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凋蔽,枯黄的落叶如纷乱的蝶儿盘旋飞舞。轻缓的马蹄踏在落叶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枯枝断裂的噼啪声时而惊起一片飞鸿......
收获颇丰,腰间的鹿耳就快装不下了。树丛中再次浮现出鹿儿一闪而过的身影,伽罗的视线被层叠的老藤遮挡,索性翻下马背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接近猎物......
恍惚听见背后不易察觉的响动,四下张望,什么都没有。挽弓搭箭瞄准猎物,分明听到身后沉闷的呼吸声。
“谁?”猛然回身,忍不住疑神疑鬼。
再次扳弓瞄准,那沉闷的呼吸声似乎更近了,心神不宁,脊背阵阵发冷,以为此地不宜久留,决定放弃猎物速速离去。
背起弓箭上了马,取下帽盔随手拢起散落的碎发。鸟雀扑腾腾振翅惊飞,胯下的马儿焦躁地低喘嘶鸣。
轻抚鬃毛,努力安抚惶恐不安的战马,马儿原地转了几个圈,瞳孔骤然放大,奋然扬起前踢将她甩下马背,转眼间便驰入密林不见了踪影。
一个灵活的滚翻,安然落地。并未摔疼,揉了揉痛麻的手臂,起身去捡滚落在几步之外的帽盔。出于习武之人特有的敏感,莫名汗毛倒树,恍觉背后黑影袭来,旋身张弓,搭上肩头的利爪已刺穿轻甲撕裂了皮肉轰然将她扑倒在地——
惊呼声哽在咽喉,眼前一片空白,呼吸骤停,心跳乱了节拍......
黑影晃动,一道血光劈开了哑然的绝望,出窍的魂魄骤然跌回虚脱的躯体,方才看清倒向身边流血如柱的虎头,刺穿猛虎下颌的长刀和紧握刀柄被虎血染红的拳头。
听觉骤然回归,伽罗紧闭起双眼大口大口地呼吸,大把的冷汗浸透了衣衫,模糊的视线渐渐隐去倒地抽搐的斑斓猛虎,聚焦于枕在胸口的后脑勺上——
一头乌发束向头顶,有些凌乱,发辫上的银箍镩着细密的忍冬卷草,嵌着一枚稍显黯淡的温润青玉。急速起伏的身型暴露了他心底深重的恐惧,扬手在脸上狠狠抹了一把,复又扯起袍袖在脸上擦了又擦,兀自镇定了许久,终于长出了一口恶气,转回头来望向她。
她信了……
他们俩一定有一段非同寻常的过往,以至于他可以在猛虎袭来的一刹那冲到她面前舍命护着她。
心莫名变得很软很软,目光似消解的寒冰深情欲滴。任他大咧咧地伏在胸口,扬起锦绣细细擦试着眼角鼻沟残存的血痕。
四目相接,在那两潭明媚的波光里看见了他的影子,高洋的心不由自主地跳快了几拍,壮起胆子,战战兢兢地唤她的芳名,“伽罗……”
“你不是去找她的。”红唇吐纳着兰香,几乎碰到他泛着青涩胡茬的下巴。
“不是......”六神无主,放任得意忘形的灵魂坠入她眼中难得一见的温情。
“难道是去找我不成?”戏谑娇笑,顾盼情生。
“呃......”一张苦脸皱巴在一起,伸手摸向腰间的荷包,摸了老半天终于将大手一摊,托起一枚油亮的桃核。
伽罗将脸色假意一沉,轻斥道,“休来哄我!怎见得是那晚我丢的那颗?”挑起食指在他眉心间轻轻画着圈,“色胆包天!当心我告诉你大哥,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唇角微扬,勾起一轮邪气的酒窝,“怎见得是你丢的那一颗?单凭一枚桃核定我的罪么?”被扑鼻的异香冲得心猿意马,猛地攥紧一双皓腕将人辖制在身下。
“呀!”伽罗眉心一紧,方才察觉到肩头火烧火燎的疼。
“伤着了?”怨恨自己一时鲁莽,托着后脑扶她坐了起来,“伤在何处?快叫我看看。”
素手拂过肩头凝滞的血渍,淡淡摇了摇头,“不妨事。身着软甲还是敌不过虎爪之利,幸而无大碍——”举眉对望,浅笑婉转,“多亏了你!我当如何谢你?”
“呵呵,一个谢字倒叫人疏远了。”信手扯下一缕战袍替她包扎伤口,仿佛在同她聊天,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我说过的那些话做过那些的事你都记不得了,可我还记得。我不会食言。伽罗,总有那么一天......”
大队的马蹄声渐近,伽罗举目望向他忽明忽暗谜一样的脸,隐隐有些顾虑,压低嗓音嘱咐道,“快走吧,别叫你大哥看见。”
高洋起身抻了个懒腰,散漫地摇了摇头,不以为然,“这猛虎呢,怎么死的?呵,躲不过了.......”释然笑叹,没心没肺地嘀咕道,“他只管问,我只管答,说不定还有重赏呢!”将手中的桃核抛向空中,复又接起,在她眼前晃了晃,“猛虎行凶,我将你救下,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一颗来历不明的桃核,它不过就是一枚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