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俊没有急于上榻休息,而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大堂上,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定夺,当前最紧要的,无疑是此番勤王的功臣名单,此事万万耽误不得,明日上朝时便要呈上去。这可不是一项小工程,盖俊和麾下谋臣们商议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有了一个初步的名单。
盖俊认真地看着手中帛书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这里仅仅只记录了一小部分人,也就是位于河朔军金字塔顶端的将领们,没了这些人,河朔军也就不是那支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河朔军了,盖俊正是依靠他们,才得以控制河朔军这座庞大的战争机器。至于校尉级别以下的有功之人,由于时间有限,来不及拟定,晚几日再为他们请功也不迟。
另外则是安插河朔文臣以及身居长安、与盖俊有关联的人进入朝廷中枢,为盖俊日后掌控朝政奠定基础,其重要性,无庸赘述,是盖俊目前,乃至以后都要关注的问题。虽然此事并非一触而就,不用马上就定下来,但盖俊心里总要有个大致的脉络才行。
待君臣结束谈话,已是后半夜时分,盖俊疲惫欲死,趴到床榻,沉沉睡去。
许是心头记挂的事情太多,从睡梦中醒来时,天色尚未大亮,盖俊托着沉重的头颅爬下床,呼来门外侍卫,令其准备洗涮用具,简单打理一番,便走出卧室。
见门外侍卫肩膀上沾满了露水,盖俊顺手拂去。这么一个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却使得神经坚韧,视流血如常的百战劲卒神色动容,险些失态。现在盖俊就是让他马上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挥刀自刎。
盖俊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嗅到空气中散发的淡淡血腥味,也不知盖胤、张辽是否稳住了长安的局势,念及至此,盖俊迈开步伐,向外走去。说盖胤,盖胤就到。途中盖俊和他撞个正着,后者此时一身的风尘,脸上带着浓浓的疲倦之色。
盖胤当先开口道:“小族叔为何不多睡片刻,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
“大局初定。还不到安心休息的时候。”盖俊摇摇头,又问道:“伯嗣,怎么样,长安城内的动乱平息未?”
盖胤回道:“早就平息了,只是火势却弥漫开来。我和张中郎忙碌了大半夜,总算遏制住了火势。张中郎此刻正带人加紧行动,预计今日之内,就可彻底扑灭大火。”
盖俊皱着眉头问道:“损失如何?”
盖胤神色凝重道:“刻下尚无法得知详细。大致焚毁了数千间民舍。”
盖俊长叹道:“长安百姓真是苦啊!”盖俊从来就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实在是长安的百姓太可怜了。董卓在世时,长安经历一场大地震。城中多达三四成的建筑沦为废墟,民众死者无算。不久爆发王允诛董卓事件,长安百姓又饱受刀兵之灾,不想这却不是结束,而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之后韩遂进京,加上盖俊这次,短短几年内,长安已是遭遇了四场人间浩劫,百姓至今尚存者,十无五六。
盖胤一阵默然,多年的军旅生涯早已把他的神经磨砺得比钢铁还要坚硬。
盖俊回过神来,拍拍盖胤的肩膀,说道:“你一昼夜未合眼了,回房歇息歇息,养养精神,待入宫面见陛下的时候,我派人去叫你。”
盖胤点点头,告退离开。
盖俊继续前行,一边向议事厅走去,一边想着心事。到达门口,意外看到贾诩的人影,他正持着一份书信观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盖俊迈步进来,开口道:“文和,在看什么?”
贾诩起身行礼,言道:“将军,这是刚刚送来的幽州情报。”
“哦?”盖俊心思一动,幽州方向,牵扯着袁绍、刘虞、公孙瓒三方势力,大战可谓一触即发,关东地区,他目前最关心的就是幽州,莫不是,双方开战了?
