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弟兄自从进了西府,往日听禹娘安排巡街都是五五一队,以防落单被人下了黑手,这么久也没出过啥岔子,但今天巡安和坊的一队遇了袭,那些江湖人武艺倒是稀松,就是人手一把弩,冷不丁的迎面放一通底下弟兄大意了,当场就折了两个。”
“……”
等他讲完,拄着拐的禹卿难得走了回正门,进来时脸上不见往日的笑意:
“那些江湖人呢?”
“抓了两个现场审完现场杀了,都是些不入流的游侠,想出头想疯了,平常知道自己斤两也就敢嘴上骂骂,这次得了家伙就想搏一把踩咱们嘲天宫出头。”
“他们哪来的弩?”
“这帮昨晚喝大了,在酒馆骂龙首和朝廷,出来被人堵住问他们想不想扬名立万,弩就是从那人手里拿的,王虎他们审半天就知道是男的、三十来岁。气的直接用刀把他们砍了。”
“蠢货——”
禹卿冷着脸骂道:“不知道押回府里让画师描几张像再杀?我平常都是怎么教你们的!”
“嗐,他们五个感情好,成天厮混去楼子,原本都有了诨号叫‘风尘五鬼’,这一下死了俩,王虎他们都是掉着眼泪回来的。”
“……”
人生三大铁啊,那确实能理解了。
魏鸣岐目光看向禹卿劝慰:“一群替死鬼能接触多深?就算有画像也揪不出什么尾巴,这事儿就别怪他们了,要是我也会这么干。”
“对嘛——”
王再明走到他身边理直气壮:
“我们性子都随的龙首,这是命里定下的缘分。”
魏鸣岐想一脚给这孽缘踹边上去,径直伸手道:“弩拿给我看看,能确定是从哪儿流出来的吗?”
“像是军械。”
王再明将手里一把机弩递给他,指着柄道:“上边原本还有工匠名,但那帮游侠到手前就被搓掉了,这玩意外边不知道还有多少,弟兄们的意思是联合三枢将京里扫一遍。”
“怎么扫?扫谁?扫哪儿?”
禹卿在旁冷冷问他:“京里游侠地痞再算上正经武者几万总是有的,你想全都扫了?”
“……”
“扫不扫的了先不提,真像你说的那样做,城里有点把式在手的人人自危,无异把咱们西府置于沸水,智者所不为。”
魏鸣岐在旁说完,又举起弩机看了眼:
“零部件做工精良,不管被搓的地方原本有没有工匠名字,都不是寻常势力能做出来的。”
“龙首,照你说咱现在咋整?”
王再明忧心忡忡的道:“这玩意防不胜防,弟兄们以后上街总不能带盾牌吧?时间长了神经绷不住了咋整,那些江湖人本身就老是在背后瞎咧咧,我怕——”
“这种禁械不可能流的满城都是,也不是每个人都脑子不好使,将这玩意从哪流出来的搞清楚,不用草木皆兵。”
魏鸣岐说完放下手弩问道:“京里有这东西的应该没几家吧?”
“唯有城外京营——”
禹卿这娘们一直想造反,将京里地皮摸的很熟:
“城里的禁军弩器、强弓都封在武库,非皇帝谕令不能取。至于兵器所的匠工十几年前都去了西南,后来新招的只能打造寻常兵械甲具,做出来的强弩不过关,所以城外京营这些年采买弩、精甲都要从江湖门第,这些弩估计就是从这些地方漏出来的。”
“……”
军队采买军械不从兵器所反而从江湖门阀里买,听上去有些荒诞可却也是实情。
肃宗平叛虽保住了大乾社稷,却也带飞了一众草莽,其中既有东方鸣这样裂土封疆的王阀,也有一众地方实力派,禹卿所说的‘江湖门第’就多半出在里边。
“既然有思路那就好办了。”
魏鸣岐将弩扔给王再明,道:“和我去趟京营,往里对比对比就知道出自哪里了。”
禹卿微微皱眉,声音高了两分:“便是武仙儿也不会轻易去兵家重地,少主——”
“武仙是武仙,我是我。”
魏鸣岐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乱军之中,武仙来了也抵不上我。”
“……”
他说走就走,禹卿一直望着他出门以后才拄着拐进了正屋,到里面就是一叹:
“真是闺中少妇不知愁,悔叫郎君觅封侯。”
在桌边费劲提着毛笔的青裙女人头也不抬的淡声道:“是你一直想拉着他造反,他和朝廷闹得越难看,你不该越开心吗?”
“我是想让他造反不假,但我又不是想让他死。”
禹卿拐棍哒哒的到她旁边:“刚才我都故意大声提醒你了,你也不出来劝劝。”
“劝什么。”
谢北伶沾了沾墨,道:“男儿丈夫,他心里有数。”
“这样啊。”
禹卿闻言笑笑:“我还以为我声音小了,心里正纳闷呢,明明早上动静也不大啊——”
哒。
谢北伶搁下毛笔看向她。
禹卿立马低头跟个软柿子似的服软:“玩笑嘛——谢道首你这人真不识逗。”
“我看你也不是個随便的女子。”
谢北伶复又拿起毛笔垂眼道:
“有了早上那般,我认你对他有两分情意,你要没意见,年后我安排伱和他成亲。”
“不要。”
禹卿想也不想的笑笑:“我又不傻,真嫁了名义上是大妇,背地里却还是受人拿捏,嫁也白嫁,才不当受气包子呢。”
“……”
谢北伶嘴唇轻抿,又道:
“真到那时候,等京中事了,我走。”
“那他不把我挑死才怪。”
说着,禹卿弯弯的眉眼转向门外:“除了某个长辈,那位置谁坐谁受气,你干脆直接找个受惯了气的好了,我看门外那个就不错——”
啪。
有慌不择路的跌倒声从外传来,摔得着实不轻,可那偷听‘贼’却硬是吭也不吭的爬起来跑了。
“……”
半晌以后,屋里‘啧啧’两声,禹卿目光看向身前:“就她吧,摔得那么响亮,是个能生儿子的。”
谢北伶憋了半晌,又转头回去:
“你也不比她的小。”
“谢道首你也——”
啪!
毛笔撂下,熟杏闻声拄拐就走:
“就会发脾气,就会拿捏人,都是你徒弟惯的!我倒看你的大盘子将来给不给人生——”
唰!
“谢北伶!你来真的啊!”
“你装瘸!”
叮叮当当。
听到院里动静,偏厢某个红着眼揉桃儿的女人抬头,嘴委屈的撅起。
都什么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