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会有这一遭,沈安宁也没有挣扎。
她由着禁军带她去御书房。
路不算远,可因为身上有伤的缘故,这几步走来,消耗了楚云溪不少气力。她虽不至于再像昨夜那般虚弱的晕倒,可她的脸色,还是比在偏殿的时候差了不少。
但恰巧也是这样,她的身上,更多了一抹柔弱感。
御书房里。
大邺国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直直的望着楚云溪。
楚云溪踉跄着上前行礼问安,“臣女镇国公府楚云溪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记着萧景宴的话,楚云溪声音里,都更多了一丝委屈的意味。
皇上挑眉,不怒自威,“你可知罪?”
“臣女不知。”
“不知?”皇上面色微凛,声调都提高了几分,“你重伤四皇子,险些要了他的命,谋害皇子乃是死罪,这你不知?”
“皇子?臣女何曾重伤皇子?”
抬头对上皇上的眼眸,沈安宁的眼神委屈又茫然。
她摇头解释。
“臣女从边境回京,在北尧山附近遭遇山匪劫杀,身边随从尽数被杀。
在他们拼死相护之下,臣女才侥幸逃脱,勉强保全性命。臣女逃到了北尧山下的娘娘庙,想要在那养伤,可是又有山匪闯入。
他们说,要绑了臣女去伺候他们的二当家的。
臣女出身将门,自幼受父兄教导,随父兄征战,不敢说一身傲骨,可也不是甘心受辱之人。
臣女与他们交手拼杀。
但在娘娘庙外,他们还有人接应,臣女解决了几个人后,自知寡不敌众,所以就擒住了山匪头子,重伤了他,抢了他的马一路回京。
臣女不认识四皇子,也不曾见过他,臣女怎么会……”
避开萧景宴那部分,楚云溪只说自己的经历。
说到关键处,她声音微顿。
像是猜到了什么一般。
再看向皇上时,她眼里尽是错愕,是不敢置信。
“难不成,臣女所擒的人不是山匪头子,而是四皇子?这怎么可能?深更半夜大雪纷飞,四皇子怎么会出现在北尧山?他又怎么会跟山匪混在一起?臣女……臣女……臣女有眼无珠,没能认出四皇子,行事草率莽撞,冲撞了皇子,臣女有罪,请皇上赎罪。”
没有推脱,没有狡辩,楚云溪头低低的,认罪认的倒是快。
可是,她也把“不知”两个字演到了极致。
那样子倒也坦荡。
皇上紧盯着楚云溪,静默不语。
接了萧景宴的信号,知道萧景宴从禹州回京,一路被追杀,皇上就派了禁军接应。结果他的人没遇到萧景宴,反而碰上了重伤昏迷在快马上的楚云溪,以及遍体鳞伤、气若游丝的萧景煜。
两人被带回了宫,北尧山下的事,禁军也查了个大概。
楚云溪倒是没说谎。
而且,楚云溪也确实一直长在边境,她上一次回京,还是六年前,那时她也不过九岁,年纪尚小,跟萧景翰的确没什么交集。
她大概是真的把萧景翰当成山匪了。
倒是萧景翰……
禁军回禀,北尧山下的山匪,可都是四皇子府的府卫。
楚云溪被山匪劫杀,这背后的主谋是谁不言而喻。萧景翰又上赶着去了北尧山,他为的是什么,皇上也心知肚明。
权势诱人。
他这些儿子啊,一个个的,都太心急了。
皇上眼睛眯了眯,缓缓开口。
“刚刚,朕已经问过四皇子了,他直言,说是一早就对你倾心,知道你这两日会回京,便想带人去迎你。不成想正赶上你与山匪冲突,他本想帮忙,却被你当成了山匪重伤。不过,他并没有怪你,反而说对你倾慕已久,只要你能平安,他受些伤也无甘愿。他想向朕请旨赐婚,想求娶你为四皇子妃,你怎么看?”
楚云溪的头低低的,惶恐又谦卑。
可她心里却平静至极。
她心里明镜似的,萧景翰伤的很重,这会儿大抵还没醒呢。而且,萧景翰被伤了手筋,右手残废,凭着他那性子,估计恨不能杀了她而后快。
这时候的萧景翰,就算为了利益前程,也说不出“求娶”两个字。
这是皇上的试探。
对她!
也对他们楚家!
楚云溪回应,字字铿锵,“回皇上,臣女不愿。”
“哦?不愿?”
皇上起身,一步步的走向楚云溪,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楚云溪,语气里也更多了一抹冷意。
“难不成,你觉得朕的皇子配不上你?”
“不是。”
楚云溪抬眸,快速继续。
“臣女自小长在边境,鲜少回京,臣女不认识诸位皇子,可臣女曾听父亲说过,几位皇子都是人中龙凤,文韬武略样样接通,是难得的英才。臣女虽不曾见过四皇子,但有皇上这样英武贤明的父皇教导,想来四皇子也是品貌才德兼备之人,自然配得上任何人。”
“那你为何不愿嫁?”
“回皇上,臣女父亲曾说,我们楚家是将门之家,手掌兵权,是皇上手中的一把利刃。我们护北疆、守国门、卫百姓、求天下安,这是职责。
皇上但有吩咐,楚家上下不论男女,均可以交付性命,莫敢不从。
但是,楚家人只想做皇上的心腹,做至简的纯臣。
说句不敬的话,臣女以为,人或多或少都是有私心的,一旦嫁与皇子,所谓的纯大约多多少少都会被私心侵染,都会有些瑕疵,那是臣女不愿看到的,所以臣女不愿答应四皇子求娶。
可若是皇上有旨,有所安排,那不论对方是谁,臣女和楚家都自当遵从。臣女无不敬四皇子之心,更无藐视皇家之意。请皇上明鉴。”
纯臣……
朝臣都会表忠心,一个个的舌灿莲花,类似的话,皇上听的太多了。
可这些话,从楚云溪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比那些朝中重臣说出来,更多了几分清澈纯粹,也更能触动他的心。
皇上的眼神,稍微柔了些许。
“伤得很重?”
“回皇上,臣女曾随父出征,上过战场,也曾受过重伤。今日这些伤,臣女还能承受,算不得重。”
“不愧是楚家的女儿,是好样的。”
“谢皇上。”
“起来吧,朕安排人送你回镇国公府,记住,北尧山下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也不曾见过四皇子,明白吗?”
皇上没罚楚云溪,可终究还是给萧景翰保全了脸面。
楚云溪不意外。
能伤了萧景翰,还稳住了皇上,全身而退,说了不愿当四皇子妃,断了萧景翰的心思……
这一局走到这一步,她已经不亏了。
剩下的,慢慢来吧。
“臣女遵旨。”
楚云溪应声,由小公公带着,很快就出了御书房。
谢昭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小公公跟他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由他带着楚云溪出宫。
大约是顾忌着楚云溪身上有伤,谢昭一路走的很慢,沈安宁受他无声的照顾,这一路走的倒也不算多难。
只是,才绕过金水桥,楚云溪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喊声。
“姓楚的,贱人,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