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已经来见过您了?什么时候的事?”姜乐妍吃惊道。
“昨日傍晚来的,起初我有些不待见他,想和他过几招,岂料他还挺礼让我这老人家,光躲避而不反击,我便不好意思赶他走了,只能听着他把话说完。”
“他说,我是因着你母亲的事而迁怒了你,因着你自小在姜家长大而对你有偏见,是我将你们一次次拒之门外。”
“我得承认,你母亲固然有不对的地方,我也有错,是我的疏忽让你母亲没能及时抽身,我若能早些发现姜垣的为人,或许你母亲不会对他倾注那么多感情。”
卫元帅沉吟片刻,叹息道,“罢了,现在后悔也无用了。一直以来,少有人敢在我面前提起你母亲,连你舅父都不敢提,我也总不愿去想起她,说来我还得感谢薛离洛,他能在我面前直言不讳,又不顾安危地想要我见你一面,我有心刁难他,要他去闯我府上的机关阁,他半点儿都不退缩,且他还真就闯过了后边极难的关卡,他的这份魄力与能耐,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
姜乐妍听到这,顿时心下一紧,“外公您所说的机关阁……是什么样的?”
“机关阁是我亲自设计的心血,前边的五个关卡是拿来锻炼身手,有助于提升功夫的,即便受伤也只会是些轻伤,第六关之后才开始刁钻,越到后边越难,尤其最后两关,是危急关头用于避险的,一旦启动便能击杀入侵者,所以我和薛离洛说,只要能闯过前面八个关卡就算他通过了,后边的关卡不会再开放。”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受伤了吗?”姜乐妍急切地追问道。
卫元帅道:“凡是进了机关阁,就没有不挂彩的。他受了伤,这会儿正在客房里歇着。”
姜乐妍面色微变。
卫明舟知道她心中担忧,连忙说道:“乐妍你先别急,我这就让管家带你去看他。”
“舅父,外公,我先失陪了。”
姜乐妍说着,便与管家匆匆离开了庭院。
“父亲,侯爷昨夜说了,先别让乐妍知晓他受伤的事,等他好些了再告诉乐妍,您怎么这么快就给说出去了?”卫明舟望着自家父亲,面上浮现一丝无奈。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卫元帅不甚在意道,“他既然真心付出了,就该让乐妍知道他的不易,反正那丫头早晚都是要知道的,早些说也好,省得她回头来责怪咱们不告诉她。”
“……”
姜乐妍很快被管家领到了薛离洛所在的客房前。
“小小姐,侯爷便是在这里头休息。”
姜乐妍朝他道了一句“有劳”,便推开了房门。
而当她抬眼看向坐在床榻上的人时,瞳孔不禁一紧。
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薛离洛受的伤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一些。
此刻他着一件雪白的中衣,胸膛那一处位置上隐约可见血迹,想来是伤口止血之后又因着动弹的动作过大而再度裂开,血液缓缓浸透了纱布,若是再不换药,很快就得把中衣给染红。
他的脸色也有些憔悴,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阿洛……”
姜乐妍回过神来,快步走到了他身前,再次开口的语气里已然带着怒意,“为何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薛离洛抬眸看她,眼里溢出几分无奈,“看来舅父是个不可靠的人。”
他明明都已经和卫明舟叮嘱过了,先别告诉阿妍。
“是外公告诉我的,你跑来府上找他振振有词地说了一堆,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要去闯他的机关阁。”
姜乐妍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你当卫府是什么地方?那机关阁是外公多年的心血,里头的关卡有多么刁钻,你应该能想象得到!你是不是真觉得自己本事太大了,一点都不考虑自己的安危?你即便不为自己考虑,就不能替我考虑一下吗?你明知道我最不愿意看见你受伤!你……”
“好了阿妍,别骂了。”薛离洛打断她的话,有气无力道,“我怎么就不替你考虑了?正是因为替你考虑,我才要去闯一闯那机关阁。”
“胡说八道,我要是在场绝不让你去!”
