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好久不见。”钱卿瑛笑意淡淡,后退一步,“钮祜禄格格是想见贝勒爷了吧。不过贝勒爷其实是时时刻刻都关心着你的,你瞧,你前阵子风寒连太医都没叫,爷却都看在眼里的。”
“妹妹,你误会了。”钮祜禄.云苒泫然欲泣,眼睛却是望向了胤禛。
“阿瑛。”
钱卿瑛淡淡一嗤,唇边露出几分清冷之意:躬身一福:“爷不必解释,爷对钮祜禄格格好是应当应分的,也是理所当然,今儿既然有缘遇见了,两位也别拘束,妾身先行告退。”
转身的时候,脑子里有个声音一个劲的叫嚣,一定要寻找另一个靠山留做后路,胤禛绝对是靠不住的,食髓知味,那样的偶遇,那样的眼神只会越来越多,不能再犹豫了。
胤禛没有立刻追上来,安慰叮咛了云苒几句,才抬腿走人,见甩开其它随侍一段路了,忽然顿住脚步问小高子:“格格刚才的神色如何。”
他刚才会这样当着钱卿瑛的面嘘寒问暖,一来是的确关心钮祜禄氏的身体,而来他想看看钱卿瑛的底线在哪里,虽然她总说不需要因为她的付出刻意回报什么,但两人都知道一旦有别的女人介入,胤禛功成名就后钱卿瑛的既得利益是会受到切身损害的,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白白为他人做嫁衣。
“面如霜雪。”小高子应该这般回答的,可他却摇了摇头含混道,“灯光太暗,奴才没瞧清,不过有句话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今天不论爷偶遇哪个,见您原是留心了她们,格格的心里不好受,吃味都是肯定的,不过……”小高子的口气平铺直叙,没带什么主观的情绪。
“不过什么?”
小高子小心翼翼的斟酌道:“不过奴才总是觉得,格格对钮祜禄格格似乎有很深的忌惮,兴许是这辈子唯一的拜堂爷是和她先行交拜,唯一的三朝回门,爷又选了陪她回娘家。抑或是还有什么别的心结。”
胤禛这才想起第一次见钮祜禄氏时的不对劲,后来当晚另一个女人是被皇太子点名给收了的,如果不是他布下的局,钱卿瑛应该也被皇太子要了去,他原本是打算把这个蹊跷放在自己身边,时间一久,因为钮祜禄氏家族,因为这个女人安守本分,或者因为和她在一起还算舒心平静,他真的差不多忘了初衷了。
钮祜禄氏说:“不祈求爷日日思念,但愿偶尔能把她想起。”
钮祜禄氏说:“妾身的额娘就是这样每日在灯下做着针线,等妾身阿玛回来,日复一日,一晃就是二十多年,眼角有了细纹,头发开始花白,痴心依旧不改。妾身问过额娘为什么,她说,能有个刻在心里的人可以等待,本身就是最幸福的事。妾身也想守着这份幸福一生一世。”
编故事也没什么,后院女人编一两个或温馨,或悲惨的故事用来邀宠乞怜很正常。让胤禛生气的是,他居然当真了!回想起来,这些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女子,所有的生命不用来等待唯一的依靠,还能做什么?这些人又不是钱卿瑛,没有人可以期待,还能鹰击长空,呼风唤雨。因为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不想等也是在等了。
能把她逼成这样,钱卿瑛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又不能对他言说,才恐慌焦虑。胤禛没由来的就是对自己一阵懊恼,他竟然被一个女人的几句甜言蜜语给蒙过去了,让钱卿瑛心碎。
回到翠微楼,钱卿瑛不在房里,说是去了楼下西侧的耳房,屋里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欢欢喜喜的的出去,然后只有钱卿瑛一言不发的回来,形单影只。
服侍的人都察觉情况不对,钱卿瑛后面跟着的青萝也是忧心忡忡,一问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嘴就闭的比蚌壳还要紧。
因为青萝终于知道钱卿瑛长久以来说的那句话,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能抓的住的,尤其是男人的心。
胤禛循梯而下,底层一片黑暗,其余的屋子没人不用点灯,那耳房也是漆黑一片的样子,只有木鱼声和低微的诵经声。
