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你说……能不能成?”
“这里的祝家门人,一个个如闷瓢葫芦一样,任凭咱们怎么旁敲侧击都是闭口不开。我已经叫明慧去探探花玉丫头的口风了,她俩个倒是不打不相识,好上了,看能不能摸出些什么。”陈武中轻捋颌下长须,一双鹰目炯炯有神,在略显阴暗的房间里熠熠发光。
“老哥哥,这就是豪门大族的做派。”白面灵官吐了一口浊气道。
“还真看不出花北城这家伙还会用美人计这招,我观那花家妮子眉头开散,早已不是处子之身了,而又仍是未嫁打扮,花家可真是使的出来啊。
扬武镖局好歹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那小妮子却无丝毫避讳,她家这一步走的真是实在。”元云台语气中有股说不出的羡慕和嫉妒。
祝家,祝彪,好大好大的一条大金腿!
“若是祝帅真的不……,我们也只好放弃了。不过咱们要去北平一趟,祝明的关系要死死攥住。”赵陀脸上露出坚定的表情。
“那是自然。”陈武中、元云台也点头赞同。
“笃笃”两声敲门声让房内三人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门主,方才那位祝公子派人来说,有请门主和赵师叔前去,有事情要相商。”门外弟子恭敬的回报。
房中三人六目相对,看到的全是无尽的惊喜。“知道了,告诉他,我们马上就过去。”连元云台那张脸都泛起了满面红光。
赵陀是七星会的智囊,所以选了他,而不是他。
“走吧。老哥哥,今夜咱们会大有收获的。”赵陀整个人气质都像焕然一新了一样,充满了朝气和勃发。
“咯吱”一声门响,“大帅,两位到了。”窦兵轻轻推开一房门,“二位请。我家大帅已经等候二位了。”
陈武中和赵陀二人听得窦兵的称呼,呼吸都不仅一窒。
“二位请坐。在下祝彪,深夜相邀,失礼了。”祝彪原本背负双手面对窗外的,这时转过身来。他在与祝明相见后,就下船跟祝明一块奔到客栈。
真的很年轻!但更厚重。
陈武中、赵陀心中的祝彪形象。年轻是无疑的,然后就是英气。
英气勃发。不,这个词形容不如二人心中祝彪的形象,该是‘气冲长宵,睥睨四方’才对。
二人心中的祝彪,人就该如一支直刺苍天的长枪利剑一样的锐利、无比的犀利。
但现实的祝彪,身上根本就看不出那如枪似剑的锐利。有的更多是大山一样的浑重。
二人赶忙躬身行礼,“草民陈武中(赵陀)见过祝帅。”
“无须多礼。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两位不必拘束。坐。”祝彪虚引双手示意二人可以随便些。
但陈武中和赵陀又怎敢真的就随便了呢。祝彪再说‘坐’,两人才按捺着激动坐下位上。
“不知祝帅招见草民有何见教?”陈武中强压心中的激动问道。
“见教谈不上。本人也是久闻鹰爪门、七星会在俞州的名声,今日一见两家几位英豪,果然名不虚传啊。”
“祝帅见笑了,薄有虚名,薄有虚名而已,当不起祝帅的盛赞。”陈武中、赵陀连忙谦逊,但在谦虚之余也颇感骄傲。
“不过,我听说鹰爪门、七星会近两年间似乎遇到些麻烦?”祝彪话锋一转,一下子将陈武中、赵陀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骄傲击的粉碎。
二人面面相觑,想不到祝彪把话说的如此直白,简直与江湖上那些爽快的莽汉有的一比。
有花玉在,祝明离北平城的距离也不愿,半天的时间七星会、鹰爪门什么详尽的情报拿不到手?祝明见了祝彪,祝彪自然也全知道了。
“想不到祝帅对俞州江湖的情况也如此了解。真神面前不敢有假,不错,鹰爪门、七星会最近确实遇到了麻烦。俞州刺史谢大人似对我们武林人士有所误会,心存偏见,我鹰爪门与七星会虽历代家世都清白,从无违法乱纪之事,但也不为谢大人所喜,近几年间的确有些影响。”陈武中也不隐瞒,坦荡荡的说出实情。
“不知大帅能否……”赵陀目光紧盯祝彪。
“这俞州并非本人辖区,的确爱莫能助。”祝彪哪还不明白他二人的意思,轻轻摇头。“但鹰爪门、七星会如果同扬武镖局一般无二,那想来谢刺史……”
陈武中、赵陀的脸色瞬间放亮了。
“不过,鹰爪门于绵山,七星会于七星峡,立足之地已足矣,也就别跟沥血门一样,四处乱伸头了。”
两个江湖二流势力,能差不多覆盖三四个郡,这就行了。祝彪收拢江湖势力不是让它们争霸江湖的,一门一会只需要在俞州做祝家的存在标志就行。再说鹰爪门与七星会关系密切,七星会三当家的元云台是陈武中的师弟,而陈武中的小女儿陈明慧是七星会七位当家中仅有的一位女性,排在第四的浣花剑姜雨蓉的弟子。
祝彪若真给他们大力支持了,再让他们全力去全多地盘,增强势力和影响力,那可能比得上一线势力了。这可不行!
