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者,子姓,亦名曰卨,别曰阏伯。帝喾次妃简狄之子也,简狄者,有绒氏之女。三人行浴,见有玄鸟堕其卵,於是简狄拾而吞之,遂孕生契。禹平水土,契甚有功,帝舜乃命契曰:“百姓不亲,五品不训,汝为司徒而敬敷五教,五教在宽。”於是封於商,赐子氏。契兴於唐尧、虞舜、大禹之际,功业著於百姓,百姓以平。封曰商丘宣明王。
契卒,子昭明立。昭明卒,子相土立。相土卒,子昌若立。昌若卒,子曹圉立。曹圉卒,子冥立。冥卒,子振立。振卒,子微立。微卒,子报丁立。报丁卒,子报乙立。报乙卒,子报丙立。报丙卒,子主壬立。主壬卒,子主癸立。主癸卒,子天乙立,是曰成汤。
成汤者,原名曰履,又曰武汤、武王、天乙,生於商丘,契之十四代孙也。自契至汤乃八迁。汤始居亳,从先王居,作帝诰。
汤将往见伊尹,令彭氏之子御。彭氏之子半道而问曰:"君将何之?"汤曰:"将往见伊尹。"彭氏之子曰:"伊尹,天下之贱人也。若君欲见之,亦令召问焉,彼受赐矣!"汤曰:"非汝所知也。今有药于此,食之,则耳加聪,目加明,则吾必说而强食之。今夫伊尹之于我国也,譬之良医善药也,而子不欲我见伊尹,是子不欲吾善也!"因下彭氏之子,不使御。於是汤得伊尹。
葛伯不祀,於是汤始伐之,曰:“予有言:人视水见形,视民知治不。”伊尹曰:“贤哉!言能听,道乃进。君国子民,为善者咸在王官。勉哉,勉哉!”汤曰:“汝弗能敬命,予大罚殛之,无有攸赦。”遂作汤征。
伊尹者,名曰挚,或曰阿衡,生於有莘国,尹为官名,世尊曰商元圣。伊尹欲奸汤而无由,乃为有莘氏媵臣,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於王道。或曰,伊尹处士,汤使人聘迎之,五反然後肯往从汤,言素王及九主之事。汤举任以国政。伊尹去汤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入自北门,遇女鸠、女房,作女鸠女房。
汤出,见猎者网张四面,祝曰:“四方咸入吾网。”汤曰:“吁!尽之矣。”遂命猎去三面网,祝曰:“欲左走则左,欲右走则右,实不用命也,咸入吾网。”诸侯闻之赞曰:“噫,贤哉!汤德深及禽兽。”
是时夏桀暴虐弗道,为政甚暴,有诸侯昆吾氏为乱。伊尹佐汤兴师诸侯以伐昆吾,遂伐桀。汤誓曰:“格女众庶,来,汝悉听朕言。匪台小子敢行举乱,有夏多罪,予维闻女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夏多罪,天命殛之。今女有众,女曰:‘我君不恤我众,舍我啬事而割政’。女其曰:‘有罪,其奈何’?夏王率止众力,率夺夏国。众有率怠不和,曰:‘是日何时丧?予与女皆亡’!夏德若兹,今朕必往。尔尚及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理女。女毋不信,朕不食言。女不从誓言,予则帑僇女,无有攸赦。”以告令师,作汤誓。於是汤曰:“吾甚武”,故自号曰武王。
桀败於有娀之虚,桀奔於鸣条,夏师败绩,遂放桀於南巢。汤遂伐三嵕,俘厥宝玉,义伯、仲伯作典宝。汤既胜夏,欲迁其社,弗可,作夏社。伊尹报。於是诸侯毕服,汤乃践天子位,平定海内。
汤归至於泰卷陶,中垒作诰。既绌夏命,还亳,作汤诰曰:“维三月,王自至於东郊。告诸侯群后:‘毋不有功於民,勤力乃事。予乃大罚殛女,毋予怨。’曰:‘古禹、皋陶久劳于外,其有功乎民,民乃有安。东为江,北为济,西为河,南为淮,四渎已修,万民乃有居。后稷降播,农殖百谷。三公咸有功于民,故後有立。昔蚩尤与其大夫作乱百姓,帝乃弗予,有状。先王言不可不勉。’曰:‘不道,毋之在国,女毋我怨。’”以令诸侯。伊尹作《咸有一德》,咎单作明居。
