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杜府,李君言深吸一口气。
整个人好似突然被抽走所有力气一般。
杜不明到底是杜不明,与这样的人耍心机,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彻底拆穿。
风险有些大。
说实在的,李君言也是在赌。
当初李玄武的计划,杜不明有没有参与,他不知道,今日的话,杜不明会不会告知二人,他也不知道。
但如今,唯有这位右丞相是唯一能帮得上忙的。
索性就当自己赌一把了。
黎王,这一次,我不信你还能全身而退!
随后翻身上马,回到老宅之中。
此时顾引桥早已带着谢柒蕴回归,安置在偏房之中。
谢柒蕴仍是昏睡,李君言只看了一眼,便带着宋曦桐一并到厨房调制药汤。
这丫头受了不少苦,身子虚弱至极,得好好调养才是。
宋曦桐从始至终满脸疑惑。
怎么少爷一夜未归,转天就又往家里带了个姑娘来。
但却不曾开口问,只是一个劲憋着。
李君言觉得有些意思,索性也只看着宋曦桐抓心挠肝,你不问,我也不说。
补身子的方子李君言再拿手不过。
熬制后,便让宋曦桐先行休息,自己端着来到偏房之中,只坐在床边不远,安静等着谢柒蕴自己醒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街道上更鼓打过四次,谢道韫睫毛微微抖动。
这才迷迷瞪瞪睁开眼睛。
随后便看见陌生的环境,
顿时整个人一激灵,想要坐起来,但身子实在没有力气,无奈倒下。
“这里……”
“是我家。”
李君言轻声说道,走上前,坐在床边。
“李大人?”
谢柒蕴一愣,脑袋里一番剧痛,方才想起自己晕倒之前的事情,大惊失色,正想着躲开。
听了李君言一句话才微微冷静下来。
“放心,此处没有人能伤你,安心待着。你身子太弱,喝了药汤,养好了,再说之后的事情。”
闻言,谢柒蕴眼中的光有些晦暗。
颤抖着伸出手接过药汤。
她被带出教坊司,那里的人不会不知道,之所以没有阻拦,不过是因为得罪不起李君言。
眼下自己一个官妓,落在李君言手中还有挣扎的余地?
前一步一刀,退一步仍是一刀。
左右不过都任人揉捏,多年如此,生生死死何时由得她来选?
于是抱着必死之心,将滚烫药汤一饮而尽。
反倒因为太烫,咳了几声。
随后闭着眼,好似等着药效发作,身死当场。
李君言倒是不晓得这丫头心里丰富多彩的念头,若是知道,只怕也要哑然失笑。
不信任是一回事……本官长得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之辈,怎么看着就像是无时无刻不要取人性命般的恶人?
但谢柒蕴等了许久,仍不见剧痛,只是嘴中有些余甜有些诧异睁眼。
才看见李君言已经起身收拾碗勺。
轻声说道:“那药汤苦涩,想必你不爱喝,在里头加了些白糖,会好一点。”
“早些休息,放心在这住下,在这宅子里无人能伤你,也不必担心教坊司之人来找你的麻烦。”
“我便先走了。”
这连番的话,让谢柒蕴越发茫然。
看他要走,下意识伸手抓住李君言手腕,颤抖着声音问道。
“大人……你为何要如此?”
但很快便察觉不对,怯生生收回手,低下头。
却没承想两颊被李君言捧住,硬生生抬起来,注视双眼。
谢柒蕴愣神。
随后看见李君言忽然笑了笑:“没必要这般害怕,挺好看一姑娘,总低着头就有些浪费了。”
“走了。”
说着就离开,没有再给谢柒蕴开口的机会。
独留她一人仍在屋内发愣。
隐约记得,李君言在教坊司曾说过,是与她父亲有约定。
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离开偏房。
李君言在转角撞到一直守在此处的顾引桥。
顾引桥双手抱胸,靠在墙角,扭头问道:“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晓得。”
李君言摊开手:“我救了个深陷苦海的孩子。”
“你这愚善的脑子早晚会给自己害死。”
听到他这般说,顾引桥无奈叹了口气。
与李君言相识开始,这家伙好似每一次都能料定乾坤。
但常镇的事情,如今还历历在目。
纵然如何出
人意料,他也是个人。
只要是人,都会死。
顾引桥将一份文卷扔在他手中。
“这是方林刚才差人送来的东西,教坊司的背后,有齐妃的影子,问题只怕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你毁了齐妃的东西,就不怕她还手?用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做这般可笑的善人,你当自己是圣贤吗?”
“这天下多少苦命人,你救得过来?白痴一个。”
但李君言没有回答,只是接过方林的文卷看了几眼。
是先前一名小厮的口述,每月十五,便有一人从教坊司带走流水的一半。
那人身份也查了出来,是宫内尚宫局负责采办的韩女史。
正巧的是,这位韩女史,曾经是齐妃手下的宫女。
“有意思。”
李君言笑了笑,合上文卷。
牵扯出来这么个大人物?
李玄武虽然钟情公孙皇后,但身为皇帝,绝不会除此之外再无妃嫔。
四皇子的母亲广贵妃是其中之一,这个齐妃也是其中之一。
而说起背景,这位齐妃虽然没有子嗣,势力却也不会比广贵妃差到哪里去。
原因很简单,她是南郡节度使安陆还的妹妹,更让李君言在意的,还有一点,除此之外,齐妃有个妹妹,如今是程擒虎的正妻。
掺和得有点太多了。
正如顾引桥所说的一般,挺麻烦。
不过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李君言自来就没有要放手的
想法。
只是看着顾引桥说道:“你说的不错,我当然并非圣贤。”
“那为何还要如此?谢安已经倒台,身负死罪,你冒着性命风险将他救回,保住一条性命,已经仁至义尽,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说难听些,他是死是活,能不能父女相见,与你有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
李君言点头。
“但我行走朝堂民间,就为了什么功名?”
“我虽不为圣贤之人,但总有一腔之血,所行之事但求心安,何必管他千里万里?我瞧这世道不爽,那就得改了他。”
“纵使要赌上不少东西?”
“是。”
李君言深吸一口气,冷笑道。
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许久,见了不少苍天无道的把戏。
李君言如何不知道,以自己如今的地位势力,只要安静待着,就算在朝中什么都不做,在李玄武死前,自己都能做个富家翁。
所需要的不过违心罢了。
可惜,他小气,这个代价,李君言不想给。
于是只有如此罢了。
扭头看了眼默然的顾引桥:“我要去一趟大理寺,放心,有千牛卫与缉差护送,你留在这里,看好谢柒蕴,莫要让她出事。”
说完,转身披上大氅出门。
顾引桥看那道背影渐行渐远。
而后不由得苦笑一声。
“真是……有时候不知道该夸你还是骂你。”
“罢了,谁让我选了你这么个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