祝彪半眯起眼微微笑道。
赵陀脸上泛起苦笑,“大帅有所不知啊。我们两家,鹰爪门六代传承,立足绵山已经过百年时光,于地方上颇有根基。这两年谢刺史恶了江湖人物,虽是多受到了压制,可还能支持的下。地方乡里和郡县小吏并不敢欺人太甚,做落井下石的勾当。
但小人所在七星会就大不一样了,成立不足二十年,实力乍然看不小,根基却弱的很。上面意思传下来,官府六扇门只会压榨的更厉害。去年时连水道上的生意都丢了半面,却还被挤兑的不能不派出精锐人手北上罗州前线。七星会原有的上千弟兄,至今只剩下了五六百人。
得大帅照顾,七星会能舔舐伤口,得喘一口气,已经是天大恩赐。焉敢所求它望。”
祝彪明白的点点头。这就是江湖门派与江湖帮会的最大区别,前者不管兴盛还是衰落,只要不是天降横祸,就都有时间消磨。而后者,无当地官府的许可支持也万不能有当地官府的敌视打压,不然万难生存壮大的。
“那明年一年你们就先恢复恢复。后年,如果实力允许。你们可以跳出俞州这个圈子嘛。”祝彪嘴角带笑。
不管是河东军还是祝明手下,都需要大批可信的江湖高手。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武中、赵陀两人惊喜交加,“大帅之意是让本门到河东发展?”陈武中的话音有些发颤,显然是有些激动失态,若是得到这位河东王的首肯。那鹰爪门到河东就可谓前途一片光明了。
他这两年日子过得万分不顺心,赵陀只说七星会受到了重创,他鹰爪门不也是由他这位掌门人亲自出马。夹带着一双儿女北上罗州的吗。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啊。
“鹰爪门若是有意到河东发展,本人当然无异议。日后胡狗溃灭,河东就也是安然之地,早晚要纳入武林江湖的么。”祝彪笑着。
“至于七星会,祝明,还有柳氏商号,以及扬武镖局,多加联系,都是大有可为的……”
陈赵二人再也坐不住了,同时起身行礼,“大帅对我两家之大恩大德,鹰爪门、七星会子弟世代难忘。”
点了点头,祝彪手一虚抬,一股无形的劲力托着两人站起,到让激动满怀的陈武中、赵陀吓了一大跳。如此修为,二人只在传说里听过。
当陈武中与赵陀二人从房间出来回到自己居处时,那满脸的喜气,让众多等待的弟子都感到无比惊讶,二人历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特别是赵陀,别看整日里笑容脸上,但真正的喜怒谁也没见过。陈武中也是经年难得见一会笑容,今天这般喜形于色的模样可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
二人回房便立即关上房门,立刻招呼元云台和陈天乐来商议。
“爹,五师叔。”
“陈老哥,五弟。”
“来,老三,天乐,咱们说道说道这事。”陈武中略略镇静一下情绪招呼二人。
“爹,你跟五叔可是见到祝帅了?都说了些有什么事啊?”陈天乐见自己父亲喜气洋洋,提起的心完全放下了。这事肯定是好事。
清了清嗓子,陈武中将祝彪刚才说的话重新学了一遍。
元云台和陈天乐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天乐,我已经想好了,此次你就不要回俞州了。就跟在明公子的身边做亲随,留都城护卫明公子安危。记住,千万不要坠了咱们绵山鹰爪门的名头,这可是关系到咱们跟你三叔、五叔两家人的第一等事。”
“明少是大帅的情报总执,将来大帅兵进中原,情报免不了也要伸进中原去,爹,儿子怕还真有到中原搅风弄水的一天呢。”
任何一个北隅江湖侠少,他重大的愿望不是在本国江湖称王称霸,而是到北疆中原武林闯荡一番,撂响自己真正的名头。
“是啊,只要大帅兵进中原,只要大帅兵进中原……”
第二天上午,祝彪一行的船队抵到了北门外码头。祝彪终于回到阔别年久的北平城,望着巍峨雄伟的城门,站在城门前的祝彪心潮起伏,一别就是一年多,这繁华的都城似乎变得更繁华了。人潮汹涌,车水马龙,一派繁盛兴旺的景象让祝彪直以为是回到了老王在位的时候。
见祝彪一人独立江边想得出神,祝明等人也不去打扰,全耐着性子等侯。反正消息是通报给北平城了,祝彪这个级别的大员要进城,那也是要有人出来相迎的。
祝彪在江边站了好半响,一年多前他离开北平的时候,可没想到自己会朝廷的关系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就二度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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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中州,帝都天京。
丞相府中。庄严的政事厅外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银灰色的甲冑在暗淡的冬日下发出幽幽的清光。洁白的白羽迎着寒风站立。政事厅外站岗的均是帝国最精锐的皇家禁军——御林军士兵。那头盔上显眼的一支白羽,就显示出他们的身份与其他军队士兵不同。而即使他们此刻也远离政事厅三丈之外,由此可见这里即将召开的会议是何等重要。
