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没有过分的执念,所以不喜欢强求。
所以,如果洛欢喜迟迟走不出那一步,最终没有觉悟的话,他们确实不应该在一起。
因为,道阻且长。
纠缠了那么久,也的确应该有个结果。
他或许本该安静地结束的,可是他并不愿意这样子。他的心声,应该被人听见的。
不能就这样被终结。
他不要洛欢喜走得那么轻松,总要互相亏欠,才能藕断丝连。所以,他要让洛欢喜知道,但是也仅仅只是想让她知道,他不会再有要求。
他给了洛欢喜不长不短的时间,可是洛欢喜始终没有态度鲜明地选择他——她到底不愿意开始一段感情。
而跟他在一起,需要太大的勇气,如果洛欢喜还在犹豫,那就不要开始。
反正,现在季家也给了他很多压力,他欠下季家的,终究要拿余生来偿还。
而反抗这条路,实在太遥远了,他不应该牵连洛欢喜,可是,他愿意让洛欢喜知道——洛欢喜那种无情的女人,迟早会忘记他的。
他才不要洛欢喜走得那么轻松,至少带上他的情意和他的念想。
所以是真的要结束了。当他和洛欢喜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他不会和她长久。因为他的家族迟早都会给他挑选一个合适的妻子,到那个时候,他没有任何理由再跟洛欢喜有任何牵扯。
……
洛欢喜得到季木言的邀约,有瞬间的错愕,她还没有想好用什么心情去面对季木言。当初开始的时候就是心照不宣,为何现在结束了。非得要逼她去面对?
但是她不能不去,如果不去,季木言也一定还有千万种方法缠着她,他看起来该死的温和,其实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扭转,就算季家也不能,帮宋青瓷离婚就是一个例子。
这也就表明,订婚,季木言是愿意的。连订婚请柬都出来了,不是吗?
既然他有了归宿,他会放过她的。
可是。曾经抱有多大的希望,现在就有多绝望。洛欢喜此时简直是身处万丈深渊。当他们一步一步的契合的时候,当她展现出温情,季木言没有拒绝,甚至隐隐约约的回应的时候,她还以为两个人之间应该会有故事的。
也许是单身久了,所以产生了幻觉吧。
有温柔可以享受,还不要负责任,季木言为什么不要?所以,他只是随意地应承她的戏,最终她感动的只有自己。
当初敢义无反顾的开始,现在又怎么会不敢再见一面呢?洛欢喜收拾好自己,视死如归地赴约,他只是怕自己会失态而已,但是她会清醒又努力地克制——只要季木言不是她的,她都不会在他面前露出太多软弱。
这就是季木言欣赏她的地方,活好不黏人。
……
季木言约的地点是非常浪漫,那是晋城最高的建筑物,是一场烛光晚餐,还有满天星光。
对,这本该如此的,可是今天的天气却尤为压抑,似乎有一场风雨欲来。
说起这个晋城地标性建筑——天际大厦,还是奇季建筑承建的。也是季木言非常得意的手笔呢。
洛欢喜走进电梯,看着全玻璃的电梯缓缓关上,她感觉自己就像走进了一个牢笼,一如她跟季木言的开始,她亲自把自己关在了笼子里。
看着楼梯一层一层的上升,这晋城的全貌一点一点的展现。这是她跟他的过程,她越来越可以看到他全部的样子,也越来越欢喜,最后却发现只是一场虚梦。
季木言就好像那富士山,看起来很近,但是永远都不能私有化。
洛欢喜想,人长大了,就不太容易有执念。她忽然喜欢季木言,但是也没有非他不可。
……
相对而坐的时候,洛欢喜察觉到一种平静。她和季木言都已经处理好了情绪,也想好了退路。
感受到的爱意其实不是假的,但是应该是爱的不够深,所以没有必要开始。
开始是季木言说的。
那结束就让她来说吧。
洛欢喜微笑地看向季木言,其实她一点都不恼怒他,站在公平的角度,她很感激他,教了她很多东西,给了她一个孩子,还有一段漫长的五年。
从一开始,这段关系里,就重来没有要求过季木言负责。
洛欢喜只是讨厌一件事,那就是季木言诱惑她爱上了他。然而,也怪不得季木言不是吗?心是自己给出去的,但是没有关系,只要还有勇气结束就好。
“木言,恭喜你。”洛欢喜艰难地开口。
洛欢喜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味道。季木言觉得果然很碍眼,他敲击着桌子:“还可以,是谁都可以。”
因为不是坚持的人,所以是谁都可以。
洛欢喜笑着低下头,掩去不必要的情绪:“那你的未婚妻是怎么样的人?”