汤乃改正朔,易服色,上白,朝会以昼。
商汤克夏以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汤乃以身祷于桑林曰:“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余一人。无以一人之不敏,使上帝鬼神伤民之命。”于是剪其发,磨其手,以身为牺牲,用祈福于上帝。民乃甚说,雨乃大至。
汤崩,太子太丁未立而卒,於是乃立太丁之弟外丙,是为帝外丙。帝外丙即位三年,崩,立外丙之弟中壬,是为帝中壬。帝中壬即位四年,崩,伊尹乃立太丁之子太甲。太甲,成汤适长孙也,是为帝太甲。帝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作肆命,作徂后。
帝太甲立三年而莫有德,暴虐而弗行汤道,於是伊尹放之於桐宫。三年,伊尹摄政以朝诸侯。帝太甲居桐宫三年,有悔,反善,於是伊尹迎之以还政於太甲。帝太甲修德,诸侯咸来朝,百姓咸宁。伊尹乃作太甲训以褒之,称曰太宗。
太宗崩,子沃丁立。帝沃丁之时,伊尹卒。遂葬伊尹於亳,咎单遂训伊尹之事,作沃丁。
帝沃丁崩,弟太庚立,是为帝太庚。帝太庚崩,子帝小甲立。帝小甲崩,弟雍己立,是为帝雍己。殷道衰矣,诸侯或以不朝。
帝雍己崩,弟太戊立,是为帝太戊。帝太戊立伊陟为相。亳有祥桑谷共生於朝,一暮大拱。帝太戊惧,问伊陟。伊陟曰:“臣闻妖不胜德,帝之政其有阙与?帝其修德。”太戊从之,而祥桑枯死而去。伊陟赞言於巫咸。巫咸治王家有成,作咸艾,作太戊。帝太戊赞伊陟於庙,言弗臣,伊陟让,作原命。殷复兴,诸侯贤来归商,故称曰中宗。
中宗崩,子帝中丁立。帝中丁迁於隞。河亶甲居相。祖乙迁于邢。帝中丁崩,弟外壬立,是为帝外壬。仲丁书阙不具。帝外壬崩,弟河亶甲立,是为帝河亶甲。河亶甲时,殷道复衰。帝河亶甲崩,子帝祖乙立。帝祖乙立,殷复兴。巫贤任职。
帝祖乙崩,子帝祖辛立。帝祖辛崩,弟沃甲立,是为帝沃甲。帝沃甲崩,立沃甲兄祖辛之子祖丁,是为帝祖丁。帝祖丁崩,立弟沃甲之子南庚,是为帝南庚。帝南庚崩,立帝祖丁之子阳甲,是为帝阳甲。帝阳甲之时,殷道衰。自中丁以来,废适而更立诸弟子,弟子或争相代立,比九世乱,於是诸侯莫来朝商。
帝阳甲崩,弟盘庚立,是为帝盘庚。帝盘庚之时,殷已都河北,盘庚渡河南,复居成汤之故居,乃五迁,无定处。殷民咨胥皆怨,不欲徙。盘庚乃告谕诸侯大臣曰:“昔高后成汤与尔之先祖俱定天下,法则可修。舍而弗勉,何以成德!”乃遂涉河南,治亳,行汤之政,然後百姓由宁,殷道复兴。诸侯来朝,以其遵成汤之德也。帝盘庚崩,弟小辛立,是为帝小辛。帝小辛立,殷复衰。百姓思盘庚,乃作盘庚三篇。帝小辛崩,弟小乙立,是为帝小乙。
帝小乙崩,子帝武丁立。帝武丁即位,思复兴殷,而未得其佐。於是三年不言,政事决定於冢宰,以观国风。武丁夜梦得圣人,名曰说。以梦所见视群臣百吏,皆非也。於是乃使百工营求之野,得说於傅险中。是时说为胥靡,筑於傅险。见於武丁,武丁曰是也。得而与之语,果圣人,举以为相,殷国大治。故遂以傅险姓之,号曰傅说。
帝武丁祭成汤,明日,有飞雉登鼎耳而呴,武丁甚惧。祖己曰:“王勿忧,先修政事。”祖己乃训王曰:“唯天监下典厥义,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中绝其命。民有不若德,莫听罪,天既附命正厥德,乃曰其奈何。鸣呼!王嗣敬民,罔非天继,常祀毋礼于弃道。”武丁修政行德,天下咸驩,殷道复兴。帝武丁崩,子帝祖庚立。祖己嘉武丁之以祥雉为德,立其庙为高宗,遂作高宗肜日及训。