室内正中的火盆中炭火熊熊,四周墙壁散发着热气。那是建造时就特意设置的火壁。藏青色的精绣羊绒地毯铺在全是玄玉石质的地板上显得如此和谐,而巨大的落地真丝帷幕将四周的窗户都遮的严严实实。
上座首位的矮胖男子正是此间的主人,与新帝有着十三年师生情谊的现任帝国丞相——卢绾。其下两边各有两位全副戎装的将军。再者是卢绾的右手第一位的那个身着简肃便装,看上去也是貌不惊人,与整个室内的气氛格格不入的人。
“程侯爷,你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满面油光的丞相大人一边问道,眼睛却紧盯着自己手上的信件。
“相国大人,进行得还算顺利。咱们的人已经几次接头赵国权贵,他们的态度相当暖味。”左首第一人面色红润。冷目肃面,颌下一缕花白长须显的气势不凡,他就是新帝在军中可以依赖为支柱重将之一——现任武恭候,程不屈。
“唔,看来党世魁在博州打的不错。赵国这墙头上的芦苇,还不是随风倒?”卢绾满意的点点头。不过他也不敢真的轻视赵国。
在北隅六国中赵国本就是仅次于汉国的第二强藩。十多年战争厮杀赵国的损失也远比北汉、陈国、燕国来的低。现存实力还是很可观的,发作起来足够撬动北疆的局面。
“好,干得不错。不过不要急于求成,时间还多的是。只要联军没有从塞外胡狄战事上抽出身,我们就有时间跟赵丹慢慢磨嘛。”卢绾的目光又转到程不屈身旁那位满脸杀气的魁梧将军身上,“公孙丹,你那边怎么样?”
“相国大人放心,宁王、梁王还算老实,东海上倭人这段时间里不老实,一定程度上吸引去了两王的注意力。”公孙丹声音洪亮,一张大嘴被鼻下的胡须遮住大半。
“哼,不会是宁王、梁王耍的花招吧?”卢绾的眼光瞟向右侧那个唯一便装之人。
“应该不会,相国大人。我们皇城司从没有放松过对宁王、梁王的监视。他们玩不成弄假成真的把戏。”
“史帅,你的准备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卢绾最后将目光望向右首第二的精瘦男子,厚厚的戎装也不能让他的身躯魁梧起来,也同样遮掩不住他身上透露出来的阵阵杀意,就象一把脱鞘而出的盖世名剑在阳光下放射出熠熠光芒。
“相国大人,请放心,年前我部兵马绝对会调整完毕,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只等时机成熟就可动手。”史东来象是万年寒冰里挤出几句话一样,带着丝丝寒气。
在座众人都见怪不怪,并无任何惊异之情,大家都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如此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现在就看赵丹那家伙识不识相了。”轻轻自语道,帝都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卢绾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愿我们的计划能圆满完成。”
“相国莫非还有什么疑虑不成?党大都督在博州的攻势越来越盛,唐逆正面战局已经难以招架了。赵丹只要不是傻子他就该明白,现在站队是他唯一的机会。否则到我大军荡平唐逆之后,趁着横扫北疆之势,尾巴掀起一道浪也能把赵国打翻。”坐在史东来下手的一个三旬将军沉声问道,他是新帝的心腹之一,帝国御林军统领,一个正在冉冉升起的将星。
“赵丹这个家伙虽然治理国家不怎么样,但头脑却精滑得很,该如何做决定,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政事厅内最后一个人也开口了。
“真是想知道,赵国反正后北汉的那帮逆臣贼子会是什么表情?云家、姬昀,不为人臣人妻人子,该诛——”
“就是可惜了祝彪了。真想跟他公平一战——”
御林军统领李乾感叹道。
“哈哈,李统领,你要学会活用资本嘛。咱们明明有数百万雄师,何必拘节‘单打独斗’呢。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变通,变通。”
转战万里,前后灭掉了朝廷百万兵马的祝彪,早已经被程不屈、史东来等军方重将恨到了骨子里了。
人,屁股决定脑袋。他们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或许跟口上说的完全不一样,但从实际利益出发,这是他们必须做出的决断。
人,有舍才有得。任何东西都不想舍弃,那最后人只会被自己承担的一切压迫到无法动弹。
“祝彪……”
“是可惜了。生错地方了……”卢绾端起茶盏,茶盖在碗上撇过。这万载青史,如祝彪一般的人物何止一个两个?那一次天地剧变,没有惊才绝艳之辈葬身于‘回天无力’之下?
祝彪,不过是其中一份子罢了。好歹,将来青史上也能留下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