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到郑妈身边,拿过床上的那对大红绣鸳鸯的枕套细看。大红色的枕套本就耀眼,上面的鸳鸯又绣得艳丽,偏还绣了两株牡丹临水。好一番的热闹锦簇,软缎锦绸,上好的绣线,鸳鸯一圈还绣了金线,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做的。
不过绿柳并不问这个,只问道:“郑妈,绿珠姐呢?听绿蓠说她来你这儿,就没见出来。”
郑妈知道绿柳规矩,但她也心疼阮媛病了这么些日子,没好好吃东西了。虽然于礼不合,但偶尔为之,也没多大关系吧?这么想着,郑妈只是笑,并不答话。拉着绿柳说绣活的事。
稍晚,绿珠回来,与绿柳一块儿侍候阮媛睡觉。内室顺着窗和炕中,临时放了一个软榻,绿珠就睡在上面。绿柳等人则在外间轮流值夜。
第二天早饭,阮媛是五个比杏大些的牛内包子,一碗莲子粥,几碟小菜。吃过早饭后,阮媛依然不敢到处乱跑,这点儿吃的,半饱都算不上。就那包子,她能吃五十个,而非五个。
摸着瘪瘪的肚子,阮媛也只得坐在窗下的桌前看书,或是靠炕上、软榻上。反正怎么省体力怎么呆着。阮媛感觉,她上辈子那般瘦,肯定不是因为思虑重,绝对是饿的。
楼石看不上她,这是打算要饿死她。
结果等到中午领饭,在厨房看见守着三个大红食盒提篮的绿珠时,绿柳眼皮子一阵跳,就感觉不大对。然后再看厨房里的人,乜斜着眼瞅她们,绿柳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提起食盒时,绿柳就感觉比往日沉。难得绿珠沉得住气,一路上,任绿柳怎么问,绿珠就是笑嘻嘻不说。后来绿柳也不问了,反正到了归燕居,也就清楚了。
虽然心里早就猜着,不过当将那两大盆子菜随着盒盖揭开,落入绿柳的眼里,还是吓了一跳,脸都绿了。再看早就坐到室内桌旁的阮媛,两眼闪闪发光,咧着嘴,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样,绿柳就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除了绿柳,绿珠、绿玉、绿蓠看着一盆子的红烧五花肉、一盆子的炖顺排、一盆子的大白菜炖粉条,就如同猫见了鱼一般,眼睛都挪不动,眨也不眨地盯着,好像能看饱似的。
然后三人一块咽了下口水。
阮媛端着大碗白米饭,举着筷子,光看着,脸色都红润了不少。笑着对四人道:“你们谁去喊郑妈来,咱们一起吃。大盆的菜、大碗的饭,大家一块吃才香,一个人吃没意思。”
绿珠闻言,不等阮媛话说完,已经转身往外跑了。
绿柳道:“不可,奴婢怎么能跟少夫人同桌吃饭?”
阮媛“啪”一声将筷子放到桌上,沉着脸道:“想回阮家就痛快说。”
一想到自己上辈子为了能成为绿柳希望的那种人,改得有多辛苦,现在轮到让绿柳也尝尝改性格的苦,体会体会当年她的难受,眼里便闪着异样的光。胃口立时大开。
绿珠随着郑妈进来,郑妈也不推让,打头坐了。绿珠、绿玉、绿蓠也都依次围着圆桌坐下。阮媛抬眼瞅绿柳。绿柳没法,只得硬着头皮入座。
阮媛筷子撴齐,说道:“开吃。”飞快的夹了一块五花肉送进嘴里,香得她直哼哼。闭着眼睛,含着五花肉,就像得了绝世珍宝的守财奴似的,微张着嘴,体味着肉香从舌尖传到四肢百骸。
“嗯,太香了。”阮媛话说得含含糊糊。说什么也舍不得咽下去。
就在阮媛全心全意陶醉于肉香,院中有人说话都没听见。绿柳停住筷子往外望,果然没一会儿,门外小丫头子进到花厅,站在内门处隔着纱帘道:“少夫人,公主府来人求见。”
阮媛立时不高兴了,她才吃了一口,等接待完人,肉都凉了就不好吃了。这顿饭,她馋了多少年?阮媛生气,嘴里嘟嚷着:“怎么专等这时候来?”
昨天也是中午来的。
但人家是公主府的人,还是没什么耐心且心狠手辣的青藤公主赵宁的人。阮媛就是重活十回,都不敢让公主府的人等她。昨天是因为睡着了不知道。没法子,只得站起身。绿柳忙将早备下的水盆子端到跟前,侍候阮媛洗手擦脸。阮媛却将两只眼睛盯着桌上的菜,好似和心上人生死离别。道不尽的柔肠寸断、情意绵绵。
来人还是昨天的暖婷,阮媛之前见过。暖婷长得很漂亮,人又聪明机灵,可惜因帮着赵宁做事太多。几年以后,在赵宁之前,早早的被承天帝赐死,也算是给赵宁一点警告。但赵宁当时已经被周毅不爱她这件事气疯了,一心却想着死也不怕,自然也就不以为意。
暖婷也是忠心,至死也没说赵宁一个不字,将事情全揽自己身上。
外门的花厅,暖婷坐在客座上,见阮媛从里屋出来,站起身子欲行礼,口中说道:“世子夫人万福。”
阮媛将脸堆成一朵花,上前扶住暖婷,笑道:“好些日子没见姐姐,越发漂亮了。可不敢劳姐姐行礼,快坐吧,咱们说说话。公主让姐姐来,可是有事?公主最近身子可好?心情如何?与驸马如何了?”
