢以武犯禁者,杀无赦。”
梁熊说罢,俯身笑嘻嘻地拍了拍刘敛里左脸,说道:“你还真是走运,在这关口在酒楼闹事,若是平时梁某还能放你一马,现今可是不行了。”随后站起身,大手一挥道:“来人啊,带走。”
刘敛里听完后,一时顿感心胆俱裂,本以为事情还有缓和余地,可谁知梁熊却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当下和潘峰对视一眼,两方心领神会后,忍痛一个鲤鱼打挺,竟不管不顾的抽剑向梁熊背后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