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尔一直讨厌多话,言多必失的道理他懂,所以他觉的如果多话便是早日将自埋入坟墓的执行者,沉默的站在坑边高高在上俯视已经被判决死刑的他,他更喜欢言简意赅的表露出自己的目的,相比之下他的大脑反而就像装下了所有他这个年龄段不该拥有的事情,他恐怕永远比同龄人快一步,在依旧天真的年龄便开始担忧起社会的运转,个人命运多舛的前途。
这也让这个无悲无喜的小混蛋为此感到十分的骄傲,觉得自己压了人一头,这也足以成为这操蛋的看不到光的黑色生活中的些许慰藉。但由此所拥有的忧虑也是足以把一个年龄尚小的孩子压垮,但是里德尔却奇迹般的从其中生还,神奇度大概可以比拟从一场可让人粉身碎骨的车祸中奇迹生还甚至连皮都没有擦破些许的生还者。
这个小混蛋也清晰的认识到了这点,于是洋洋得意的高喊着自己的目的,然后一头栽进了浑水里,从那冒着肮脏气泡和深到可以阻绝五感的泥潭中出来之后就洋洋得意的给自己搞了一个新的,人人皆而避之的名字。
他给自己装饰上了浮华和荣伪,他所追求的一切也被良好的口舌加以修饰,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似乎也不是一句口号了,他的话也开始逐日变多,到了最后仿佛年轻时候就是一场可笑的错误,是青春期荷尔蒙上身所做出的无法自控的行为。
此刻里德尔至少没想那么深远,如果开发一款可以穿破过去伦敦重重雾霭看到未来的射线,恐怕里德尔会欣然购买,但不是现在,他只是放任自己当前陷入被他称作‘小家子气的儿女情长’这种不切实际的情感中。
他一直很讨厌这样,因为里德尔认为让自己陷入情感也就相当于把脖颈上的绞索,拽住整个人生的吊绳分享了出去,将死刑执行人的身份也一并的轻易拱手送出,那个人便可以随意的处置生命,你不再是你自己,而是被无数冰冷沉重铰链铁锁所铰紧的猎物,你的生命和自由不再属于你,出生和性格在此中得到了定义,你不再是你。
里德尔对此深有体会。他也曾经尝试过与孩童们接触并一起玩耍,但似乎是出生来便早慧这件事变成了深远的诅咒,他哭不出来,于是很快被经由神神鬼鬼思想灌溉到根深蒂固的孩子们所排斥。
他们也并不在乎里德尔的任何个人感受,这却让他有种恍惚感,仿佛没良心的人不应该是他,而是面前哄堂大笑争先恐后嘲笑他的稚童们。
他会在走廊中被恶意推倒,然后周围的人都会围上前来试图从他的面庞上捕捉到一些情绪的浮光掠影,但每次结局都是相同的,里德尔的表情依旧冷漠沉静,他只是会用一种可怖的眼神俯视他们,仿佛看着无理取闹的乌合之众一般,这种眼神总会慑的孩童们不再敢靠近,到了最后便自然而然的给里德尔取了个“恶魔”的外号,讨厌里德尔的几个孩子总是会在祷告词后加入一句话[愿神圣的主降临,将那存在于人间的路西法净化。]
虽说对于孩童来说只是一句气话,是无知的纰漏,但在里德尔眼中那便是又变了另一番样子,于是免不了再打几架。
所以他讨厌无知。湿婆在无知的背上跳舞,力求消除宇宙之中的所有无知,就连这般全知全能神都无法做到的事情,里德尔早就放弃纠正。他在早早吃到挫折后便意识到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没有人是会围着他转圈的。
他不是太阳不是启明星更不属于银河系,他是一名自我放逐的旅人,在寒冷中踽踽独行,在可淹没脚踝的雪地中踏出清晰可见的足印,他不属于任何社会系统,里德尔对此十分清晰,于是他厌弃所有感情,因为它们是维系这些系统存在运行的能量,就像一纸文书或者是契约,一旦签订便拥有了些独属这个系统的法律效果。
但里德尔超脱于它们之外,他鄙视那些多余的感情,鄙视那些试图在他身上拴上锁链如同训狗的那些人,他站在纷乱纠错中淡然处之,正如被推倒后爬起面对如山般的人墙将他死死包围透不出一丝生路。
但是他却如今真实的陷进去了。埃特娜丽的行为让他感觉有丝荒谬感,她似乎直接蛮横的推倒了人际交往中的某条惯例,但是它因为成见而根深蒂固已久,所以不禁让人怀疑她究竟是有何胆气去做出这件事的。里德尔纳闷,究竟是因为埃特娜丽她是生来不存在情感,还是神经已经大条到会忽略自己如今悲惨的现实?
里德尔认为不可能存在有人全心全意为了别人而活着,至于那个诡谲的悬停——还是吞到腹中烂掉才好。
“嗯,对,活着。”在双方相对拘谨的气氛中,埃特娜丽首先投降下来,敷衍的结束了这一话题,她互相绞着手指,力度之大甚至泛出红色,指甲用力扣着大拇指,在边缘处露出来红色的嫩肉,可显示出她的局促不安。里德尔装作无意中略过了这点。
“你根本不悲伤是么?”他思考良久后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想要将自己的好奇心藏在这句锋锐的话中送出,以自己的年龄作为挡箭的牢固牛皮筋盾,他在利用自己身上可用于攻破面前女孩思想防御的一切点去压在她身上,逼的不能起身。
“我知道这样可能对于你来说有些过……但是你真的不悲伤么?”他装模作样假惺惺的问道,却暗自沉溺与折磨他人所带来的隐秘狂喜中。他对于看到别人因为尖锐言语而受到刺痛露出松动表情,便会觉得那简直是他生活中的慰藉。
他明明盼着对面的女孩大发雷霆,大哭大闹,里德尔一直认为从未有人会包容别人到这个地步,他在心中早就因这件事对埃特娜丽恶毒的下了定义,他认为对方是个懦弱的软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