“一个很能闹腾的小女孩。”
洛欢喜的笑容最终消失了,果然不应该跟季木言提及这种问题,提到了只会伤害自己而已。一个会闹腾的女孩有什么不好,季木言这种死水微澜的生活就是需要一点意外。
就像她一样,她至少还有一个意外的孩子,让她的生活有一点波澜的希望。
而季木言,洛欢喜陪在他身边那么久,她觉得这个人真的好寂寞。他在建筑他的商业帝国,一个人住在冰冷冷的公寓里,也有朋友,也有微笑,可总会觉得他少了人间的气息。
所以,其实最是一开始,她对他是真的有可怜的情绪,可是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季木言的。
她只是在他落魄的时候,收留了他无处安放的伤痛,就像收留了一只流浪狗一样。但是他是雄狮,恢复过来总要远行,所以她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季木言看着沉默的洛欢喜。却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她总是太淡了,把自己掩盖得很好:“你会祝福我吗?”
洛欢喜掐了一把自己的手掌心,抬起头来,眼神里都是满满的情义:“我当然会祝福你。我希望你可以得偿所愿,整个宇宙都合力来实现你的念想。你一定要幸福啊。”
季木言倏然握紧拳头,他不喜欢洛欢喜这么看着他,清澈的眼神里只有真诚,满满的情义跟祝福,似乎要包容一切伤害,他会忍不住想要吻她。
然而,洛欢喜从来不喜欢他吻她。
在她的波澜不惊面前。自己还真像一个傻子。季木言揉了揉额角,克制一下自己不安分的狂躁:“你还真是挺无情的。我本来还想再带你一段时间的,可惜你已经不太适合呆在我身边了。你要长安过来了,国外的项目肯定没有办法安排。如果接下来有合适的项目,我会安排你去。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去设计部吧,我不会再是你的直属上司。我在你家里的东西,全部扔了,我不要了。”
洛欢喜听着,忍不住咬住下唇,鼻子有点酸。原来男人要断起来,是会干净很多的。
她之前所谓的结束,从来没有如同季木言所说的,那么果断。
这就,真的结束了。
洛欢喜强迫自己抬起头,笑容轻而易举地就上了脸:“好。”
季木言不甘心地皱眉,洛欢喜还真是一点离别的情绪都没有,他真的特别怀疑她是什么做的,铁石心肠吗?
就算没有深情,那能不能表达一下不舍。
“洛欢喜,你真的让我产生一种掐死你的冲动。”季木言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踱步过去,停在洛欢喜的身侧,俯身下去,修长的臂从她的肩膀圈住,修长的五指附上她的脸,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响。
似乎带起了强劲的风,吹过她的森林。
——洛欢喜,你知不知道,我想过余生都是你?
季木言并没有退离,很安静,只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声。
洛欢喜觉得全身都僵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季木言并没有给洛欢喜太多思考的时间,继续说着话:“我们一开始的时候,我问过你为什么跟我,你说反正没有别的目标,就跟我一起混着而已。我长得好看,反正你也不吃亏。我一开始没有想过太多,反正你也没差,我当然没差。但是,我想你一定是故意的,你居然一点一点的侵占我的生活,明明我们之间。除了**关系,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会心动?
从什么时候开始?
季木言自己也回答不出来,只是有一天,他看到洛天俊来接洛欢喜,动作举止亲昵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心底异样的情绪。
但是,他从来就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欠了季家,季家对他也有控制欲,他不想牵扯洛欢喜进来。
而且两个人的关系也挺好的,挺工作默契,身心契合。他害怕,自己一有举动,就会让洛欢喜逃掉了。
所以,一拖再拖。
直到今天,总算要有一个结局。
季木言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似乎有种哀伤:“一年前,我好朋友叶爵结婚了,我突然很想去见一见你,我当时就这么做了,我立刻买了票去春城,直接去了你妈妈的客栈,然而……我却看到你和洛天俊在谈话。”
洛欢喜倏然握紧拳头,洛天俊这个哥哥向来特别沉默,一年也找不了她几句,她轻易地就能记起谈话的场景和内容。
……
春城是以旅游出名的城市,他们家经营了一个客栈,仿造古风。
那个时候,正是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时候。
洛天俊突然拉住她,就坐在小凉亭里,他的表情严肃得不行,让洛欢喜毛骨悚然。一种不好的预感盘旋。
洛天俊看了她很久,终究还是问了出来:“一年了,你跟季木言是怎么回事?”
