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毅详尽周全解释了图海对“三防同安王”的种种疑惑,还借机给一班大人们阐释了为何要进取台湾的必要性,又用“圣主”一词提振了福临的精气神,再用太平洋和美洲大陆“新知识”震慑了汤若望,这样子就是总结性讲话的意思了。
的确,夜已经深了,他也开始想念奶嬷嬷孙氏的那两团温柔乡了……
“好,折库讷,适才二阿哥所言朕皆恩准,你可会同所涉部院尽速安排。当务之急,就是给同安王下旨,官职头衔就按适才会议所定办理。关键是让他抓紧开造一应海船战船,早日出海行商!大清官船行商领海属海,全赖同安王一己之力从中统领!明白告诉同安王,就说:朕对王兄,万世不疑!他来去自由,纵横海上,朕,一万个放心!”福临也知道该散会了!
“嗻!”
“哦,对了,还要专拟旨意一道,送达海澄王郑世森。就说……就说朕恩准他永镇台湾,世袭罔替,万世不变!还希望他早日进取台湾全境,包括周边那些大大小小的离岛礁石之类,总归是一丁点也不要留给红毛就是!明白告诉他,朕的大清,对他的水军战力颇为器重。于汪洋之上驱除红毛夷人,舍我海澄王其谁?”福临突然想明白了似地,急忙补充,言辞凿凿。
表面听上去,皇帝这是在按照玄烨所说台湾重要性有所行动,可往深里去想,给父子二人分别下旨,而且大加赞赏、寄予厚望,是不是有点挑拨离间的意思呢?
准备散会了……
“他郑芝龙一家有什么了不起,一个汉王这么受待见,做了王爷还要什么‘统治’两省,忒扰人了!……皇上真是厚爱他们了……至于如此吗?当年八旗大兵入闽,还不是势如破竹……”
还是“声如洪钟”的“低声”议论。却被所有准备散会回家的人们听得一清二楚——果然是觉罗科尔昆在自言自语!
弘毅这个好笑啊。满人入关之初,如此直率很是自然。但管不住自己调门高低的,今儿还是首次显眼!怪不得下午开会以来,这位年轻的兵部侍郎、觉罗大人很少做声呢,原来一做声就有如此震撼效果呀……
“科尔昆。不得无礼。主子的定论。你怎么还敢有如此多的抱怨?还不赶紧请罪!”图海急忙出面训斥一句。毕竟是指名道姓说皇帝了,臣子奴才毫无反应也万万不行。
“呵呵……”福临不以为意,毕竟是心里话脱口而出。不是什么大事儿。于是笑眯眯不作理会,准备散会了事。
“科尔昆有什么错?图海你是文臣,就知道巴结主子。阵仗上面的事情你又不懂。我说的哪里错了?主子偏爱郑芝龙就偏爱了,无甚大事,但,但就像你们会写字的人说的那样,什么厚此薄……薄……对了!薄彼!厚此薄彼,我们八旗将士可不乐意!”科尔昆终究按耐不住,高声争辩。
“你……”被归类到文臣的图海。的确斯文。所谓秀才遇到兵,对满洲“秀才”一样管用——有理说不清了。
“哦?科尔昆,你说朕厚此薄彼,难道是军中已有怨言,认为朕偏袒郑氏二王?朕不怪罪于你,不过你要细细说来……再者。要做巴图鲁也好,统兵作战也罢,将来你可不能一直是个前锋官,而是要统帅三军的。所以必须多学一些兵书战策,汉文难学。满文你要先谙习才行!”福临语重心长,而且故意用汉语布置任务,借机提醒自己心爱的这员战将好好进步。
“嗻!奴才就听主子的话,也只和主子说实话,不弄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暗习’就‘暗习’,反正不让别人知道我在学写字、看兵书就是了!奴才遵旨!”科尔昆倒是实打实的听话,也用汉语回应。
“哈哈……”众人知道了科尔昆的“暗习”之后,笑作一团,也没人愿意出来费力不讨好的解释一二。
毁了,会议看来要转入另外一个分议题了——弘毅也“暗习”心语道。【写到此处,弘毅这个坏笑啊,各位,会期很漫长啊哦啊哦啊哦啊哦啊哦啊哦……】
“科尔昆,你既然遵旨,就要说说主子如何偏袒汉人了?说不出个所以然,你就是抗旨不尊!”
这次轮到图海发难了。只见他笑吟吟盯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觉罗爷,很有些挑衅的意味。
弘毅不得不打起精神,看看今晚的新增剧目——满臣相互倾轧!
“说就说!”科尔昆似乎憋闷了好久了,终于轮到自己上场,岂有不一展勇武的道理?
“主子,请您放心,满蒙八旗军中绝对没有敢背后议论您的奴才。就是有,我第一个不饶他!但叫奴才说,主子‘满汉一体’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好,谁叫咱满蒙人少不是?只要是一心拥戴咱们皇上的,我们还敬佩他是个识时务的人物!”
