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坏事、却希望谁能同情自己——
希望自己是有理由的。
因为无法做成一个完美的人,所以——就变成怪物——
如果因此就完全不痛苦了,也就不会大喊大叫着“为什么我必须要成为怪物不可”这种台词,当然也不会问对方“如果你站在这种位置,你真的会有更好的选择么”这种问题。
实际上在说出这种话语的时候,无论是听到了“没有”、抑或是真的说出了更好的解决方案——
或许对于那个大喊大叫的存在来说,都算是一种安慰。
尤其是——还有着能够回卷时间的力量的状况下。
事实上——无论哪一种情况都很难碰见。
甚至就连老老实实保持沉默都很难。
毕竟是在伤害对方的利益,对方根本没有理由保持沉默——
明明只需要回答“没有”就好了,这样在世界逐渐腐烂的时候,内心也能获得些许安慰——
可是,做不到的。
就算是那样的怜悯、一个对对方一无所知的人,也完全无法理解。
或许,也没有理解的必要——
然后,就说出来了——
“是那样啊。”在短暂的思考——甚至时间短到几乎无法思考的状况下,露出近乎残酷的冷笑——
“那又怎么样呢?没有必要知晓——因为,完全……没有兴趣啊。”
自己走过的人生,只被一句轻描淡写的“没有兴趣”打发了。
那种痛苦感、平常人根本很难理解——
甚至可能比受到的折磨还要更加难以忍受。
原来如此,自己所承受的重担,是对方连思考都不需要的——无论如何也和对方没有关系——
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代入、什么事都代入只会害了自己,所以干脆就放弃——
那才是正确的。
不去代入谁的视角,不去理解谁的感受。
因为只要保持自我,就能够获得内心的平静了。
因为自己是怪物,就不断叫嚷着的存在——也同样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就能给自己平静这件事。
只是保持着自己的视角、只会陷入疯狂而已——
然而在其他人的视点看到的平静,更是只会让自己嫉妒。
那是其他人切实生活着的人生——
所以,不需要借用自己的眼睛。
就连意义都彻底否认,当然会发狂——无论做什么,都是一样会被抗拒、嫌恶,一直以来都想要寻找到被嫌恶的根源,然后改变——
最后发现原来以自己最为自己这件事,就是根源了。
也没办法切断这份联系,再加上有着被【世界】赋予的烙印之类——无论回转多少次,都不会消失——
无论是自己的罪孽,还是情感的破碎。
失去了记忆,将一切归于空白——事实上在福利院中的同一起点的小孩子,感情越来越丰富的同时、瞳孔也染上了颜色的同时——内心的空洞看似被填满,却并不是正面的感情。
横加指责这种事、或许也曾经期待着——却又隐隐觉得没有任何人有资格——
有资格的存在。
那是——一定和自己的立场相差无几,精神也差不多被破坏殆尽,那样的视角说出来的指责,自己才能够认真聆听。
否则基本都会被自己否认——为了维持深层次的意志。
那个和自己差不多拥有对等视角的家伙。
甚至、受到了和自己的诅咒差不多的命运的缠洛的存在,冷冰冰揭穿了这一点。
第一反应、是愤怒。
她的手高高举起、几乎要拍到加速的开关上了——
身边的、本来想要当其意识的保护器的女人,在这个时候却并没有阻拦。
大概是自己也多少有些被那家伙的话语激怒了,想要反驳对方“你懂什么”的时候,话语到嘴边才发现,那个男人实际上是有资格说“你懂什么”的存在。
若是天道香织没有动手,她也差一点就动手了,所以没有什么阻拦的必要——
这么思考着的时候,天道香织的手却是慢缓缓落下。
轻轻贴在了那个按钮的上方,没有按下去。
“殿下?”生濑纯子怔怔地看着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会停手——明明对方的愤怒、以及动手的理由都能够感知到,唯独停手的理由,在自己的视角是找不到的。
“他也没有说错什么。”
天道香织低声道:“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是为了拯救谁么?还是说——只是惯性思维呢?”
“……”
生濑纯子沉默了半晌、才以不太肯定的语气道——
“当然是——为了救赎。不然我暂且不论,为什么您会做这么残忍的事情,那不是根本解释不通么?”
“不对,反过来思考才对。明明做了这么残忍的事情、却总是将救赎挂在嘴上,才是真正解释不通的——真正的理由,说不定很简单。其实我们都是、和这家伙一样,希望能够制造出陪我们一起发疯的怪物。迄今为止出现的,有资格的都培养不足,所以我们就亲手——”
她像是理解了什么一样、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唇角就算是想要露出笑容、依然是相当勉强拉扯着肌肉。
和那一天站在纯白的月光下游刃有余的态度,判若两人——
而那个——正在受着拷问一般的剥离程序家伙,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容——
和此刻的气氛格格不入,与他收到的痛苦更加无法匹配。
就算是在这里解包出来的数据,都觉得很恐怖——只是停留在数字上的疼痛度,都相当刺眼——
而那家伙,并不是无痛症——也并不是比谁能够忍耐,仅仅只是习惯了而已。
事实上就在之前,强行按捺住痛苦,也让他面容扭曲——现在却神闲气定笑着,让人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真有趣,我只不过随便说说而已,你竟然接受了么?自己是十恶不赦的家伙这件事——就算什么都能推给【世界】,可是你自己也已经是堕落到无可救药的存在,这个事实你居然承认么?”
“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虽然在你说出来之前,我还对自己存着那么一丝妄想,然而——你说的很对,我随时都能够停止、之所以没有停下来的原因,只能是看起来是想要拯救谁,说到底也就是想要制造出一个能够用来观察、抚平自己内心的玩偶——
高洁的、清廉的人格,必须要受到这种责罚的理由,根本就没有。只是有些不甘心——作为无辜的受害者,也想要看看另一个人的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