洛欢喜:“……”她从小就害怕这个哥哥,不言不语,看事情却非常清晰透彻。她和季木言的事情分明是地下进行,为什么哥哥会知道。
洛天俊看洛欢喜沉默不语,似乎猜到了她心里的吐槽:“欢喜,从你们一开始我就知道了。”他是时时刻刻关注她的,所以知道她的变化。
洛欢喜缠上去挽着洛天俊的手臂,小小声地问:“妈不知道吧?”
洛天俊瞪了她一眼:“我敢让妈知道吗?你都瞒了她那么久,我有分寸。”
洛欢喜并不愿意骗洛天俊。再说也骗不过,干脆直说了:“哥,我跟他就只是单纯的那种关系,没有感情。”
“真的没有感情?这些年妈也没少给你安排相亲对象,为什么偏偏是他?”洛天俊从来不好说话,他很少开口,但是他要开口,没有结果决不罢休!
洛欢喜愣了一下,为什么偏偏是季木言,因为……洛欢喜也不知道啊,但是总要掰扯一个理由给洛天俊听的:“因为……天时地利人和。那一天。我看到他在酒吧的模样,我就忍不住心软了。他的眼神就像一只需要收养的流浪狗,可怜兮兮的。我没有忍住,就怀着悲天悯人的情怀冲动了。”
“真的没有感情?”洛天俊盯着洛欢喜,似乎要把她看穿了一样。
“没有,有也不是爱情。”洛欢喜一口回绝,她才不相信爱情这种东西,全部都是假的。
他父亲和她母亲也曾经山盟海誓,最后却落得一个人抚养她的悲剧。
她跟秦方舟在一起的时候,也笨也天真,毫无保留的信了那花花公子,最后一切都是假的,几乎毁了她。
季木言为了他的感情守了那么久,最后还不是跟她越了界。
都是假的。
所以,只有不对季木言心动,这个人才是完美的。
她甚至觉得,这样子下去也不错,季木言是她的上司,栽培她,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选择性的出手。
两个人就真的静默相伴,互相取暖也好。
她从来不承认对季木言有过一丝丝心动。只不过因为……那个人喝醉的时候,惦念的人叫小瓷!
……
洛欢喜从回忆里抽身,完全不知道该是什么反应,只能任由季木言的手划过她的脸、她的唇、她的脖颈。
季木言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在想,这对流浪狗的怜悯,可以持续多久。欢喜,我不知道该说你懒,还是该说你耐心,我们居然这样子又过了一年。有时候我看你的眼睛,我会想,你是不是喜欢我。但是,洛欢喜,你的眼睛一定会骗人吧。不然你现在怎么都不难过?”
洛欢喜在巨大的错愕和惊喜里无法回神,嘴角忍不住细微地勾起。
季木言注意到了,粗粝的手指划过她的唇角:“你看,你还在笑。我想不清楚你现在的心情,你在我面前好乖巧,你知道我会喜欢你怎么样,所以你藏起你的另一面来迎合我。我有时候可以感受到你在演戏的,洛欢喜,别以为你有那么高超的演技。”
洛欢喜觉得唇角有些生疼,她知道季木言动怒了,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讨好地勾了勾。
季木言却是猛地把手抽回来,背对着洛欢喜:“不过,以后我们会毫无瓜葛,因为这就是你洛欢喜,你永远都波澜不惊,而且这一点针对我的时候,尤为严重。我带你回晋城,我开始试探,我以为你在接纳,结果你却想离开了。”
沉默在二人之间再次弥漫开来,洛欢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木言觉得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他知道,这一次说出口的缱绻之意,又何尝不是一个挽留呢。既然洛欢喜还是无话可说,季木言大步地往前走:“我想你已经给出了答案,再见,恭喜你,我们之间长达五年,接近六年的纠缠,就此结束了。”
洛欢喜还处于混沌之中,她不知道季木言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放弃订婚跟她在一起,还是要订婚了,将曾经的心思告诉她。
她……只是,只是……惊喜坏了。
听着季木言的脚步远离开来,洛欢喜猛地反应过来,转身想要去追季木言,却只能看到闭合的电梯。
这个家伙,难道就不要听她的回复吗?还是她的回复不重要,季木言已经决定了结局。
不可以!