暖婷也不推让,就坐下,见阮媛也入了座,笑道:“嫁进侯府就是不一样了。这才多久没见?竟变得如此会说话了。夫人气色看着可不大好,怎么就病了?可是谁给气受了?奴婢一向如此,侍候人,哪有什么好坏呢?公主身子倒还好,心情么,可就不好说了。夫人也知道的,驸马……唉……。”
绿柳去厨房,端来新煮的茶和茶果,暖婷和阮媛桌上各放了。
阮媛明知故问:“怎么了?上回子不是说驸马收敛了不少么?”
暖婷一言难尽地说道:“收敛?收敛的话,公主就不会让奴婢来找夫人了。不提也罢,夫人这是怎么了?也就一个多月不见,怎么就瘦成如此模样?与世子也不和谐么?”
阮媛冷笑:“强按牛喝水。”
暖婷叹道:“夫人这一句,可谓是道尽天机啊。可不就是强按牛喝水。奴婢今儿来,和昨天一样,只公主怕误传了话,所以非让奴婢再来一趟,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少夫人才行。望少夫人快些去公主府,别让公主想多了才好。”
“就是公主不让姐姐来,我也要去求见公主的。”阮媛低头抠手,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语气有些生硬地又说道:“只怕以后公主不来接,我出镇北侯府都难了。”
暖婷惊道:“怎么说?夫人可是皇上赐婚的。”
阮媛叹道:“想让一个人不出去,理由太多了。我听说,昨儿暖婷姐姐不就被人拦了?”
暖婷冷笑道:“夫人不用怕他,他们也就拿话吓唬夫人。夫人可是皇上亲选的,镇北侯都得给夫人些脸面,别说一个世子了。明儿夫人身子好了,想出去就出去,要是他们敢拦夫人,夫人也不用急。用不了几天,公主等不到夫人,定会让奴婢再来的。到时有他们好看。”
阮媛喜道:“此话当真?那劳烦姐姐回去与公主说,我身子稍好了,一准去,求公主千万等我。”
暖婷也笑道:“这是自然。夫人宽心将身子养好。公主来时让奴婢与夫人说,万事有公主呢。若是没什么事,奴婢也就回去了,公主还等奴婢回话儿呢。”
阮媛起身来道:“那姐姐代我谢公主了。”然后却又踟躇起来。
暖婷道:“夫人有事不妨直说。”
阮媛双颊飞红,面露难色地说道:“想来暖婷姐姐是知道我的,家里不富裕,嫁进侯府也并不得脸,又没有嫁妆傍身。”
暖婷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形,上回她来侯府,有个老妇人给了她好处银子。所以不知晓阮媛与她苦穷何意。总不是想让她去求公主,送这位世子夫人点儿银子花吧?
“然后呢?”暖婷有些懵地问。
阮媛一脸羞涩地说:“姐姐的好处银子等明儿我手头宽裕了,一块给吧!”
暖婷脸上的笑瞬间凝住。心底忍不住呐喊:“谁问你要银子了?果然小家子出身,上不得台面。”动了动唇角,暖婷好不容易扯出一个牵强的笑,说道:“夫人说笑了,奴婢是来为公主送信连探望夫人病的,怎敢有非分之想?夫人若没别的事吩咐奴婢,那奴婢就走了,夫人好生养病。”
说着话,暖婷转身要往外走。阮媛移步欲送,暖婷忙说道:“不敢劳夫人相送,早日将病养好,公主还等着夫人呢。”
阮媛也不客气,见在旁侍候的绿柳一脸菜色,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姐姐走好。绿柳代我送送暖婷姐姐吧。”
绿柳摸了摸怀里,倒是有点银子,可是阮媛都将话说出去,她若是再给,就等于将阮媛给卖了。一路送暖婷出去,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话,而暖婷估计也被气个半死,自是没心情说话。
能省下银子,阮媛却十分开心。她的确没有什么嫁妆,侯府有吃有喝倒是不用银子,可是平日里打点下人什么的,人情礼往总是要钱,以前阮媛也懂,但为了讨好侯府的人,却总喜欢打肿脸冲胖子,最后劳累的却是郑妈。
因为钱,全是郑妈为人绣东西挣回来的。
现在阮媛想开了,什么打点不打点的,反正她没银子,也不想让郑妈再挨累。再说,有那钱,还不如吃些她爱吃的呢。给了下人,下人也没人说你好,只当是应该的。弄不好,还笑你蠢呢。
阮媛坐着说话时,看着精神还行,但一站时间长了,就感觉到吃力。送走了暖婷,阮媛出了一身的虚汗。说道:“我觉得身子还行,怎么才站了这一会儿,就觉得累呢?”
绿珠和郑妈上前扶着阮媛往内室走,郑妈说道:“少夫人身子亏了,好在年轻,没几天就能补回来。”
重坐回圆桌前,阮媛叹道:“可惜都凉了。”嘴上这么说,仍夹了块骨头啃。这回倒是吃得快了,并说道:“你们快些吃,要不然世子爷来,又吃不成了。”
绿珠边吃边问道:“夫人又知道?”
阮媛一笑,低头啃骨头,不说话。
果然,等绿柳回来,阮媛才吃饱,拍着圆鼓鼓的肚子,打着饱嗝,一脸的心满意足时。从窗外传来小丫头的行礼声:“世子爷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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