果然,只听贾诩神色凝重地道:“几日前驻扎在右北平的公孙瓒突然率八千轻骑杀入渔阳郡,长途奔袭上百里,直抵鲍丘水,奇袭幽州军大营。幽州军措不及防下,遭到灭顶之灾,三万余兵马,或死或降,全军覆没,刘幽州亦被公孙瓒擒获。”
“幽州是公孙瓒的了?”盖俊讶然道。刘虞到底是文臣出身,一州之主,居然一战败亡。
贾诩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公孙瓒,猛虎也,其若得幽州,便是如虎添翼,袁本初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公孙瓒吞并幽州,而后再来与他为难。虽然如今还未得到情报,不过我认为袁本初必然会兴兵伐之,也许现在冀州军已经进入幽州了。”
“……”盖俊皱眉沉思,他如今入主长安,奉诏行事,官方的态度自然是谴责公孙瓒,声援刘虞、袁绍。不过公孙瓒得势,对他来说却有极大好处,袁绍的视线一旦被钉在幽州,自己这边便可以放开手脚,打着天子旗号,攻略四方,甚至直接插手袁绍的大后方,河南诸州事物。比如说,袁绍任命的兖州刺史曹操正和青徐黄巾流民激烈厮杀,据情报显示,曹操处于弱势的一方,这里面大有可为……
贾诩正待开口,猛地顿住,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浮出一丝古怪之色。
盖俊抬起头时,看个正着,不由问道:“文和有何想法?”
贾诩缓缓说道:“将军先前据并州,虽有无敌之名,却仅为天下一诸侯耳,前景尚不明朗。今定司隶,奉天子,大义、民心俱全,更兼兵多将广,谷畜丰足,已经远迈诸侯,至此方才有了平定环宇的底气。”
盖俊闻言不置可否,静静等着下文。
“韩遂已亡,凉州失主,而将军出自西疆,名盖天下,素得汉胡敬畏,无须派遣重兵,只要以一名德高望重的关西名士出任刺史,另遣一万人马驻守金城,则凉州可安、民生可安。至于卢水胡,我方在凉州根基不稳,仓促讨伐,恐怕力有不逮,亦容易使凉州他处生出意外变数,而且,将精力过多投入到偏远的西疆,实为不智。”
盖俊深以为然的点头,凉州是他的家乡,可那里能够给他的帮助却极为有限。
“对卢水胡,不如暂时不加理会,谅他们也不敢与将军轻启战端。如此,则凉州旬日即可重新回到大汉国治下,将军就能把精力转往他处,比如益州。”贾诩继续道:“将军不妨以朝廷的名义,征调刘焉入京,刘焉应了最好,不应亦无妨。当初刘焉出任益州牧,为了巩固权威,对蜀中大族豪民大加杀戮,蜀人心皆怨之,时时欲图报复,稍加挑拨,也许不用我方出兵,蜀人自己便会将刘焉捆送到长安来。”
“蜀地一下,将军便可渐规荆楚。袁公路公卿子弟也,失孙文台,如鹰折双翼,虎失爪牙,岂能当得将军奋力一击?届时将军拥天下之半,兵入关东,十载之内,天下定矣。加上平益、荆二州期间所耗,十余载而扫平天下,足当迅捷二字。”
盖俊点点头,这个战略和荀彧曾经的建议很相似。
贾诩端起杯喝下一口水,润了润嗓子,之后不紧不慢地道:“我这里还有一法,五年之内,折服天下。”
“五年?”盖俊闻言大吃一惊,如果他不是知道贾诩的为人,还以为对方在开玩笑。作为后世之人,盖俊十分清楚,三国时代,人杰、枭雄辈出,哪一个都不是吃素的,盖俊都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够问鼎巅峰,更何况是五年扫平天下了。
贾诩道:“今社稷崩坏,诸侯并起,以袁本初为雄,将军只需剪灭袁本初,余者自然归服,纵有不服者,亦难有所作为。”
盖俊听得一怔,久久难以反应过来。他心里一直将袁绍当成最终假想敌,他其实已经意识到了,双方一旦开战,便是决定天下大势的一战,他总是下意识觉得他和袁绍的碰撞,该放到最后,却是从未想过,为何不把他放在最前?击败了袁绍,届时曹操势力未成,刘备尚且落魄,孙文台勇猛无敌,却是一介莽夫,天下还有谁能阻挡得了他?
贾诩又道:“袁绍一旦入幽州与公孙瓒开战,冀州定然兵力空虚,这正是我等的良机:将军以数万之众,从上党、河内出兵,突袭冀州治所邺城,一战可下。邺城即失,冀州诸郡必望风归降,袁本初就算撤出幽州,返回冀州,也会成为丧家之犬,到时将军以逸待劳,破冀州军易如反掌也。公孙瓒更是不足为虑,他若困守幽州,我等或许会费些手脚,但终能克定,若是南下,将军与他在冀州对峙,另遣一军,出雁门,抄袭幽州后方,公孙瓒无论退与不退,都只有败亡一途。”
“先定河北,再灭青州,至于曹操、陶谦,皆可为我所用,以为前驱。将军大势已成,袁术、孙坚,无能为也。五年之内,将军必可剪灭群雄,肃清环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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