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护士没有答应,停止了按摩,双手将慕容云的手握在了掌心。
慕容云在黑暗中笑了笑,这肯定是阮护士以为他睡着了,又在说梦话呢!他轻轻晃了晃手,阮护士往前探了探身体,轻声问:“怎么了?”
慕容云捏了捏阮护士的手,温声说:“这段时间你一直值夜班,辛苦了!”
“所以啊,”阮护士在黑暗中笑着说,“你要早些康复,等你出院了,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按医生所说,至少还要住两个月我才能出院,”慕容云话语中透露着关切,“这么长时间,你怎么受得了?”
“没关系的,我白天回家可以补觉,再说,我坐在这儿也能睡一会儿。”
“偶尔还可以,总这样晨昏颠倒,把人体的生物钟都搞乱了!”慕容云喘了口粗气,用手拍了拍自己床上空出来的地方,“你也躺下来吧,有护栏,掉不下去的。”
慕容云感觉阮护士的手像触电似的剧烈一跳,听到她语气略显急促的说:“不行,不行,这样会影响你休息的。”
“我白天睡得七荤八素的,夜里也睡不了那么多,再说了,睡多了总做梦。”
黑暗中,慕容云看不清阮护士的表情,猜想她一定是在犹豫;一时之间,他想赌咒发誓,向她保证自己一定会“规规矩矩”的,可又觉得有些不妥,自己本没有乱七八糟的杂念,这样说,也让她误会自己是有的。
房间里有一种不同寻常的静寂,慕容云打定主意,如果阮护士不同意,以后坚决不能让她连续值夜班,陪护自己了。
短暂的沉默后,阮护士在黑暗中点了点头,柔声说:“好吧,但如果影响到你休息,你一定要告诉我。”
“一定。”慕容云暗暗嘘了一口气,又将身体向床外侧挪了挪。
阮护士慢慢站起身,摘下护士帽,将绾着的长发散开,脱去了自己的白大褂,面对着慕容云,小心翼翼的侧躺到了床上。
这是慕容云和雨霞结婚以后,唯一的一次和妻子之外的女人同榻而卧,抵足而眠!
床确实太窄了,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共用一个枕头,彼此能感到对方的气息;慕容云依稀能看到阮护士脸庞的轮廓,能看到她闭着眼睛,能感到她不均匀的呼吸,也感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尤其是她身上散发着的淡淡的幽香,更令他有一种拥她入怀,吻住她嘴唇的冲动!可身体内仿佛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自己:慕容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绝不能欺负她,不能亵渎她,不能啊,慕容云!
当朝霞绚丽的色彩染红了窗棂之时,慕容云就从睡梦中醒来了;阮护士还在安静的睡着,他的右手依旧被她的左手握在掌心,他知道,自己的“噩梦”仍在静寂的夜里无法遏止的如约而来。
昨夜,临睡前,慕容云在暗夜里强抑住去拥吻、去亲近阮护士的绮丽意念,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而阮护士也似乎丧失了语言的能力,虽与慕容云面对着面,肌体相接,气息相闻,竟没有和他交谈一句。
然而此刻,面前这张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如海棠初绽般清丽秀美的容颜,愈发显得白皙,细腻,玲珑剔透,绽放着一种夺目的光华。
慕容云再也忍不住,探头在阮护士红润的嘴唇上轻轻的吻了一下;阮护士的嘴唇动了动,松开了慕容云的手,双臂随意的拱在胸前,依然沉浸在梦乡之中。
慕容云稍显忐忑的凝视着阮护士沉静如水的脸庞,突然觉得,两个星期以来,病房中的清晨,变得出奇的美丽。
自此,一直到出院前,每个夜晚,慕容云和阮护士都同卧一张床,同盖一张被;每个清晨,慕容云总是会在阮护士之前醒来,偷偷的在她的唇上如蜻蜓点水般的轻吻一下;开始的几次,浓重负罪感和愧疚感不可避免的萦绕他的心怀,可逐渐便被这个“每朝一吻”带来的快乐冲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是每次偷吻之后,他都暗暗祈祷,但愿明慧永远不会知道。
慕容云第二次去门诊楼的理疗室针灸的时候,林医生给他施完针,仍旧坐回在办公桌旁,或伏案写着,或轻声念着,任谁都能猜到她这种分秒必争的刻苦攻读状态,一定是面临着某种重要的考试。
出于好奇,慕容云问:“林医生,您要出国吗?”
林医生抬起头来看向他,“出国?”
“是啊,您不是在学英语吗?”
“哦,”林医生笑道:“我是学中医的,哪里有出国的机会啊,是要考试了,职称晋级考试。”
“呵,”慕容云自嘲的笑起来,“我真是孤陋寡闻了,现在中医晋级也开始考外语了!”
“不是你孤陋寡闻,我报考的是副主任医师,今年是头一次要求英语达标。”
“很难吗?”慕容云问。
“嗯…”林医生微蹙着眉说:“专业知识这部分对我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论文数也达到了要求,难就难在外语上,英语已经扔了好多年,单词也基本快忘光了,许多语法都弄不懂,也没有时间去参加学习班,更找不到合适的人能给我辅导,比较着急,我现在几乎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学英语,能多看一点儿是一点儿,让你见笑了!”
慕容云理解的报以一笑,“能让我看看你的书吗?”
林医生走过来将书递给他,书是医院内部的英语学习教材,一共五十课,内容由浅到深,大概相当于英语三、四级水平,只不过医学类的词汇多一些,对于慕容云来说,实在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简单至极!
慕容云将书递还给林医生,“什么时候考试?”
“今年年底,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林医生无奈的耸了耸肩,“所以说时间很紧。”
慕容云沉吟了一瞬,问林医生:“你上班期间都什么时候有空?”
“也就午休的时间有空,其它时间都闲不着。”
“那从明天开始,中午你到我的病房来,我帮你把这本书从头捋一遍。”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林医生睁大眼睛兴奋的轻喊,意识到自己失态,不好意思的用手背遮着嘴,笑起来。
慕容云笑着对她点头,能帮到林医生,他其实也很开心。
“可是,”林医生望着他,“我们的英语专业性比较强,你…?”
慕容云很轻易的就读出了林医生惊喜之后狐疑的目光,明白她对自己的英语水平持有疑问的态度;他微闭双眼,低沉如大提琴的声音从喉舌间缓缓流出:“Drivemydeadthoughtsovertheuniverse,Likewitheredleavestoquickenanewbirth!And,bytheincantationofthisverse,Scatter,asfranunextinguishedhearth,Ashesandsparks,mywordsamongmankind!Bethroughmylipstounawakenedearth,Thetrumpetofaprophecy!o,wind,IfWinteres,canSpringbefarbehind?”
“呀,”林医生羡慕的望着慕容云,“你的发音可真标准,太好听了,可惜我只听懂了最后一句。”
慕容云背诵的这几句英文诗,是英国浪漫主义诗人雪莱闻名遐迩的《西风颂》第五节的最后一段,这首诗的最后一句译成汉语就是世人皆知的那句“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