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觉得,你们应该见一见。”薛离洛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没准你见了它之后,也会喜欢它。”
姜乐妍不禁暗自猜测:莫非那小梅是个十分善解人意的妙人?
就算是这样,他也没必要非得引荐给她认识吧?
思及此,她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我这两日可不得空,以后再说吧。”
他隐约察觉到她语气里的不悦,便气定神闲地道了一句:“好,那就等你有空。”
姜乐妍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索性绕开了话题,“最近这天气越发冷了,侯爷还是快些把饭吃了,趁早回去吧。”
“这就开始下逐客令了?本侯才坐下来没多久呢。”
薛离洛有些失笑,总算不再逗她,“行了,咱们不提旁人了,吃饭。”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的端王府附近,冬雨正坐在离王府不远处的一家茶棚里吹冷风,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出入王府的下人。
茶棚周围没有遮挡,但这地方的确是观察王府的最佳位置,只是起风时难免让人觉得脖颈发凉。
“这都盯了一上午了,你也没见着一个眼熟的人。会不会端王妃的下人也被王爷一同关起来了?”
说话之人,正是与冬雨同行的一名护卫。
“小姐说了要盯一整天的,无论有没有眼熟的人出来,咱们都得傍晚才能回去。”
二人说话间,有一名挎着篮子的小男孩走近了冬雨,男孩也就七八岁的年纪,一双大眼乌黑澄澈,他盯着冬雨的面容笑道:“这位漂亮姐姐,你许过人家了没有?”
冬雨见他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原本想将他扒拉开,一听他这话却止住了动作,瞥了他一眼,“你这小子是干什么来的?怎么一见面就问这样的问题。”
“我在帮家里卖珠串,这些可都是在佛寺里供奉过的,姐姐要不要买一串回去?很便宜的。”
冬雨一听他是来卖东西的,便有些不耐烦地应了一句,“我不买,你别在我跟前挡着,去别的地方卖去。”
“姐姐没有梳妇人的发髻,应该是未婚女子吧?”男孩有些不死心地又走上前,“姐姐这么漂亮,心地也一定很好,买一串招桃花的手串回去吧,姐姐他日必定会嫁到达官贵人家去,享尽富贵。”
冬雨自从跟着姜怀柔进尚书府之后便一直穿金戴银,寻常的便宜首饰自然是瞧不上,可男孩所说的吉祥话却正中了她的心思,这让她不禁多看了男孩一眼。
“你这小子,嘴上抹蜜了?还怪会说话的。”
她轻哼了一声,眉眼间却浮现笑意,总算愿意瞅一眼他篮子里的东西,“给我瞧瞧,卖的什么手串?”
男孩见她似乎起了兴趣,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他低头从篮子里摸出了一个粉红色的手串递给了冬雨,“就是这个桃花珠串,十文钱一个,姐姐买了吧?戴在手上,肯定能招来一朵好桃花。”
“十文钱的手串就想招来一朵好桃花,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
冬雨虽是这么说,却也仔细地观察着手上的珠串。
这珠子材质的确普通,但编织的效果却很雅致,珠子雕成了桃花的形状,和粉白相间的丝线串在一起,看起来粉粉嫩嫩,正适合青春年华的少女佩戴。
“姐姐你信我吧,十文钱不吃亏,你别看我这珠子便宜,都是我母亲拿去寺庙里祈福过的,母亲说这桃花手串只能卖给漂亮姑娘,我要不是看姐姐生得如花似玉,我还不卖给你呢。”
“行了行了,小小年纪如此油嘴滑舌,这串我要了,你去别的地方玩吧。”
冬雨说着,便从荷包里拿出了一锭碎银,扔到了男孩的篮子里,“不用找钱了,有多的,就当是姐姐我打赏你的。”
“多谢姐姐!姐姐必定大富大贵!”男孩朝冬雨道着谢,便挎着篮子兴高采烈地跑开了。
冬雨也顺手将刚买来的桃花手串戴在了手腕上。
一旁的护卫见此,只觉得好笑,“你还真信这个?”
