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心愈怯兮兮地接起来,“您,您好。”
胡松的大嗓门瞬间穿透过来,“您好,我是西滩村拆迁的胡松,您周六能来趟西滩村吗?咱们谈谈拆迁协议?”
宋心愈点头应道:“哎,好。”
“那就周六上午十点见了啊。”电话里胡松的声音被夹在轰隆隆的嘈杂的声音之间,他大声喊着,“用不用我去接你啊?”
宋心愈连忙拒绝,“不,不用。”
胡松喊道:“那行,挂了啊。”
通话结束后,宋心愈便逐渐皱起了眉。
这个戴大金链子的社会人是在干什么?是在拆迁吗……
已经有很多户都签了协议吗,都已经开始搬走了吗?
宋心愈整个人的情绪都降下来了,郁郁寡欢地将稿子发给助理,标注上需要助理添补的地方,回复主编说“知道了,您注意安全”,然后有气无力地刷碗做饭。
这种低沉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半夜十一点,宋心愈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终于一个起身,拿出手机,按下时沐阳的聊天界面,开始编辑文字。
宋心愈摇了摇头,应该不用加“您好”两个字吧,是不是应该直接谈正事?
便删掉了“您好”两个字。
宋心愈又看着“您朋友”三个字发呆,然后又删掉了。
删删改改了五分钟,终于按下发送键。
“胡总联系我了,周六回西滩村签协议,我把鞋给您带过去吧。”
过了十分钟,没有收到时沐阳的回复,心道这么晚了,他应该是睡着了吧。
别影响到他休息,再觉得她事多,再讨厌她……
宋心愈关了灯,盖好被子睡觉,可翻来覆去仍旧睡不着,又坐起身来,躺下又坐起,反复了三次,终于又打开聊天框,发送文字:
“能求您件事吗?”
**
时沐阳接连两天,心情都超级差,差到爆炸。
自打宋心愈周三晚上给他发了三条微信开始。
第一条说周六见,他美滋滋地翻开衣柜找衣服。
第二条说求他件事,他心情贼舒畅的想着是不是可以正大光明地要求她做些什么事了。
第三条却说:
“请问,能不能我邻居家和我家最后一起拆?不要先拆了我邻居家,可以吗?”
这第三条文字信息,时沐阳反复看了好几遍,都无法忽视“邻居”这两个字,蓦地想起宋心愈说她在等一个人的话,还有胡松唠叨着说没准就是邻居家对她好挺好的一个小哥哥,联系到一块儿,简直是贼他妈的顺理成章。
宋心愈就是在等她的邻居小哥哥!
时沐阳一股怒气油然而生,早上四点终于迷迷糊糊有了困意准备睡觉的时候,才回复了宋心愈。
单就回复了一个字:好。
接着早上九点,一通小姨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小姨冷静地说:“你车被人撞了,在六都湖大厦的停车场。我刚让人调了监控,是辆没挂牌号的新车,三门的橘色宝马mini,车主是个女孩儿,估计是新手。”
时沐阳顿时气得要炸了,坐起来喊道:“大厦是干什么吃的?门口不是有自动拍照系统的吗!没挂车牌号也能进停车场吗?!”
“事情已经发生,人也找不着了,你喊什么,报险吧。”
时沐阳怎么可能忍住不喊,穿着平底裤下床乱转着喊,“我车才修了不到半个月啊祖宗!才半个月!大厦不负责吗?不负责吗!”
黄心悦心平气和地说:“你是不是忘了你小时候冲我喊的时候我是怎么揍你的了?”
时沐阳顿时不敢再冲他小姨喊了,气得摔了电话。
起床后在浴室里洗澡也不哼哼唧唧的了,仅不时地从里面间或地传出他的闷哼声。
洗完澡出来就决定车修完就卖了,这车八成不吉利。
周五晚上时沐阳正和新景点老板喝酒谈新项目合作时,旅游公司那边接的团里两个老大妈还在温泉酒店打起来了,温泉酒店直接报了警,俩大妈被送到了派出所。
被温泉酒店的傻逼处理方式气得脑仁疼,然后给殷柔打电话殷柔关机,给胡松打电话胡松关机。
俩人不是分手了吗,还来什么分手炮,时沐阳找不着他们俩,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安排经理去安抚俩大妈。
时沐阳这边刚挂完电话回到席上,新景点的老板已经递上来一杯白酒,“时老板,咱们这儿正喝着呢,你还出去这么久,是不是该罚啊?”
