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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颍州

作品:重造天下|作者:在珠海|分类:历史架空|更新:2024-04-22 05:14:46|下载:重造天下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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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香风吹来,芙蓉如锦。颍州西边一方湖泊,垂着柳丝,绽着荷花,也就百余亩大小,却号称四大西湖之一,与杭州西湖,扬州瘦西湖,还有个什么西湖并称。四大西湖号称得很怪,是不是还有四大东湖,四大南湖?它也只有这样号称,难道能号称中国四大湖之一?北京的昆名湖,就是颐和园里那片池子,也叫西湖,为什么没四大一家伙?八成是四大西湖选美大赛发生在宋代,昆名湖没赶上。

湖与山不同,山姿百态,而湖的那一方平面都是一样的,所以湖的虚名是文人喷出来的,欧阳修和苏轼做过颍州太守,那时颍州西湖想不四大都不行。颍州西湖开始是号称四大西湖之一,后来就变成自称四大西湖之一,因为颍州,或者淮河流域,在北宋以后就不行了,你再提四大西湖也没人甩你了,没人翻这个老皇历了。因为北宋以后文人大喷都汇集到江南去了,杭州那一方大澡塘子就被吹成了天下第一美景。颍州西湖不是年老色衰,而是喷子客不来,没人捧场了,写骈文的不来了,《滕王阁序》之类东西不就是烂骈文,写骈文的不来了,写打油诗的也不来了,号称不起来,号称变自称。不过要是比比黄山的境遇,颍州西湖应该平衡平衡,你这个龙须沟能和黄山比么?黄山实力强吧,到清代才出名,之前没人捧它,你这方鱼塘以前还出过名,尽管是很久以前的事。

实际湖上种点荷花,湖边弄点杨柳,美景不亚于黄山,只是这样的美景随处可得,而黄山是唯一的。杭州西湖那方随处可得的美景被吹成天下第一,乃是文人骚到了极处使然,一身写打油诗的骚劲无处释放使然。

一阵杀喊声,很不和谐地回荡在湖面上。湖边,雨后的泥泞中正在操练人马,数百条枪缨上下翻飞,煞是壮观。柳树下立着一个汉子,其人腰悬宝剑,一身素白,头上也扎着一条孝手巾,竟是一身热孝。

五个月前,正月十三,流贼破颍州城,城中死难极多,受到皇上旌表的死难乡绅也很有几位,以什么骂贼不屈死,巷战死,投水死,自焚死,纷纷上了县志,或铁定要上县志。偏偏他的父亲寿终正寝在床上,在流贼袭凤阳府之前,朝廷包括吕维祺在内的许多人,都上疏提醒要注意防备。他那个做过山东巡抚的老油条父亲,岂能看不出来,于是在流贼到来之前,这对父子就溜了,他去了山东躲避,他父亲躲到了乡下,父子躲过一劫,一个月前,老爷子安祥地在床上去了另一个世界。

“入了魏逆一党”,“厂臣修德而生仁兽”,柳树下的汉子,虽然在做观看操练状,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这些叫他纠心的字句。入了魏逆一党是七八年来,乡党在背后对他父亲的窃窃私语。厂臣修德而生仁兽,则是十年前,他父亲在山东巡抚任上,奏疏中的话语。厂臣指魏忠贤,仁兽指的是山东有一头牛生了怪胎,被他父亲当成麒麟献了上去。

麒麟事件都过去了多年,八年前他在北京酒馆里听到有人调侃:“可衙门里头笑破了肚皮,只怕他这辈子都撇不开这么一出荒唐。诸位有所不知,这位李精白李大人,家里的大公子便叫李麟孙,李大人当年咋不把这位麟孙公子一同献上,再加上自家,麟子麟孙,这就凑齐啦,哈哈哈”。他上前喝道:“说了一个大罗车,简直的连一句正经话都不会说,满嘴里胡说白道,激括个不休”,调侃汉子冲他叫道:“嗬,您这一恨非小,咋?找喳挑刺儿?甭跟我拔脯子,穷爷爷拔根汗毛也敢跟你比比粗儿,咱们可都是谁也不怕谁。这位少大爷莫非是李精白的孙子,这就有人出来捧场啦。八杆子打不着的也来攀亲戚,你就是想蹬肩膀也打听打听,还当李精白是抚宪大人呐?别错翻了眼皮。小二,你别冲我挤鼻子弄眼,放开这位爷,有什么我全接着”,再接下来是酒馆里被掀翻的桌子,一地的狼藉,被他打倒的汉子在地上直叫唤:“好,有种!蔫人出豹子。个挨千刀的,我要是跟他有完——”,以及小二劝架的话,“朝廷老不惹醉汉头”。