姜乐妍虽然气昏了头,却没忘了要赶紧给薛离洛换药,床边的小桌子上有药箱,她便从里头翻出了剪刀和纱布。
“卫元帅心气高,眼光也高,想要得到他的认可,自然就得拿出胆量来,我若是连机关阁都不敢进,在他眼中只怕是会和尘埃一样了。”
薛离洛说到此处,朝姜乐妍勾了勾唇,“好在,我通过了他的考验,他自己可是说了,只要能闯过机关阁的第八道关卡,以后便是卫府的贵客,他这府上我可以随意出入。昨夜他找我聊了些话,大致意思就是,虽然我这个人名声不太好,但的确有几分过人之处,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已经在心底接纳了我这个外孙女婿?”
姜乐妍回想起卫元帅此前的态度,应道:“的确,他不反对我们的婚事。”
“那不就得了?于我而言,这一趟来得值。”
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梢,“若是依照他从前的眼光,他所期盼的外孙女婿八成得是个正人君子,阿妍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和君子二字可不沾边,我想让卫元帅看到我身上的优异之处,就得向他展示我的胆量与本领,以及对你的一片心意,如今我算是做到了,你也该替我高兴才是。”
姜乐妍:“……”
按理说她的确该高兴,可看着他此刻憔悴的模样,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见他故作轻松,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看看你,先前为了救我受的伤才刚好没多久,这马上又挨了新伤……”
“阿妍,你再念叨这伤也好不了。反正我已经这副模样了,你还不如多夸奖我几句,让我听得高兴。”
“好好好,你最有能耐了。”姜乐妍没好气地应了一句,边说着边揭开了他胸膛上染血的纱布。
他的胸膛上有两处被利器割开的地方,血淋淋的伤口还在淌血,伤口的长度近三寸,好在不算太深,没伤到骨头。
可即便只是皮肉伤,姜乐妍心中依旧很不是滋味。
她替他小心翼翼地上药,期间他一声不吭,她却觉得鼻头有些泛酸,连眼眶里也有些湿润。
气氛一时陷入寂静。
直到伤口再度被包扎好之后,薛离洛出了声,“阿妍,这一回你就别生我的气,我以后再也不惹你难过了。”
姜乐妍抬眸时,薛离洛清晰地看见她眸底蕴藏着的泪光,连忙伸手抚上她的眼角。
“没事的阿妍,从小到大我练武也受了不少伤,比这严重的都有,要不了多久就能好了,我答应你一定好好养着,接下来都听你的安排,可好?”
“这可是你说的。”姜乐妍定定地望着他,“从现在开始,如何休养都得听我安排。”
“那是自然,有你这样好的大夫在我身旁照料着,我一定会遵从医嘱的。”
薛离洛噙着笑意朝她靠近,原本想吻一吻她的额头,可身子才往前倾了一些,便脸色一变。
伤口在胸膛上,还是两处,稍微动一动便容易牵扯到伤口,这可太让人伤脑筋了。
姜乐妍将他的情绪变化看在眼中,连忙说道:“别乱动!好好靠着,想要什么东西就跟我说,不要自己下榻,就你现在这情况,至少得躺两天才能下地。”
“我方才只是想亲一亲你的额头。”
“……”
姜乐妍注视着他片刻,忽然主动凑近了他几分,抬手抚上了他的脸颊,而后吻住了他的唇。
薛离洛怔住,回过神后,心中不禁涌上一阵喜悦。
虽然阿妍与他早就两情相悦,可阿妍还是甚少有如此主动的时候。
他本能地抬起右臂揽住她的腰身,回应着她的亲吻。
姜乐妍察觉到唇上的力度逐渐加剧,生怕薛离洛太过动情会忘了身上有伤,连忙撤开了唇,“好了,已经满足你的要求了,接下来就给我安分地歇着,没事别乱动,若是伤口再被你给弄裂开,我可跟你没完。”
“好说。”薛离洛朝她笑道,“阿妍若是愿意每天都亲我几回,我一定会非常安分,绝不会离开这张床的范围。”
姜乐妍白了他一眼,从衣袖口袋内侧翻出了一个药瓶子,倒出了一颗药丸递到了薛离洛的嘴边,“瞧瞧你这憔悴的脸色,这是补气血的药丸,每天吃两次。我把这药瓶子放在你枕头边,你每天早晨起来和夜里睡觉前都要记得吃。”
薛离洛张口吃下了药丸,“还有什么要嘱咐的,我听着。”
“饮食以清淡为主,不可吃生冷或辛辣,养伤期间得做到滴酒不沾,最重要的自然还是不能好动……”
“阿妍不如亲自看着我。”
薛离洛趁机朝姜乐妍提要求,“卫元帅已经认可了咱们二人,依我看,你从今日开始便可以住在这了,而我如今是伤员,也不方便被挪动,阿妍你除了夜里睡觉回你自己的房间,白天就陪我在这说说话,可好?”