时沐阳温文儒雅地接过去,翩然一笑,“自然是要罚的。”
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千杯不醉的时沐阳,带着一肚子的气,被灌了好几杯白酒,第二天起来时头疼得厉害,止疼片还都吃完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一大早上八点,胡松就敲响了他家的门,时沐阳捂着脑袋去给他开门,想一锅盖怼死胡松。
胡松一脸郁闷地站在门口,对时沐阳的愤怒视而不见,耷拉着脑袋走进来,“炮没打成,又干了一仗。”
时沐阳扯笑讽道:“活该。”
胡松整个人往时沐阳床上一趴,“不想去西滩村了,你去吧。”
时沐阳想一脚踹死他,只能忍着气,一脚迈上床,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说:“跟你说多少遍了,公是公,私是私。起来,不然我踩你唧唧。”
胡松赶忙爬了起来,“我给你做饭,你要吃什么。”
时沐阳随口道:“煎蛋,糖心的,其他随便。”
胡松点头道:“好的,时老板。”
时沐阳扯了一把胡松的大金链子,点头道:“乖。”
吃完饭后,九点钟,胡松开着他的大众小破车载着时沐阳去西滩村。
时沐阳大概是想到宋心愈害羞不知所措的小表情了,扑哧一声笑。
过会儿,又想到宋心愈说的她在等一个人,还求他别拆她邻居,又冷面如霜。
没多久,又琢磨着哪有人走出去了还要回农村的,宋心愈八成是等不着邻居小哥哥回来了,呵呵地笑着。
胡松偷瞄了时沐阳好几眼,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说:“我觉得你现在有点儿荷尔蒙旺盛的初期反应,人家宋心愈还没什么反应呢,一天天的把你自个给爽的不行。你好歹是好几个公司的老板,你就砸钱啊,一砸一个准,至于你这么一天到晚往人家那跑么。再说像她这种清纯害羞类型的,大学里边一抓一大把,再不然你去庙里面找找,从小出家的小尼姑肯定比宋心愈还清纯害羞呢,你调……”
“我前两天在她屋里睡着了。”时沐阳伸出手打断道:“顶多五秒,五秒就他妈的睡着了。”
“啊——”胡松不可置信道:“睡着了?你,啊,睡?嚯——”
“你知道我都失眠成什么德行什么奶奶熊样儿了。”时沐阳嘚瑟着说:“五秒,在她家睡着了。”
胡松点头道:“我啊,我觉得,这个在心理学上吧,心理学上来说,潜意识来讲……”
时沐阳:“可拉倒吧你,说不出来就别说了。”
“不说一切东西都有磁场么。”胡松努力想要摆脱文盲的帽子,试探地说:“是不是她家磁场比较好,家居摆设什么的,就和你那脑神经特别契合?”
时沐阳幽幽吐出五个字,“文盲别说话。”
接着,时沐阳突然想起件事,拖鞋还在他被撞的沃尔沃后备箱里,时沐阳让胡松调头去4s店取,胡松不在意地说:“下次再送呗,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正好方便你下回登堂入室。”
“……登堂入室不是这么用的。”时沐阳皱眉道:“我答应给她送过去了,生意人说话得讲信誉。”
胡松摇头,“我还答应她今天十点到呢。”
“你答应的算你的,我管你信誉干什么,我答应的我得做到。”时沐阳手放在胡松腿上,面无表情地说:“调头,不然我掐你唧唧。”
“别别别——”
胡松只好又调头带时沐阳去4s店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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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心愈早上九点半就已经到了西滩村的家,等着胡松来谈协议,但是一直到中午,胡松也没来,等到婆婆都已经做好了午饭。
十一点半,圆饭桌上,婆婆炖了排骨,炒了茼蒿炒肉,做了黄瓜片炒鸡蛋和干煸菜花,更是难得的给乐乐倒了杯果粒橙。
婆婆往宋心愈碗里夹着茼蒿菜,乐乐一手抱着会变身的乐迪新玩具不舍得撒手,另一手用勺认真努力地吃着饭。
乐乐的椅子上铺了三个很厚的坐垫,乐乐坐在那里,看着比宋心愈和婆婆还要高出两三寸,低头吃饭的样子有些滑稽,宋心愈咧着小嘴儿忍不住笑。
婆婆却皱起了眉,“他们怎么中午了还没来,难道是反悔了?”
“不会,说反悔的也是咱们。”宋心愈说:“咱们是被拆迁人,咱们很重要。”
“商人啊,你跟商人打交道,总有看不见的亏等着你。”头发花白的婆婆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奸商奸商,所以说商人都是坏人。”
宋心愈沉默了两秒,犹豫着说:“那位老板还行,看着不是那种人……”
“你现在这个年纪,就是会看错人的年纪。”婆婆往宋心愈碗里夹着排骨说:“记着婆婆的话,一次失约,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道理我都懂,”宋心愈抬起头来,认真地问婆婆,“但是这世界上道理太多了,很多道理又都是相对的,比如有人会一而再的失约,也有人会反省到错误不再失约。人总是没有绝对善恶之分的,看事物也要从不同角度去看……这么多道理,我该听哪一个做哪一个呢?”
婆婆正要说话,就听到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和轰然倒塌的声音。
宋心愈脸色瞬间苍白,放下碗筷,踉跄地跑出房子,就看到隔壁邻居家的院子里停着一辆推土机。
邻居家的一砖一瓦都已经坍塌在地,成了废墟。
时沐阳这时从门外大步走进来,就看到宋心愈单薄的身影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地看着邻居的废墟。
本来已经答应她不拆邻居的时沐阳心下一抖。
心道:完了完了,这他妈的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