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人亲笔信都递出去了,能不惊动萍县县令?
几乎是一摸到文书用纸,他就知道来人不简单了,这个纸县太爷唯独当初赴京赶考时在京里面见过,本地没有卖的。
再看纸上写的内容……县太爷惊了。
这时候他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的怀疑,带着这怀疑县太爷认真确认了随信加盖的印信……如果说印信本身还能仿冒,只要见过比照着刻一个也办得到,这个印泥绝非凡品,比那个纸还要贵重。
在外面当父母官的,什么案子见得最多?
肯定不是杀人放火,还得是偷鸡摸狗钱款方面的纠纷以及诈骗,骗子吧,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一个,审得多了他也总结出一些经验。
比如说,心里有鬼的不太可能主动舞到县衙门来。
又比如说,造假总有瑕疵,还没见过真正完美的诈骗。
最最重要的是!
一个人要冒着被关进牢房的风险去行不法之事,一定得有目的,不为钱你诈什么骗?谁家费大力气伪造这样一封文书只是为了少墨迹两天赶紧出发继续上路?这些人要是骗子,这要是造假出来的,都造假到这个程度并把文书送到衙门来了,能只为这区区目的?搞这么大不把衙门榨干他们对得起自己冒的巨大风险吗?
无论如何县太爷都不认为这是假的,毕竟手底下的衙役也来禀报了,说起这个车队的排场,看里面几个主子级别人物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定是来历非凡之人。
县太爷立刻就想招待一番,才要吩咐他想起来了,太子太孙那个噩耗传来都没一百天,还是小心些好。
于是县太爷简简单单见了他们,听说那边有女眷,还带上了自己夫人。甫一见面,他说已经悉知那事,绝对让那群不知感恩倒打一耙妄图构陷好人的混账后悔,肯定给他们个深刻教训。
姚六听着还挺顺耳的。
心说找本少爷碰瓷,是他们瞎了眼。
损失了财物受了伤嫌不够是吧?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碰瓷的末日,让他们进萍县牢房去吃点苦。
姚六公子那是官宦人家少爷的做派,想着本少爷没怎么你,你主动来惹我,那你就惹对人了。总之此刻他只想着要弄回去。
周鹤延没什么反应,这不是他表现的场合。
倒是戚敏,听着插了个话:“按律例来,诬告和构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倒也不必专程为我们开这个后门。当官的还是秉公执法,不要为了谄媚落人口实自毁长城。”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戚敏。
这要不是跟姚六少爷一起来的,县太爷已经不高兴了。
这位大人还是个相对传统的人,一贯觉得男人说话的时候就算有女人在场,你就听着,不要插嘴。对他来说私下里随意一些没关系,只要有外人在的场合,女人得要端庄贞静。
他夫人就很好,戚敏显然很不符合,哪有爷们在谈话一旁女人指点起来的?
且不说女人没读多少书,哪怕识字好了见识也并不广博,问她深宅后院的事情能说得头头是道,说起大事只会贻笑大方……
就哪怕有例外,有那种博览群书才识过人的,这么插嘴也不像话。
假如说他是这边身份最高的,别人都低一筹,这个不满意估计就在脸上体现出来了。这不是没完全摸清对面的底细吗?
县太爷和他衙门的小吏想到一处去了。
怎么说?
你想啊,几个人一同出去,碰上什么事了,被派出去解决问题的能是身份最好的那个?看不出太多喜怒没有怎么表态看起来老神在在的通常才是厉害人物,第一个跳出来的是什么?狗腿子罢了。
这个逻辑通常都没错。
比如你看,要是知府和县令碰一起了,带话出去调解矛盾纠纷的能是知府吗?不得是县令?
同样的,比如说少爷和管家出去了,但凡管家能摆平的会去惊动少爷?你见过哪个少爷亲自去跟人磋商,管家坐在旁边老神在在品茶的?
就不说皇帝和太监,妃嫔和宫女了……
身份高的人得自持身份,轻易不会做那些掉价的事情。你看刚才,说话的总是姚六,周鹤延一言不发,并且县太爷提出个解决办法的时候,姚六还没表态坐周鹤延旁边一点的戚敏就纠正了他。姚六也没不满,遑论动气。
根据这些表现,县太爷自信给他们排了个序。
认为身份更高的是周鹤延,戚敏是他的人,姚六要逊色一筹。
他还不只是这么猜测,还尽量忽略戚敏一个女人居然在男人谈话时插嘴这事,还算和气的问:“敢问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出来混的,问怎么称呼绝不是简单问个名字,这是请对方报家门的意思。
你是谁,什么身份。
戚敏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笑眯眯说:“姓戚,江湖人称明灯居士。”
江湖人称……
江湖人称……???