谁说孔武之人如科尔昆就没有智谋?这上来先是肯定皇帝,就体现了大智慧。果然,福临乐呵呵点头赞许。
“不过,奴才们私下都说,满汉一体不打紧,紧要之处却是首崇满洲!因为只要首崇满洲,让八旗子弟知道大清就是咱们自己的天下,那即使三四个汉王一起反了,大清铁骑照样可以刀砍西瓜,杀得他们鬼哭狼嚎!”
科尔昆话锋一转,血腥味四起!此言一出,不光汉臣们心有余悸,就连几位满臣也是紧张不已。果然,福临乐不起来了,脸色颇显尴尬。
“就拿今晚议来议去的朝鲜、郑芝龙这些事情来说吧,大道理奴才不懂,不过奴才去过朝鲜,他们怎么能扛得住咱大清的几万精兵?真要是又不服了,咱就学太宗皇帝,第三次给他来个连锅端!那倒好了,一入朝鲜,咱们成了兄弟之国;二入朝鲜,就是君臣之国了;要真来个三入朝鲜。他就成了咱盛京的属地算了!”
一番毫无义礼可言的说辞,虽然刺耳,可在弘毅耳中却是颇有道理!
“再说郑芝龙。当年他号称南明小朝廷的什么平国公,手下也算兵多将广,可不一样被博洛贝勒收拾的服服帖帖?怕他父子何用?就让他老老实实伺候咱们主子。不服?不服我就第一个提兵南下。再给他囫囵收拾了……”
“放肆!”福临终于忍不住了,高声制止了科尔昆的“远大抱负”。
“主子……”科尔昆有些没想到,十分委屈的抬头看着皇帝。
“你这些没边儿没沿儿的浑话也就是今日说一遍!若是再提。朕定不饶你!”
福临没有真想拿办科尔昆的意思,他知道,虽然是出自科尔昆之口,可在满蒙八旗兵将心中,又有多少人不这么认为呢?
“皇上圣明!”图海此时却很突兀得跟了上来。
“皇上,科尔昆不知者不怪,皇上仁慈宽厚!”说完这一局,图海倒头便拜。
“朕……”福临好生奇怪:什么不知这不怪?我哪里宽厚仁慈了?
“图海,主子训斥我是应该的。我再也不说那些话就是!可你为何说我不知不怪的?我哪里不知道了?怎么奇怪了?”科尔昆算是和图海较上劲了!
福临明智的没有插话,默许双方争辩一二。
“科尔昆,你说什么当年定亲王博洛轻松拿下闽中,这你就是不知道了。其实,大清迅速平定福建,同安王功不可没!若是没有他。荡平福建岂是那么容易?”图海似乎早有准备,一边起身,一边说的不容置疑。
“哦?是吗?朕那时年幼,有些记不得了。你倒是说说,同安王如何功不可没了?”福临这时候急忙拦着科尔昆。免得影响自己“涨姿势”。
“皇上,若以奴才看来,同安王不但功不可没,而且可谓平闽首功!”
图海似乎是被科尔昆那句“文臣只知道巴结皇帝”的话深深刺激了,一幅“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
“竟有此事?你快说来听听!”
福临加重了语气,并且有意看了看汉人那边,也注意到他们眼中闪烁出的那种纠结的神情——一是因为汉人郑芝龙背明降清的无奈,一是因为科尔昆轻视汉人的愤懑,一是图海力挺还是汉人的郑芝龙平闽首功的些许安慰……
“嗻!”
图海作为心腹之人,怎么能够不知道皇帝的用心?对于福临一直在小心呵护的“满汉和睦”的气氛,又怎么能让半路杀出来的科尔昆给平白搅浑了呢?
“同安王之功,首在与博洛贝勒里应外合。诚如前面所说,他有私欲在先,但功不可没。”
图海说完就停了一停,看看大家的反应。不过这个事实很显然,大伙都默认了,没人反驳,或者发问。于是图海继续往下说道:
“顺治三年二月,上命故和硕定亲王博洛为征南大将军,率师往征福建、浙江。八月,全浙底定。博洛随即分兵两路,由衢州、广信进师福建。仅仅三月,也就是同年十一月,福建悉平。”
“为何平浙江用时半年,平福建却仅仅三月?关键所在,就是博洛善用了同安王者一己私欲,以广东为饵,对其承诺:‘且两粵未平,今铸闽粤总督印以相待。吾所以欲将军来见者,欲商地方人才故也。’有了同安王与端重亲王博洛的里应外合,扫平全闽才易如反掌!”
图海此言一出,众人皆哗!许诺郑芝龙“闽粤总督”,并且“铸印以待”?这可是事关诚信的大事呀!可为何不见经传,闻所未闻呢?最关键的是,这位事主和硕定亲王博洛早在顺治九年三月就薨了。就连南下评定浙闽两省的副将图赖,也在俘获南明唐王后不久病死在了浙江金华。也就是说,死无对证!
就连弘毅这个原本的清史“小白”,对此事也是毫无印象,急忙自信听辨——
图海到底想要说什么呢?这是一个关键!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