这结局,绝对不让季木言一个人决定!
洛欢喜按下了另一台电梯,她有一个请求,一定要季木言听见。
……
洛欢喜站在路边,周围都是川流不息的车,闷雷已经响了,雨点不断地打下来,顷刻就湿了衣服。
洛欢喜现在停车场的出口,她知道这个地方可以截到季木言,只要季木言的车没有离开。
等待和猜想的时间似乎特别漫长,洛欢喜等的非常着急,看着一辆一辆车经过,心里似乎被失望吞噬,他是不是已经离开,这是不是就是两个人之间的缘分。
有缘无分!
……
季木言看着那现在雨中的单薄身影,有些不知所措,对,不知所措!
他明白自己不应该上去的,他被季家安上了姻缘,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办法开车离开?
洛欢喜又在等什么?她不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吗?站在雨里是在演什么悲情?
季木言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渐渐暴起,心软了吗?想要用她入怀吗?你有资格吗?
季木言没有得出答案,他只知道自己。突然间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一踩油门,再踩刹车,已经停在洛欢喜的面前。他面无表情地打开车门,一把把洛欢喜拽了进来,然后开了车里的暖气,尽量不去看她:“车子出了问题?还是突然就想淋雨?”
洛欢喜盯着季木言,雨水汇成股流下来,但是依旧舍不得眨眼睛,手不听使唤地拽住季木言的衣袖,不言不语。
季木言简直是咬牙切齿。洛欢喜到底想要怎么样?突然间跟他是示弱是什么意思?
洛欢喜在他面前,并不是一直都很坚强,自从他问了她,你会不会撒娇。
这个女人就很快领悟,在他的面前,就展露了不同的面貌,温柔而软软的,会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会拽着他的衣角,也会嗲着声音跟他说话。
所以,现在到底想要怎么样?
明明他都松开她了,她为什么却突然拽住了他?
难道还真的是车坏了?毕竟……洛欢喜是车盲,反正坏了她也不会修!
他们的车就这么堵在路上,引得后面的车不停地按喇叭,最后选择爆粗口绕过。
洛欢喜只是一个冲动就冲了下来,但是她还没有组织好语言,所以现在哑口无言。
季木言可以感觉到,那扯着他衣袖的小手不自觉地用力,雨水顺着她的手缝隙,侵染了他的衣服,也潮湿了他的心。
倏然!
他熄了火,直接将洛欢喜扯到怀里。低头吻住了她微微颤抖的唇,声音沙哑而间断:“洛欢喜,你总是这样子,让我怎么放心离开?”
洛欢喜克制着自己,想要躲开季木言的吻,然而……他的吻越来越深,几乎要让她窒息。
他不应该吻她的,他有未婚妻。洛欢喜想着,却是乖顺地闭上眼睛。整颗心都是颤抖着的,让她无法思考。
水珠圆润地从脸颊上掉下来,砸到季木言的手背上。
季木言突然清醒过来,手背无意识地颤了颤,热的?他捧着洛欢喜的脸,目光深邃:“洛欢喜,你哭了?”
洛欢喜抬起头来,双手拽着季木言的衣领,眼眸里晃着水波,轻轻一眨,就可以掉下来,她的声音都在颤抖:“木言,那你可不可以别离开?”
我们都曾一叶障目,看不清爱情的形象,只要一点曙光,就忍不住期待了黎明。只要一点幻灭,就忍不住黑了天际。
所以,当我终于看清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
季木言沉默着,似乎在考量什么。季家……季家决定的一切,他从来没有反抗过。
除了宋青瓷这件事,当然这件事最后悲剧了。
洛欢喜看得有些紧张,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地颤动着,为什么要沉默?他是不是故意来扰乱她的心神,然后又想要不负责任地离开。
她的手一点一点无力地松开,眼眸也低了下来,手紧张地搭在车门上:“我……我要下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