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混沌无边,恍如无孔不入的黑沙弥散在每一个角落。天与地似乎交融在了一起,混乱而压抑。天旋地转,不远处似乎又有火光。
殷七娘只觉得脑海中同时出现了无数幕影像,影像清晰,可是当她想要努力听清楚些什么的时候,周围又变得阒然无声。
她看到自己很小的时候,一个胡子拉碴满身破洞的乞丐将她带到神通府托付给了白云上人;她看到云天歌为了给自己偷好吃的而忍受责罚;她看到自己与云天歌、长孙鸿三人在神通府的后花园里模仿执剑长老降妖除魔,并约定危难之时相互救援的暗号;她还看到了三年前焚毁神通府的那场大火……所有的这一切,似近又似远,似真又似幻……殷七娘觉得自己在往下掉,一直往下掉……像是万丈的悬崖,又像是深不见底的海。
“也许等自己重重地摔在地上,脑子里这些错杂无章的影像便会消失,到那时自己也就彻彻底底地死去了。”殷七娘迷迷糊糊地想着。
确切地说,殷七娘根本不知道这一切是自己心中所想,还是昏迷时潜意识里毫无意义的梦幻。
过了好久,殷七娘还是没有摔在地上。
殷七娘虽然有点恍惚,但她仍然记得自己是被袁道坤一掌击中飞出。这里是树林,根本就不是什么悬崖和海!努力聚敛了心神,殷七娘顿觉胸口剧痛,想来那里便是刚才被袁道坤打中的地方。
感受到了疼痛,殷七娘突然清醒了许多。她觉得自己正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托起,慢慢地旋转下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皮似有千斤之重,可她还是挣扎着睁开了眼。光影飘忽之间,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了殷七娘的眼帘。
这是殷七娘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面容,而此刻抱着她的人正是这三年来她苦寻不见的云天歌!
——真的是云天歌吗?
殷七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抖擞了精神仔细分辨,那眉宇之间的英气与嘴角的笑意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没错,是他。
——云天歌终于出现了,这难道是梦?还是自己已经死了,二人在阴曹地府相见?
弹指之间,殷七娘的脑海中闪过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可她始终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这一切是真的!
云天歌看着殷七娘,眼神里如冬日的朝阳一般流露出一种似有似无的温柔暖意。他轻轻地抱住殷七娘,柔声道:“你受伤了,不要动。”
直到这一声轻唤振动耳膜,殷七娘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云天歌在自己最危险的时候出现在身边,他在最危险的时候救了自己一命!一想到这些,曾经找寻的苦涩全如山间的晨雾,在朝阳升起的那一刻便烟消云散。此时此刻,她只希望这一刻定格不动,她希望自己能够永远都在云天歌的怀里。
云天歌翩然落地,将殷七娘轻轻地放了下来。殷七娘心里还有些不舍,但他已换了一种神色转向袁道坤。
“欺负女孩子的可都不是什么好人!”说话之间,云天歌左臂已蓄起了力。
在荒原之上与鬼刃搏斗时,云天歌无意间悟出了将体内狂麟之力转化成巨大的外力击出的法子。这种法子可以使自己在进攻或出拳时获得难以想象地力量,还可以减少狂麟之力对自己的侵蚀。
现在,他只想好好地教训教训袁道坤,为殷七娘出口气。
袁道坤当然不知道面前的少年就是云天歌,他看过朝廷的通缉画册,云天歌文质彬彬还有些瘦弱,且在三年前的劫难中丢失了一条左臂,而眼前的少年意气风发,双臂俱在还很健壮。他实在是看不出眼前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来路。
“小子,你又是……?”袁道坤轻捻着猥琐的胡须,那个“谁”字还没说出口,云天歌的重拳已经呼啸而至!这一拳不偏不倚打在袁道坤的右脸颊处,电光石火之间,两颗门牙飞出,袁道坤的鼻子也因为剧烈的撞击而移了半寸。
眨眼的工夫,袁道坤已经倒了下去。
云天歌这一拳充其量也就二三分的力道,如果他使出全力,恐怕袁道坤的人头怕都已经被打爆。此次下山之前,紫阳真人再三叮嘱过云天歌,不要杀人。因为狂麟残躯乃是魔种,天性嗜血,如果杀业太重便会使魔种苏醒,到时魔种反噬整个人便会走火入魔而成为魔种的傀儡。
袁道坤哪里料到这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竟有如此的力量和速度,他爬在地上,艰难的抬起头,双眼之中竟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恐惧。
云天歌睥睨地看着脚下这个猥琐的老头,勃然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云天歌!”