帝祖庚崩,弟祖甲立,是为帝甲。帝甲淫乱,殷道复衰。帝甲崩,子帝廪辛立。帝廪辛崩,弟庚丁立,是为帝庚丁。帝庚丁崩,子帝武乙立。殷复去亳,徙於河北。帝武乙无道,为偶人,谓之天神。与之博,令人为行。天神不胜,乃僇辱之。为革囊,盛血,昂而射之,命曰“射天”。武乙猎於河渭之闲,暴雷,武乙震死。子帝太丁立。帝太丁崩,子帝乙立。帝乙立,殷益衰。
帝乙长子曰微子启,启母贱,故不得嗣。少子辛,辛母正后,故辛为嗣。帝乙崩,子辛立,是为帝辛,天下咸谓之曰纣。
帝辛者,本曰子受,一曰子受德,纣为其谥。帝辛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好酒淫乐,嬖於妇人。其甚爱妲己,妲己之言乃是从。於是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而盈钜桥之粟。益收狗马奇物,充仞宫室。益广沙丘苑台,多取野兽蜚鸟置其中。慢於鬼神。大聚乐戏於沙丘,以酒为池,县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
帝纣暴虐,百姓咸愤之。诸侯有畔者,於是纣乃重刑辟,有炮格之法。以西伯昌、九侯、鄂侯为三公。九侯有一女,献於纣,然九侯女不喜淫,纣大怒而杀之,而醢九侯。鄂侯争之彊,辨之疾,并脯鄂侯。西伯闻且窃叹,崇侯虎遂告之纣,於是纣囚西伯於羑。西伯之臣闳夭之徒,遂以女乐文马献之纣,遂赦西伯。西伯献洛西之地於纣以求废炮格之刑。纣允,赐之弓矢斧钺,得征不享,是为西伯。而用费中为政。费中善谀,好利,殷人莫能亲之。纣亦用恶来。恶来善毁谗,诸侯以此益疏。
西伯归而修德,於是诸侯多畔纣以归西伯。西伯滋大,纣由是稍失权重。王子比干谏,莫听。商容贤也,百姓咸戴之,纣废。及西伯伐饥国,灭之,纣之臣祖伊闻之而咎周,恐,奔告纣曰:“天既讫我殷命,假人元龟,无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後人,维王淫虐用自绝,故天弃我,不有安食,不虞知天性,不迪率典。今我民罔不欲丧,曰‘天曷不降威,大命胡不至’?今王其柰何?”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祖伊反,曰:“纣莫可谏矣。”西伯既崩,谥曰文王,其子发立,是为武王。周武王之东伐,至於盟津,诸侯叛殷会周者八百。诸侯皆曰:“纣可伐矣。”武王曰:“尔未知天命也。”乃复归。
纣愈暴虐百姓,微子数谏弗听,乃与大师、少师谋,遂去。比干曰:“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乃彊谏纣。纣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剖比干,以观其心。箕子惧,乃癫狂为奴,纣又囚之。殷之大师、少师乃持其祭乐器去之,奔周。於是武王乃兴诸侯师以伐纣,纣发兵战之於牧野。甲子,纣兵败,遂走归,登鹿台,着宝玉衣而自焚,崩。武王遂斩纣首,悬於白旗,诛妲己。封纣子武庚、禄父,以续殷祀,令修行盘庚之政。殷民大悦。於是周武王乃为天子。其後世贬帝号,故号为王。而封殷后为诸侯,属周。
周武王崩,武庚与管叔、蔡叔作乱,成王命周公诛之,而立微子於宋,以续殷后焉。契为子姓,其後分封,以国为姓,有殷氏、来氏、宋氏、空桐氏、稚氏、北殷氏、目夷氏。
许子曰:契之生甚异也,缘其德而封在商。汤得天下以代夏桀也,实夏桀暴虐百姓,民咸欲与之同丧。汤治以仁,於是诸侯咸来宾从,商得兴矣。帝盘庚兴汤道,乃徙都於殷,故亦曰殷商。帝武丁举傅说於版筑之间,故殷德盛。帝纣莫闻下谏,愈淫,仿如夏桀,故殷亡而受武王代。昔者贤以莫在也,今复见之,多感成汤善德。殷商凡五百五十有四岁,传国十七世三十一王,兴衰交替,殷道遗风,犹有后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