萍县县令懵得厉害,周鹤延看得嘴角微扬,姚六已经哈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扭头对这个县令说:“那是姑娘自封的,不必在意,你称她戚姑娘就是,戚姑娘是我家的贵客,我千里迢迢出京城走这趟主要就是为了请她。”
越说越玄幻了,这话相当费解啊。
萍县县令也委婉表达了自己不明白的意思。
戚敏呢,已经看出这个目测得有四十好几的县令是个老古董,以时下的眼光来看,他是那种一板一眼很讲规矩的正派人士,就是传统礼教培养出来的标准男人,不像戚鸿那么社会,不像周彧那么放荡不羁,不像周鹤延看起来青松劲竹的骨子里很有反叛精神没有特别会去恪守的东西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都是遵从本心……
萍县县令不是这样。
他不能说特别的高尚正直,但要在正派和反派之间做个归类的话,能说是个正派人,行事作风都很讲究,注重规矩。
这个人生活里面的条条框框很多,他自己多要求别人也多。
戚敏和这种类型严重的相性不合,但得客观公正的说,人不算坏。总结一下就是挺大男子主义的,但是对夫人还不错。他属于要求别人遵守规矩之前,自己会做表率,在这方面并不双标。比如说在要求夫人不要插手他外面事情的同时,自己也不会干预夫人对于府中事务的安排调度。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他是没太看得起女人的类型。
他夫人自己好像没这么认为,县令夫人觉得老爷很好,各种意义上都很好,只要不坏他规矩在外面叫他没脸,日子总是好过。
重规矩的人不可避免的会重嫡庶重长幼重妻妾之分。作为他夫人不愁小妾舞上门来,真舞过来治就治了。
但是戚敏这个人,就是不可避免的每次碰上这种类型总想崩一下对方三观,虽然他们之间没什么相关,互相并不碍着对方。
用戚敏的话说,就是为帮助对方正确认识到女性可以发挥出来的力量做出贡献。
“三条忠告,我有三条忠告给到这位大人。
第一,虽然过去为了您伤到根基,尊夫人还是有机会做母亲的,过两年吧会有个机会,但是要把握住不容易。我也劝你们好好想想,因为整个过程,那将近一年都会很难,还会使夫人严重损耗,身体亏空。
第二,你那个至交好友反复提起拜托你一定要帮忙的事,我这边建议不要帮,要不肯定后悔。
第三,你该审视一下对女人的看法,学会一个词尊重。你应该发自内心尊重我们,女人也可以做到任何事情,可以有思想和智慧。”
最后这点是戚敏真正想说的,前面嘛……主要是为了给自己凹人设,让他知道明灯居士不是浪得虚名,放尊重点,别拿看附属品的眼神看人。
听的人可以说选择性过滤掉了第三条,也不是过滤,就没听入耳,因为前面两条给到的冲击太大。
“你知道我和夫人的事?从哪知道?又如何得知近来有好友来拜托我?”
萍县县令真的惊讶了。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初来乍到随随便便就能打听到的内容,他和妇人之间那点事衙门里还有人知道,说起来也简单,县太爷是草根出身,现在的夫人就是他的结发妻,当初在他考出功名得到任命之前有段时间不好过,夫人为此受过很多苦,她本来好像就不是特别好生养的,以前又亏空太多,一直就没怀上,县太爷遗憾很大,可是只要想到当初……又无论如何不能去责怪夫人,毕竟一切是为了他,可以说没有夫人他未必会有今日,在读书考试之外的方面,夫人对他的帮助是巨大的。
这些陈年旧事他一般不愿意提,手底下的人知道他不愿意提,慢慢的就没人说起来了。
如果说这还只是不容易打听,真想知道也有办法,那第二点,挚友来求这个……县令没跟任何人说过。
说过的嘛,他是会放心把后院里面所有事情交给夫人做主的,同时,前面的事也很少让家里的女人知道。
好友拜托过来的就是前面的事。
他心里倒想不想的,还没拿定主意,更不可能跟别人说道,这会儿却被戚敏点穿了。
县令非常惊讶,或者说震惊,他不敢相信的看过来。
戚敏淡定吃茶:“这不是显而易见的?看就知道,要是连这都参不透姚大人能派亲儿子南下请我?你不会以为我们两个有隐藏的高贵身份吧?没有哦,完全没有,姚公子才是我们里面最是出身好的,这边的周少爷出自富商巨贾之家,我呢,区区小镇女子,不值一提。”
这个区区用得就很灵性。
区区小镇女子让京城的官宦少爷当菩萨供着,这下县令相信她有东西了。
县令还好,他那个夫人从刚刚懵到现在,终于回过神来,蹭的站起:“你说我会有孩子?”
“不是会,是有机会。”
“真的?我还能怀?”
“能啊,够仔细还能生下来养大,就是夫人你得想好了,这孩子不生你不会怎样,日子还是好过的,想生要吃大苦头,身体说不好会垮下去非常多。”
虽然但是,戚敏也感觉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果然,萍县这个县令夫人告诉她,自己一辈子都很圆满,嫁得好,现在过得也好,可以说没有任何遗憾了只除了没有孩子。
人人都能生孩子,就她怀也没怀过,她想要,做梦都想要,付出再多也愿意。
一旁的县令也在点头,很是认同的样子。
那还说什么呢?
本来也不关她的事,现在基本目的也达成了,戚敏完全证明了自己有预判能力,她在半路上突然停下不肯走就完全说得通了,甚至那队人的遭遇还证实了戚敏就是很有本事。
她看到了,也善心大发提醒了,是那些人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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