“你懂个什么。”冬雨白了他一眼,“本姑娘又不缺这点银子,我买回来图个吉利怎么了?”
她自然是不太信这些玄乎的东西,可耐不住卖珠串的那小子太会说话,次次句句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嫁给达官贵人,是姜怀柔给她的承诺。
她身为姜怀柔的亲信,姜怀柔对她向来比对待其他丫鬟好许多,早在姜怀柔认祖归宗之前她们便相识了。
她本是一家武馆馆长的女儿,家里生意虽不太好,但也能得个温饱,她母亲走得早,父亲娶了后娘回来,后娘模样好看,又生了个男孩,父亲便把家里的事全交给后娘做主,后娘自然是不心疼她,想把她嫁给一个年近六十的商人做妾来换一笔银子,得亏了是姜怀柔把她救下。
时至今日,她仍记得后娘当初是如何侮辱她的,说她能嫁个商人得个温饱便该知足了,否则留在家里只是个赔钱货,姜怀柔为了帮她逃脱后娘的掌控,给了后娘一大把银子,这才把她带进姜家做了贴身婢女。
她也曾因着后娘的言语侮辱而自卑自弃,但姜怀柔是这么劝她的——
“天生我才必有用,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出生平凡又怎么了?你样貌不差,又有功夫在身,在我看来,你已是十分优秀的女子了,只是你没有那些贵女会投胎,你该怨你爹那个不争气的东西,而不是怨自己,你听我的,一心一意地跟着我,等将来我成了世子妃之后,一定也给你挑个好夫家,我亲自给你把关,且我不会让你以丫鬟的身份出嫁,我会把你认作义妹,给你添上一笔丰厚的嫁妆,让你为人正室,享尽富贵。”
在她看来,姜怀柔是最懂她的人,也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了,所以她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姜怀柔,一切妨碍姜怀柔的人她都看不惯,哪怕是姜怀柔出了错需要有人背黑锅,她也会鼓起勇气顶上,只因她知道姜怀柔不会舍弃她。
距离姜怀柔成为世子妃的日子不远了,等姜怀柔如愿以偿之后,便会兑现当初对她的诺言。
冬雨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腕上的桃花手串,一边盯着端王府外。
忽的,她瞥见了一抹眼熟的影子。
那是一个穿着枣红色衣裙的中年妇人,是端王府的厨娘之一,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端王妃十分喜欢吃她做的点心。
冬雨连忙跟上了那厨娘,直到距离王府远些了,这才走上前去叫住了她,“刘大娘请等等。”
厨娘回过头来看冬雨,面上浮现一丝疑惑。
“您对我没印象是吧?我对您可有印象,我是姜二小姐的贴身丫鬟,您能否告诉我,王妃最近为何闭门谢客?”
冬雨说着,便走近了厨娘,“是这样的,我们小姐十分担心王妃,所以特意让我来打听,你若是愿意透露一点儿,我家小姐感激不尽。”
厨娘闻言,只是叹息了一声,“回去告诉你家小姐,这几个月都不必过来了。”
冬雨有些吃惊,“几个月?”
“往保守了说是几个月,指不定得半年呢。”厨娘不愿意明说,只提醒道,“这都是王爷的意思,你们也别来自讨没趣了。”
“大娘能否告知我具体原因?我好回去向我家小姐说明情况。”冬雨说着,从衣袖内掏出了一只漂亮的翡翠镯子塞给了厨娘,“我来过端王府好多次了,见您给王妃送过几次点心,王妃夸您的手艺好来着,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与王妃相处了这么多年,总不忍心见王妃受苦吧?你就透露点消息给我吧。”
“这……”厨娘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收下了镯子,“我只知王爷出了一趟门之后,回来便下令将王妃软禁了,接着就去了尚书府找姜大人退婚,王妃因此大闹了一场。”
“王爷与王妃的矛盾,必定与王爷那一趟出门有着直接关系,您可知王爷是去见了何人?”