更不堪的话语浮上他的心头,“猪嘴能捆住,人嘴捆不住。根不正,梢不正,结个葫芦歪着腚,他爹就不正混”,这是他打山东回来后,地方乡老在背后的议论。念及此,柳树下的汉子挪了挪脚步,几支柳枝如同冕冠上的旒珠一样隐遮了他的面部。“树不在树底下,人不在人眼下”,他痛苦地默念。

父亲一死,他就散出家财操练乡兵,一下招募了三百人。父亲虽然只做过一年半的山东巡抚,官囊甚厚,捞钱的本事不输朱大典。十年前他也委婉地劝过父亲几次,父亲说:“做了十几年清官也尽够了,人怕老来穷,也还得为你治下一份家业,不能白了你。干他一头子总有万儿八千的闹头,几个闹头下来五世不穷”。“唉,父亲在出仕之初,在夏邑知县任上,还是被百姓立过生祠的,曾几何时,唉”。这汉子却还没学到一个词,就是五十九岁现象。

“表素”,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拎着枪来到他面前。表素就是表叔,可能是因为念表素比念表叔省劲,于是表叔就被念白成了表叔,象字正腔圆的北京腔,说起来费劲,而地方上的一些老憨腔,土话,说起话来,就象自发的简体字一样,自么省劲怎么说。表素这个念法一直传到后世,在皖北地区。

那拎枪的少年头上竟也缠着一个孝手巾,这少年的父亲与叔叔,死于五个月前的流贼破颍州。皆死于巷战,受了朝廷的旌表。柳树下的汉子道:“你这杆枪太轻,你父亲那支马搠寻到了不曾?”。少年摇了摇头,柳树下的汉子道:“习武莫荒疏了学业,不要象我,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这汉子是个贡生,不过是明经贡生,贡生就是由秀才升级为太学生,相当于从县重点上了清华,但在这个时代,和举人进士一比,贡生算得了什么,何况他还习的还是明经,也就是死记硬背。所以说三十老明经,习明经三十岁如果还进不了国子监就算老了,而操弄八股学问的,五十岁中了进士还算是少进士。难易自有不同。这汉子虽是年过尔立,但在崇祯元年,也就是八年前就已要出贡了,就是上国子监了。

崇祯元年他虽是出贡了,但对他却是不堪回首的一年,新君继位,阉党垮台,他父亲落了个交结近侍又次等,徒罪,就是流放,不过允许输赎为民,就是用钱赎罪。

这时,少年问道:“表素,你的大号不是李麟孙么,啥时改的名,为啥改叫李栩?”。柳树下的汉子闻言皱了一下眉,忽地喝道:“驴病去了马病来,闹了一身大疮,来,咱比划比划!”。

西湖南边的一座庄子,一个老者抬头看了看天,自语道:“云向东一场风,云向西,风凄凄”,接着低头关注地面。他时而一个弓步,时而一个跳跃,规避着烂泥与水坑。村头有一棵大槐树,槐树下有一座盘磨,一口水井。几个闲汉,或蹲或坐,正在穷侃,什么刘延柱单刀入阵,张门五出棺,说的是五个月前流贼破颍州的事。那老者从一旁经过,叹了一声,自语道:“合着谁谁哭,合不着谁谁笑”。此话的意思是,流贼在颍州城里杀了数千人,合着谁家谁哭,合不着谁家谁庆幸。老者在泥泞里艰难地去了,背后有人道:“你这都说乱了,跟原来说的也不搭调,老婆纺花,一缕缕儿来”。主喷的汉子抗议道:“你咋老是抠疵俺“。

水井旁一个汉子正饮一匹红马,那汉子穿着一双笨中的毛窠子,地上是马鞍及一只口袋。待他饮完了马,将水桶还了人,致了谢,重新架上马鞍,系上马肚带,又将地上的口袋拴在马背上,却仍是不走,双手扶着马鞍,听蹲在磨盘上的汉子穷侃。

