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鼻子,笑道:“不知道你说什么!”
梅仁看了眼他腰间的乌木剑,笑了笑道:“我想起件挺有意思的事,有晚去营帐找你,看到抱着这把剑,对着剑柄,又是摸又是闻,嘴边还露出那种笑,好像怀里的不是剑,而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听到梅仁说到“女人”俩字,他突然松开握着剑的手,尴尬笑道:“我有你说得那么猥琐吗?一定是你眼花,看错了!”
梅仁不服气道:“一次是眼花,看到三次,该不是眼花吧!你该不是每晚都会对着剑……咦!我的鸡皮疙瘩。”
“随你怎么想,我不在乎。”
梅仁端详了一会儿乌木剑:“我小时候,听说过田螺姑娘的故事,难不成你的这把乌木剑里,住了个剑姑娘?”
这时,穆赫珠走来,恰好听到了梅仁的说话,道:“可能有田螺姑娘,可不会剑姑娘。”
梅仁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穆赫珠回答道:“这剑在我阿爹身边十多年,从未听说什么剑姑娘。”
梅仁捂着嘴诧异了片刻,看向袁一道:“这剑是笃鲁送你的?”
见袁一点点头,梅仁打了个哆嗦:“那就更诡异了!”
穆赫珠从篮筐里,拿出两把大剪刀递给他们道:“阿爹,让你们帮忙去剪羊毛。”
一头雾水的梅仁,看了眼袁一,道:“笃鲁,剪羊毛,我没听错吧?”
袁一看着手中的剪刀,纳闷了片刻,抬头见穆赫珠一脸正经,不像开玩笑,皱眉道:“在吐蕃像大帅这样身份的人,还要亲自剪羊毛吗?”
“这跟身份无关。每年这个时候,阿爹就带着全家,从都城逻些来到这片草原上,就像普通百姓那样放牧劳作,算是一种习惯吧!”
袁一心想,笃鲁已位极人臣,不是贪图奢靡,而是以劳作保持一份宠荣不惊之心,很多人懂得,却很少会去这样做。
在佩服笃鲁这种心怀的同时,他也越发对笃鲁,让他来此目的感到不解,由此,他向穆赫珠试探道:“大帅用五万唐兵让我赴约,难道只是让我帮忙剪羊毛?”
穆赫珠用手指,卷着垂在肩上的发丝,道:“我一个小女子怎么会知道,那些军国大事,我只是来替阿爹传话,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大可以去问他嘛!”
梅仁插话道:“我看穆姑娘,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你说大帅是不是经常请些,像我们将军这样的少年才俊来做客?”
穆赫珠羞得低头一跺脚,嗔道:“讨厌!不知道你瞎说些什么!”说罢,红着脸走开了。
见此,袁一满脸不爽道:“还真谢谢你!别人本来没这想法,经你这么一说,还以为我惦记上他家女儿了!”
梅仁道:“我不是怕你被强买强卖,做了压寨夫君,所以,替你婉转试探,好未雨绸缪嘛!”
袁一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
“少自作聪明,闭嘴。”
他眨了眨眼睛,竖起两根手指:“这是两件事。”
袁一的手往他肩头一捏,道:“就当买一送一,成吗?”
“袁哥,痛……我知道了。”
他们来到羊圈,看到笃鲁摸一摸,拍一拍就放倒一头绵羊。
之后,拿起大剪刀,娴熟而轻松从羊的腹部剪起羊毛,再是四肢,头面和背部,眼见不过一盏茶时间,一头圆滚滚的绵羊变得纤瘦灵巧。
最后,笃鲁往绵羊背上一拍,它便站起身子,跑进了羊群里。
见此,梅仁低声向袁一道:“看上去挺容易,我们就挑那只羊下手吧!”
说罢,他走向那头羊,依瓢画葫芦般在摸了摸,拍了拍,可羊半点顺意思都没有。
他耐着性子试了好几次,可依旧不见效,见被不待见,他愤愤不平道:“你这小畜生,见大爷不是战神,就不配招呼你是吧!既然,你不吃软的,大爷只好来硬的了!”
他卷起衣袖,对着羊又是推又是绊,使劲了力气,可那羊倒下不到片刻,趁他不不注意又爬了起来。
十分抓狂的他,叫来袁一帮忙,他们商量好后,梅仁绕住羊脖子往右扳,袁一再提起羊的后腿将其掀翻。
一切准备就绪后,梅仁伸手抱住羊脖子,正要发力时,羊突然仰头大叫一声,而后,便夺命狂奔起来,手抱羊脖子的梅仁被拖行了数米后,狼狈地跃上羊背。
他大声喊叫着,试图让羊停下来,怎料到,他越喊羊跑得疯,最后,驮着他冲出了羊圈,狂奔在茫茫的草原上。
“袁哥,救……”
听着梅仁渐渐飘远的求救声,袁一掏了掏耳朵,笑着喃喃道:“这羊把他挟持走,正好让我清静会儿。”
这时,关好羊圈门的笃鲁,走到他身边,望了眼跑远的疯羊,用吐蕃语道:“不用去帮他吗?”