木鱼的节奏开始缓慢而厚重,后来速度加快,一声一声如鼓点,再后来,木鱼声如马蹄般急促敲响,钱卿瑛的诵经声也如雨点般连成一片。
胤禛在外足足站了有半个时辰才点亮灯笼,推门进去,钱卿瑛有些惊到了,胤禛看见蒲团上跪坐的人,就是满脸泪痕,唇色苍白。
两人相顾无言,再后来,洗漱完毕,上了床榻,陈芷和鸢萝合上床帐,退到外间。
“阿瑛。”
“恩。”
“……”
幽然凝眸,墨灰色的忧伤从眸底流过:“爷不要多想,是妾身不好。”一直看不清。后半句是钱卿瑛对自己说的。
胤禛看见钱卿瑛的背影蜷缩在角落,幼年宫廷的记忆开始翻滚上来。
宫中女子不管是受宠还是不受宠的,日子都是难熬的。不管底下她们是什么面目,露在外面愿意让人看到的都是美好的一面。抄一抄经书,手中拿一串念珠,仿佛她们就染上了佛祖的清高、淡然、出尘脱俗。
既然脱了俗,那功名利禄自然就远离她们了。不沾染红尘世俗的美人儿,好像那些有关恶欲的猜测也沾不到她们的衣角了。
所以经书,善念,就像宫中女子头上的珠翠,脸上的胭脂一样是必备的东西。
从小在宫中长大的胤禛自然对此心知肚明。
钱卿瑛虽然进府只有半年多,但也已经慢慢学会了宫中女人的生存法则,她是信佛,可如今却不得不用经文来平定心中的仇怨。
他逼她不断妥协,只会逼她变得越来越不纯粹。
第二日胤禛到七八点才醒,身边的床榻已是空空如野,早已没有的温度说明佳人早去。
“格格人呢?”胤禛皱着眉,面色不虞,她不高兴可以发脾气,可以和他直说,动不动冷战是怎么回事。
“格格今儿起了个大早,在小厨房给爷做包子和豆腐脑呢。说您前阵子念叨过在府里吃不到,那发面还是格格特意从天津狗不理包子老铺讨来的,几百年下来的发面可难得的,连宫里头的发面都没这么久的。”见胤禛生气,小高子赶忙上前服侍,
“她怎么想起自己做早点了,成亲这么久这还是头一遭呢。”胤禛微微一愣,然后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
“格格心里装着爷呗,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格格给爷准备的东西都是旁人没有,独一无二的。”小高子紧接着凑趣道。
“那是。”胤禛颇为得意。
说话间,钱卿瑛便领着一队人端了热腾腾的包子笼屉和豆腐脑来。
“爷起来了,快来这边尝尝妾身做的早点。”钱卿瑛也没让人把笼屉打开,豆腐脑也放在大瓷盅里没盛出来,她献宝一样的把胤禛拉到桌前坐了。
桌上整整齐齐的码着香醋,生抽、切细的姜丝,切段的香菜,韭花酱、卤鸭肉、榨菜碎、炸花生碎、炒黄豆、油辣椒、炸花椒、蒜蓉、紫菜、虾酱和虾皮。
胤禛看着阵仗就有些坐不住了:“什么好东西?这花样还真多。”
钱卿瑛自己揭了大瓷盅的盖子,里面是白生生颤巍巍的豆腐脑。又
让人把笼盖打开,小笼包一个个雪白晶莹,热腾腾的雾气裹着股鲜香味,直往上冒,形如荸荠呈半透明状,如玉兔一般,小巧玲珑惹人喜爱。
“一样是豆腐脑,这些是妾身准备的调味,吃法更精细些。一样是小笼包,妾身想了大半夜才得的主意,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味道跟想象中的一样不一样,吃的时候要先在皮上咬出个小口,蘸上香醋,就着姜丝,先喝里面的汤,才能大口的咬,主要是怕烫嘴。”
胤禛立刻高兴了,有些期待:“这可难得了!那精细吃法的豆腐脑给爷先调一碗!”
钱卿瑛拿出小碗来撇了了两勺,按着胤禛的口味调了一碗递过去。
胤禛就着那豆腐脑先喝了一口,刚要去夹那小笼包,见钱卿瑛还站着就拉了她一把:“你忙了一早上,也坐下用吧。看这分量就知道你给自己也留了一份。”
钱卿瑛道了声谢就迫不及待的给自己先调了一碗豆腐脑,又眼明手快的夹了个小笼包,因为是放在蒸馒头的笼屉里蒸的,虽然小厨房用的是中号笼屉,对小笼包而言也是大的惊人,不快些吃很快就要凉掉的。
胤禛看了她一眼,也照着她的法子咬了一口,咬破面皮,滑溜溜的汁水一下子流出来。雪白的面皮,透亮的汁液,粉嫩的肉馅,味美细腻:“这东西不像包子又不像饺子,怎么做的?”
“这和面,擀皮都是厨娘们帮着做的,选用精白面粉发酵,揪出大小均等的面团,再用油抹其表面擀薄。馅料是妾身自己的调的,用的是新法子,原以为不成的,没想到还是成了。”
“里面怎么能包住这么多汤? ”B对光照了照,自己还是没想通。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