日色渐晚,雨过天晴,蜻蜓满天。

水井旁,刘洪起向一个打水的老者施礼道:“老叔一向少会”。老者连忙撂了匾担,回礼道:“远客是哪地张哩?”。二人寒暄了几句,老者道:“咱颍州有两个扛大载的,都堂李家,尚书张家,这两家原先只是颍川卫的军户头子,自李家的老爷和张家的老太爷中了进士,可混抖啦。这李家好景不长,李老爷干系上了魏太监,头十年就打瓦了,留下个儿子李相公,笨牛拙犟,头半个月,他老子刚死,一伙子招了三百个吃粮的,家业都扑腾干了,正引着人在西湖边练武哩,那不是”,说着,往湖边一指。一旁有人道:“也兴能成。要是几家乡绅拔分子凑办乡团,末后了也不知听谁的”。老者道:“成个屁,就那老实疙瘩?一伙生坯子”,说罢挑着水桶去了,“大水淹得连年荒,东奔西跑饿断肠,日出东山把狗打,日落西山见阎王”,只将几句民谣留给了刘洪起。

刘洪起对这几句民谣仿若不闻,心道都堂李家,哪个都堂?都御使,副都御使,佥都御使都叫都堂。大明的副都御使,佥都御使可太多了,每个巡抚都挂个副都御使或佥都御使的衔,总称右副右佥都御使,左副左佥都御使才是正经的中纪委第一第二副书记。

李精白在任山东巡抚前干过左佥都御使,这是都堂李家这个称呼的由来,相当于中纪委第二副书记。颍州都堂李家的官位远不及尚书张家,因为张家的老太爷张鹤鸣,干过五省军务总督。总督湖广,四川,广西,贵州,云南军务。这是崇祯元年的事,当时老爷子七十六,现在八十四,还不是自然死亡的,是五个月前叫流贼杀掉的。有历史学家说,五省剿贼总督洪承畴是大明历史上最大的官儿,实际在洪承畴之前就有过五省军务总督,在张鹤鸣老爷子之前还有没有更大的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历史学家也就那回事。那几个著名明史学家,几个还在世的老头,看他们的书,连比较史料都不会,只会罗列史料,比如我比较洪承畴与张鹤鸣的官位,这就是比较史料,而他们只会罗列,用剪刀把明史挪到他们的专著里,然后把文言文改成白话,要发现没发现,要文笔没文笔,这种历史学家是很好当的,著作等身也是不难的,弄出来的东西也是很难看的。因为那几个研究明史的老几,混到一定年岁,个个长得象张鹤鸣老爷子似的,靠卖相就能到处百家讲坛一家伙,网红网红,蒙蒙群氓。你要是没到一定年岁,仅管水平高过他们八百倍,你长得不象,你没眼袋,没华发,没职称,你没戏。不是我没戏,我又不是搞历史的。

都堂李家,尚书张家,都是军户出身。有人说军户不能考科举,大明的制度是,军户家中可有一人考科举,只限一人。军户出身的进士很多,杨鹤杨嗣昌父子就是一对,这家怎么出了两个进士?要么是老子杨鹤成进士后,就不再是军户,儿子就能考科举了?但是颍州的尚书张家,张鹤鸣与张鹤腾兄弟进士,要么是兄弟分家,一户变两户。。

张鹤鸣老爷子是天启朝的兵部尚书,崇祯元年的五省总督。崇祯元年,都堂李家出事了,但尚书张家登峰造极了。张家兄弟两进士,弟弟张鹤腾干过陕西按察使,所以颍州的尚书张家,势力远过于都堂李家。这两家是姻亲。都堂李家还有一点,子息单薄,李精白就李麟孙一个儿子,有个次子早年就死了。

史载,张鹤鸣于诸子百家无不涉猎,于六书,乐律,天文,医卜皆勾其要旨,是个黄药师之类的人物。只是刘洪起晚来了五个月,见不到这位八十四岁的老人家了。张鹤鸣死在流贼手里,后人把许多帐都算到李自成头上,这笔烂帐是咋算的,因为闯王是高迎祥,是高闯王破了颍州城,杀了张老爷子,但是六年之后,闯将李自成做大了,民间自发地称李自成称为闯王,于是李闯王把过去高闯王的那些血债也一并接收了。对于原始资料上的闯逆二字,史书一律判读为李自成,实际原始资料上的闯逆多半指高迎祥,没李自成的事。李自成从没自称过闯王,被民间称为闯王也是六年以后的事。但史书将高迎祥的一切行为都转稼到李自成身上,或是高迎祥到哪里,身边一定跟着李自成,是俩人合伙干的,实际李自成很少出陕西,也没参与过凤阳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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