“倒不是我不乐意陪你,只是你觉得,你能在这卫家待多长时间?”
姜乐妍轻哼了一声,“你我如今毕竟还是未婚夫妇,我可以在这长住,你却是不行的,也就这两天外公肯让你待在这,等你稍微好些,能下地了,他肯定要叫人把你送回侯府去,到那时候我可就不能天天都陪着你了。”
“唔,我还以为受了这个伤之后,阿妍一定会对我有求必应呢。没想到还是只愿意陪我两天,罢了,咱们来日方长,等成婚之后咱们便可以朝夕相处了。”
薛离洛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抚上了姜乐妍的发丝,“昨夜我被送来这间客房养伤时,卫元帅与我说了许多话,你可知他为何会如此憎恨姜垣吗?”
“舅父总说,姜垣是个劣迹斑斑的小人,我也知姜垣自私凉薄势利眼,至于他是如何得罪卫家的,舅父并未和我细谈。”
薛离洛道:“当年卫元帅以为姜垣人品可靠,便很快提携了他,他明面上向卫元帅担保,会踏踏实实做事,可他私下却在敛财,收受别人给他的好处,被卫元帅的前副将亲眼所见,他不愿让卫家人知道他私底下的勾当,就只能重金收买了那名副将。”
姜乐妍闻言,不禁追问道:“那外公后来是如何发现的?”
“副将没能经得住诱惑,替姜垣隐瞒了那一次,却没想到之后会被姜垣三番五次地找上,只因姜垣摸清了他的底细,知道他家中有人重病,需要不少银子,便时常以高额的报酬叫副将帮着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副将发觉自己上了贼船,好在他不算太蠢,有一回姜垣竟要他帮着暗杀一名妨碍自己利益的官员,副将在即将动手时迟疑了,许是良心未泯,又或是不愿惹祸,他放弃了行动,他意识到不能再与姜垣为伍,索性将一切事情都向卫元帅坦白了。”
“卫元帅得知二人的勾当,气得七窍生烟,即便副将没有铸成滥杀无辜的大错,他与姜垣长时间的利益往来也令卫元帅无法原谅,卫元帅顾念旧情,并未严惩副将,只是将其驱逐了。姜垣这女婿自然也不能要,卫元帅试图让岳母与姜垣和离,岳母不肯,他们便维持了长达多年的冷战,直到岳母离世,卫元帅得知消息呕了血,以至于卧病在床无法出席葬礼。”
薛离洛叹息道,“这父女二人,当真是错过太多时间了。”
姜乐妍听完他的讲述,眸色一沉,“母亲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好几回派了人去请外公,可她没等来任何回应,便误以为外公彻底放弃了她,而实际上是卫府没有收到她的消息。他们原本有机会再见面,是有人从中作梗才会让他们彼此留下遗憾。关于此事,我非得弄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