这一路走来,云天歌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朝廷的通缉犯,他也听说了那些想要捉拿自己赚取赏金的人会去找殷七娘的麻烦。所以他看到袁道坤为难殷七娘,便已知道这人是在找自己。
这时候,云天歌已不想再看这如蝼蚁般的可怜虫一眼。他转向一边,看向了站在人群中的长孙鸿。
“没想到你也在这里。”云天歌幽幽地道。
长孙鸿笑了笑,道:“想不到我们三人又聚到了一起。”
云天歌心中五味杂陈,他又看了看长孙鸿周围的人,隐约觉得事情不简单:“你怎么会到了此地?”
长孙鸿道:“实不相瞒,我现在已经是镇邪司的掌司大人。”
云天歌闻言心中一惊,但他已听出言外之意:“你是要抓我回去?”
长孙鸿道:“是。”
这个“是”字刚说出口,镇邪司的人已围了上来。云天歌没有想到长孙鸿如此直接,面对镇邪司的夹击他已暗暗地聚敛起真气。
剑拔弩张,敌意与杀气渐渐地弥漫开来。只等长孙鸿一句话,捕杀便会开始。
长孙鸿死死地盯着云天歌,一言未发。
良久,他的眼神似是缓和了许多,轻声道:“天歌,跟我回去见陛下,我可以保你不死。”
云天歌凄然一笑道:“休想!我若跟你回去,神通府三百多口人的仇难道你来替我去报?”
听了这话,长孙鸿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疯狂又扭曲的表情,他近乎喊着道:“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晚我看到了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说完,长孙鸿竟癫狂地笑了起来。云天歌见他疯癫,也无心听他所言。就在这时,长孙鸿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凶光。
“拿下他!”
一声令下,出尘童子已掠到云天歌的身后!
“慢着!”
就在这时,伴着一声呼喝,一个白色的身影飘入人群。此人明眸善睐,一双重瞳震慑人心,正是一路上与云天歌同行的姬无邪。
长孙鸿认得姬无邪的那一双重瞳。看到姬无邪闯入人群之中,他竟无半分惊讶。他慢悠悠走到姬无邪跟前,笑着道:“想不到紫阳真人的高徒也来了。”
姬无邪把剑一横,道:“掌司大人觉得云兄与在下合力,可否与镇邪司一搏?”说话的工夫,他手指一探,已将宝剑弹出半寸。宝剑嘤嘤而鸣,铿锵有力;剑光耀眼,在夜色之中更是震撼人心。
长孙鸿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殷七娘在一旁大喊:“火,那边着火了!”
姬无邪顺着殷七娘所指的方向一看,顿时心焦道:“糟了,荆棘堡着火了!”
云天歌见长孙鸿暂时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擒住自己,便料定他暂时不会出手。此时他一心念着荆棘堡中凤凰灵玺,便拉起殷七娘的手招呼姬无邪道:“我们走!”
云天歌等人走远,长孙鸿果然没有阻拦。
他走向仍趴在地上的袁道坤问道:“袁道长,您的伤……”
袁道坤挣扎着道:“我……死不了……掌司大人……见笑了。”他贴在地面,就像是一只蚯蚓般蠕动着。可正是借着这样的姿势,袁道坤才看清楚了刚才那两个被长孙鸿杀死的两个护卫的尸体。
一看清那两个尸体,袁道坤眼中的恐惧比刚才看云天歌时更甚。他目光闪烁,难以置信道:“这……这难道是……是鬼族天魔化血……的功法?”
听了这话,长孙鸿的表情发生了奇怪的变化。他像是在笑,又非笑;他似乎很满意,却又像不满意。过了一会儿,他竟蹲下来凑近袁道坤轻声道:“想不到袁道长竟如此识货。”
长孙鸿接着道:“我记得朝廷的赏金是一千两黄金,你帮我压制住云天歌体内的狂麟之力,我再给你一千两如何?”
袁道坤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盯着长孙鸿看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