他用吐蕃语,回答道:“要是我手下的人,连只羊都奈何不了,那我还能指望他上阵杀敌吗?”
笃鲁摸着胡子,沉默了片刻道:“你的吐蕃语说得真不错!”
“大帅过奖了!听说大帅的唐语说得很好,不知有机会见识下吗?”
笃鲁脸上浮现几分惊诧,他望着远方出了会儿神,抿了抿嘴,依旧用吐蕃语道:“是珠儿告诉你的吧!”
袁一没有答话,只是笑了笑,像是默认了笃鲁的猜测。
笃鲁拦住,经过身边的一头羊,道:“方才袁将军说,若属下连只羊都奈何不了,就不能指望他上阵杀敌,那么,袁将军能否奈何得了,眼前的这只羊呢?”说着,将手中的羊毛剪递给他。
听到笃鲁的挑衅,袁一不甘示弱道:“能,当然能!剪羊毛而已,很难吗?”
袁一说得底气十足,可做起来却是有心无力,他先是因为放倒羊时,用力过猛将羊的腿骨折断。
而后,当摸准力道,小心翼翼地将羊放倒后,刚开始剪,羊一个不配合的挺身,剪刀尖直戳进羊腹,见肠子直往外冒,他慌忙捂住羊腹上的伤口。
见此,笃鲁嘲笑道:“看来剪羊毛,也没你说得那么容易。我给你两条建议,一是,把这儿当成屠宰场,希望残害到最后一只羊时,刚好学会剪羊毛了。二是,虚心受教,让我告诉你怎么剪羊毛。”
袁一心语:“爷的!给我出难题,无非想证明你比我强。好!我不跟你计较。”
这样想着,袁一道:“既然大帅在剪羊毛的功夫上,技高一筹。那么,我也只能虚心受教了,不过,往后若我在其他事情上,略过一筹,我也会不吝赐教的。”
笃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还真懂得输人不输阵。我觉得,开始前,得先让珠儿,把你弄伤的这几只羊处理下。”
这时,在羊圈里,一边是穆赫珠给受伤的绵羊包扎,一边是笃鲁手把手地教袁一剪羊毛。
到了晌午,袁一已经完全上手,吃过笃鲁夫人送来的饭菜,他和笃鲁之间开始了一场剪羊毛较量。
随着黄昏降临,作为评判的穆赫珠一声“停止”。
袁一和笃鲁便放下手中的剪刀,穆赫珠算了计数,清查每块羊毛的完整性后,宣布道:“这次比试,数量上,袁将军以一只羊的差距领先,不过,阿爹剪下每块羊毛都很整齐,这可是非常难得,所以,我宣布阿爹获胜。”
听到穆赫珠的评判,沉默不语的袁一,拿起笃鲁剪下的羊毛端详了片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我的确输了。”
笃鲁走到他身边,笑了笑:“我可是剪羊毛高手,可你学剪羊毛不到半天,就能在数量上赢我,已是相当难得。可比试就好像战争,输就是输,别人不会因为你初出茅庐而可怜你,每个人都想当赢家,可没有输,何来赢呢?我欣赏你输得起,想知道,我驰骋沙场多年常胜的原因吗?”
听到这话,袁一在心里嘀咕:“他真会告诉我,他的取胜之道?怎么可能,他可是诡计多端的笃鲁,他说说,我听听就算了。”
这样想着,他便道:“愿意受教!”
笃鲁眼中闪烁着,坚定而又雄壮的目光,声音铿锵有力:“让别人赢得战役,自己最后赢得战争。”
袁一突然感觉,好似有冰块滑过背脊,带来难以抗拒的颤粟。
不仅仅是因为笃鲁这番话的气魄,更重要是,他真把取胜之道告诉了自己。
袁一沉默了良久,舔了舔嘴唇,开口道:“你花这么大代价让我来,不会只是剪剪羊毛,聊聊天而已吧!”
“当然不是。”
得到如此回答,袁一心中反倒松了口气:“那你是想?”
笃鲁望向忙活着,将羊毛装上独轮车的穆赫珠,沉默了片刻,道:“我比任何人都懂得,战争的现实与残酷。所以,我不怪你挟持过珠儿,可我要谢你,没有伤害她,还给盘缠让她回吐蕃。”
袁一指了指腰间的乌木剑:“这算是,报答你的赠剑之情吧!”
笃鲁摇摇头:“我送你只是把剑,而你还回来的却是我的宝贝女儿,这不能比,所以,夫人安排全家款待,以表感谢。”
“款待外加五万唐兵,大帅千金还够真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