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沿着弧形崖壁如纱帘般倾泻下来,淅淅沥沥落入黑沉的水面。
此地湿冷,实在不适合养病,但宫门最好的药材都紧着这边。
宫玄商醒来之时便看到眼前的洞穴,水面上还停留着几条细舟。
“你可算醒了。”一道温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宫玄商转头看向声源处,只见一个白衣少年坐在长桌前研磨着什么药材。
“你已经昏迷三日了,你瞧,为了照顾你,我头发都熬白了。”那少年眸若星辰,停下手中制药动作,挑起耳边一缕白发,示意给宫玄商看,也是有些促狭意思。
哪知那小团子一听竟囫囵爬起来又摔了一跤,月公子连忙起身去扶他,却见小娃娃面色苍白,眼泪含着,晶莹流光,欲落不落。
“唉哎,你别哭啊,伤还没好全呢,更不能乱跑。”
月公子见要把小孩逗哭了,心里愧疚起来,自己招他做什么。
只见那玉面桃花似的孩子瘪着嘴又忍着哭腔说:“大哥哥,有坏人要杀我们,我们快跑!”
月公子看着宫玄商湿润的眼睛里溢满了惊恐,心底就泛出一重重心疼,连忙把他带进怀里,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暗暗自责。
宫玄商还是个孩子,又刚醒,恐怕记忆还停留在宫门大乱的时候。
“小阿玄乖,坏人已经被打跑了,你现在很安全,所有人都很安全。”月公子的声音温柔沉静,衣料柔软,不似宫门前山人穿得镶金嵌珠,膈脸,还有一股清浅的药香味,让人十分安心。
宫玄商蹭了蹭,都有些不舍离开。
月公子抱着他哄了许久,他才抽抽噎噎地停住,
小家伙哭得眼尾红红的,白嫩嫩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子,看得月公子心里也泛疼,只恨不得把伤害他的人都拿去试药。
当日,宫玄商虽服下出云重莲的一瓣暂时救回了小命,但仍未脱离危险,宫流商虽性命无忧,却也落到双腿瘫痪,武功尽失的地步。
月长老曾言,玄商公子体内那股暴乱的,属于寒衣客的内力只是封印,脆弱的经脉也再受不住内力侵袭,未来恐怕无法修习内功心经了。
许是当日在二人之间,执刃两次放弃救治宫玄商而深感愧疚,特许他进后山,由月宫族人亲自调养。
但宫门人人皆知,宫玄商怕是废了。
宫紫商听见了,气急败坏,说她可以,说她的弟弟就是不行,当即呵斥嘴碎的下人:“你们胡说什么,我弟弟只是不能修炼内力,就算没有内力又如何,我们商宫的职责是铸造兵刃,哪怕没有内力也完全不影响!”
商宫无主,人心惶惶,宫紫商年岁也还小,平日举止不着调,下人们便是表面服从,背后却不知说得多难听,眉夫人柔柔弱弱,管着商宫内务,一边忧心儿子,一边照顾性情大变的宫流商,也是辛苦。
这些,宫玄商是不知道的。
月公子在煮药茶,水汽散开,露出正看医书解闷的宫玄商,有一只松鼠卷着毛尾巴攀在他肩头,脚边还有一只小猴子在抓耳挠腮。
画面相当和谐,月公子也惊奇宫玄商这吸引动物的能力,戏说:“这月宫有了你在后倒是热闹许多。”
宫玄商笑了笑,他知道这是金手指“动植物亲和力”的功劳,不仅是个吸动物体质,连药草种在他身边都长得格外好些。
“从前在家时也总有鸟雀小兽聚过来,但都被侍卫们赶跑了。”
这时,一只翅膀幽蓝的小蝴蝶慢悠悠飞过来,宫玄商伸出一只手指,那小蝴蝶就亲昵得停在了上面。
月公子见宫玄商将那只蝴蝶递到他面前,语气很是欢快:“月哥哥你看,是远徵哥哥养的小蝴蝶!”
听到那句月哥哥,月公子勾唇一笑,仔细去看:“蝴蝶那么多,你怎么知道这是宫远徵的?”
“看这里,翅膀上有字。”
徵宫
宫远徵冷着一张脸,带着手套,他在配置低浓度的迷药。
昨日,宫子羽来找他交换蝴蝶,他没给,在宫远徵看来,宫鸿羽抢了他的出云重莲,宫子羽又来抢他的蝴蝶,这父子俩没一个好东西,都一样讨厌。
宫远徵将那些扑闪乱动的蝴蝶药倒,再小心地将笼内的蝴蝶一只只抓出来,用最细的勾毫笔在蝴蝶的翅膀上写字。
蝶翼比纸面脆弱得多,手下稍微用力,翅膀就破碎裂开,墨水粘多了太重,蝴蝶飞不起来,太少了则不显字形,往往直接晕开,但宫远徵很小心,如同在雕刻核舟一般屏息凝气。
他记得这些蝴蝶很喜欢宫玄商,无论他在哪里,蝴蝶都会坚定地飞过去找他。
他们不让宫远徵进后山,就想到了这个方法传信。
他将写好字的蝴蝶笼带到离后山最近的地方,打开笼子,看着蝴蝶争先恐后地飞出去,望着巍峨的后山站了许久。
一只又一只蓝色蝴蝶飞进了月宫,围着宫玄商盘旋。
月公子觉得有趣,将蝶翼上的字都记录下来,再重新排序就得到这样一句话:
“玄商,可安好,何时归,甚念。”月公子放下笔,温和一笑,“这宫远徵倒是心思巧妙。”
“嗯!远徵哥哥的小蝴蝶可不一般呢,他与我说,幼虫吃的叶子是他特意调配的药材叶子,还日日喂了汤药!寻常蝴蝶半点比不了。”
月公子更加惊讶,他没记错的话,那宫远徵今年也才七岁而已阿,“那这蝴蝶?”
宫玄商偏头一笑:“活得比寻常蝴蝶久,还有毒哦,不过我们服用百草萃,并无大碍。”
“这宫远徵怕是个天才。”月公子愈发有兴趣,他七岁时能识得一千种药材与百张药方已经是天赋异禀,可宫远徵已经能配毒养毒虫了。
宫玄商求了月公子帮他送信出去,左右出不了月宫,他就扛了小锄头种起药材来玩,月公子见他感兴趣就教他药理,大半年下来,月宫上上下下都被他探索了个遍。
宫玄商无聊极了,饭都用得少了些,像蔫了的小苗般颓靡。
“我要去雪宫给你采雪莲,你要不要一起去?”月公子见他实在无聊,笑着紧了紧他的披风。
宫玄商直接跳了起来,把趴在身上的小松鼠都震了下去:“要去,我要去!”
无论是哪,总比一直呆在月宫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