“这个我可真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也没跟着王爷。”
“那您总该知道单日跟着王爷的人都有谁吧?这事就麻烦大娘您多打听了,若是能有线索,我家小姐之后还会有重谢……”
这边的两人在街尾说着悄悄话,另一边的街角处,挎着篮子的男孩朝面前的黑衣女子伸出手,“我的酬劳呢?”
画眉从荷包里掏出了一锭金子放在他的掌心,“做得很好。”
“金子?”男孩瞪大了眼,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先是在手里掂了掂分量,而后拿到嘴边用牙咬了咬,确认其坚硬程度是真的黄金之后,眼中闪烁着惊喜。
画眉拍了拍他的肩,“拿着钱跑远些吧,以后可千万别让冬雨看见你。”
“得嘞,我这就走跑路。”
眼见着男孩跑开,画眉探出头瞅了一眼远处冬雨和厨娘的身影,唇角扬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小姐的这招倒真是管用。
小孩子是最容易让人失去防备心的,比起大人们的油腔滑调,小孩的吉祥话更容易让人听着舒服,这也就是为何芳菲阁的女伙计们都要带着自家孩子帮忙卖货,且还要调教孩子们能说会道,能够给客人提供愉快的情绪和购买欲望。
单是凭一声漂亮姐姐,自然不能让冬雨买下桃花手串,重点是男孩后边的话直接说穿了冬雨的心思,他道出了她所憧憬的愿望,那么为着她心中的那份期盼,她就不会吝啬花这么一点儿钱买个吉利。
说来也怪冬雨自己平日里做事太过轻狂,大概是在姜怀柔手底下太顺风顺水了,以至于有时说话嘴里都没谱。
冬雨分明自己也是个丫鬟出身,却时常会在情急之下对低等的丫鬟们大肆打骂,一骂起人来,动辄就是贱婢、下贱胚子一类的话,那些丫鬟们虽说身份不比她高,可听着这样的言辞,终究还是会心里不满,私底下也会悄悄议论。
画眉回想起自己昨天夜里路过厨房时,听到婢女们私下议论冬雨,字里行间全是对冬雨的埋怨——
“这冬雨的脾气如今真是越来越大了,她怎么好意思开口闭口就骂别人是贱婢?她自己难道不也是个婢子出身?”
“这你们可就不知道了吧?虽然大家都是下人,可冬雨还真就跟其他的下人不太一样,你别看她现在是个丫鬟生,将来说不定就有主子命了,我听说,等二小姐做了世子妃之后,也会给冬雨挑个富贵的人家,所以她才这样有底气呢。”
虽然只是无意间听到的一些闲话,可画眉却觉得这样的信息或许有用,于是一转头便回去告诉了姜乐妍。
姜乐妍第一反应便是轻笑出声——
“怪不得冬雨这丫头对二妹会那样的死心塌地,原来是二妹此前对她许下了承诺,唔……二妹忽悠人的本事向来令人佩服,也不知她对待冬雨这个亲信能否有几分真心,我倒是有个法子能测试一下她们的感情。”
于是乎,小姐便想了这么个计策,将桃花手串推荐给冬雨,冬雨听那些吉祥话,听着开心,便会很乐意掏钱买下手串,而那手串只要一戴上去……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可就不是冬雨和二小姐能够阻止的了。
……
傍晚时分,冬雨回到了尚书府,第一时间便去向姜怀柔汇报今日从刘大娘那儿打听到的情报。
“王妃果真是被王爷给囚禁起来了……”
姜怀柔嘀咕着,而后朝冬雨吩咐道,“下回去见刘大娘的时候,把我抽屉最底下的那只金簪带去给她,这人既然今日能为一个镯子卖消息给你,那么只要继续给她好处,她一定会打听到更多咱们想知道的事儿。”
冬雨应道:“是,奴婢已经跟她约好了,明日中午在附近的菜市场见面。”
姜怀柔淡淡地嗯了一声,忽然瞥见冬雨手腕上的桃花手串,“你这手串还怪好看的,是什么材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