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降临,安阳侯府各院的主子们都已用过了晚膳,丫头婆子们开始轮换着吃饭,一阵嬉闹。
侯府内院正中的荣恩阁里却一片安静,下人们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声响。
王夫人身边的二等丫头樱桃并三等丫头红枣跪在地上抽泣,春妈妈面色冷肃的站在一旁。
“……那都是什么?是要给人做寿还是怎的?!”王夫人心宽体胖,少说重话,这次突然拍着桌子发难吓得樱桃二人六神无主,连春妈妈都哆嗦一下。
夫人多久没发过火了?
春妈妈赶紧上前端了杯茶劝慰王夫人,又语气严厉的训斥跪着的二人,“你们这群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了,仗着夫人恩慈你们就光记着疯玩,话也不会传了吗?我的话说的真真儿的,只叫厨房加道春笋,你们倒好,整了个这么大的筵席,耳朵长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自己嘴馋了?
樱桃忙哭道:“夫人,妈妈,奴婢不敢。奴婢什么身份怎么敢和夫人吃一样的东西,……实在是因为今日二奶奶身体大好,奴婢瞧着夫人高兴,整好晚上穆姑娘也在,就让红枣传话吩咐厨房多加了几道菜添添喜气,只是为夫人高兴而已啊!没想到自作主张惹了夫人动气。是奴婢们错了,请夫人息怒!求夫人责罚!”
红枣年纪还小,吓得什么也说不出,只一个气的哭。
春妈妈瞧着王夫人的脸色,又训道:“意是好意,可也太没规矩了!知道的人知道这是为了二奶奶高兴,不知道的还……”春妈妈话差点刹不住,硬生生拐了个弯,“……以为你能做得了夫人的主呢!”
樱桃大惊,拽着红枣膝行几步一左一右抱住王夫人的脚,“妈妈这是什么话!奴婢要是有这个心思就叫天打五雷轰!奴婢是真心为夫人着想,为二奶奶高兴!夫人怎么罚奴婢都没有怨言,但妈妈这个罪名奴婢就是死了也不能认啊!夫人!您要为奴婢主持公道啊!”
红枣不知道说什么,抱着王夫人的脚哭的涕泪俱下。
王夫人被吵得心烦,自己还没怎么样这二人就哭成这样,心里也有些不忍,抽开被抱住的双腿,“行了行了,我才说了几句,看你们一个个的,死啊活啊的,像什么话!”
春妈妈心里松一口气,给樱桃递了个眼色,拿起茶壶添了热茶递给王夫人,“夫人消消气,我方才也是说的气话,这些丫头们虽说有时候不太听话,但也是我看着长起来的,依我看,樱桃红枣也没那个胆子,只是这自作主张这一条,该好好罚!”
樱桃赶紧磕头,“奴婢不该自作主张,请夫人息怒,请夫人责罚。”
红枣这会也像醒了神一样,口中说着一样的话跟着樱桃磕头。
最终,两人被罚了三个月例钱,勒令禁言,樱桃忙磕头谢恩,红枣却哭的更伤心,瘫跪在地上谢恩的话都说不全,王夫人皱眉,挥手让两人下去。
春妈妈拉了红枣出门,樱桃在后面跟着。
出了门,站在院子的一角,红枣依旧哭哭啼啼,春妈妈也烦了,“再哭!再罚你三个月!还不快悄悄回房去,看你的脸哭成什么样子!”
红枣吓得打嗝,抹着眼泪回去了。
安静的院子里只剩下春妈妈和樱桃。
春妈妈狠狠锤了樱桃的胳膊一下,樱桃猝不及防,“哎呦”一声叫出来,又赶紧捂了嘴,小声道:“干娘!打我做什么!”
“你还认我这个干娘!”说着又给了樱桃一下,“叫我干娘还做这种事,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干脆赶紧和我断了干系,我收不得主意这么大的干女儿!”
樱桃赶紧抱住春妈妈的胳膊,撒娇道:“干娘,干娘!您就是我的干娘!您不认我,我也认您!”
春妈妈还是绷着脸,“你别给我来这套,说,你是不是收了大奶奶东西了!”
樱桃闻言垂下眼。
春妈妈看的叹气,“你啊你,你就这么不听话!说了多少次了,夫人还在一天,我就是荣恩阁的人,你这么做,让我怎么好!”说着又捋开樱桃的袖子,见腕上只有一个自己当初给她的银镯,又把她头摁下来瞧上面戴着的头饰。
樱桃挣脱开来,“哎呀,干娘你做什么!”
“我看你收了什么好东西!就那么好,迷了你的眼!连我也不顾了!”
樱桃抚抚凌乱的头发,“……早卖了。”
“你……!你真是……!你就缺这点子钱了?!”春妈妈气得发颤,又伸手掏她的荷包,见只倒出来些铜板碎银,又道,“卖的钱呢?给我拿出来!是不是放房里了!去拿回来!”
樱桃拿过荷包,将铜板一个个装回去,把荷包好好挂在身上摆正了图案,才道,“我给虎哥了。”
“……”,春妈妈瞬间怔住,气势全无,半晌不知说什么。
一阵风吹过来,枝条沙沙得响。
“他……还好吗?”
樱桃想起见到虎哥时他的样子,又看着春妈妈现下凄迷的神色,心下颇酸,用力握了她的手,“还好。”
“……这是做的什么孽……”
良久,春妈妈才回握住她的手,重重捏了捏,“下回,不能再收大奶奶的东西了,烧手!……平日里机灵点,不要和葳蕤阁走这么近,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我走的桥比你走的路多,你听我一言,为咱们娘俩都好。”
这时候,有小丫头的声音隐约传来:“……看见春妈妈了吗?夫人找呢。”
春妈妈立时把樱桃拉到更角落的地方,语速也快起来,“我知道你主意多,但是记住干娘的话,亏不了你。明日饭后再到这里来,我给银子你,你想个说头还给大奶奶。”顿了顿,又道,“算了,做都做了,还银子还有什么用,你只记住我的话,下不为例。这些都是孽,少作孽。”
樱桃虽心里不同意,但知道春妈妈这是担心自己,还是点了头。
春妈妈给她整了衣襟,又重新插了钗子,这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