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屏住了呼吸,直到窒息感袭来,她才记得呼吸吸气,她眼睛已经放在陆云华的身上,那个躺在地上残喘的妇人,一身血的妇人,好久好久,都没能移动开步子。
还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亲人倒在眼前更为残忍的事情?陆云华倒在血泊中,如同一朵染色的花朵。
路人纷纷掩鼻捂嘴,站的远远观看这一切。
乔知一拖动了灌铅的腿,一步一步走向了陆云华,那一刻,她跪在地上接近了疯狂,“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帮我喊救护车,我求求你们了好不好……”女人抱起了陆云华,那妇人的身体却发抖的厉害。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五脏六腑都被撞碎,器官都散开了,身体不在拥有一个正常人的运作功能。
“妈,你是不是很疼,我这就带你去医院,你不会有事的……”乔知一一双手,不断擦着从陆云华嘴里涌出来的血,似乎是想要把它堵回去,可结果却是,鲜红的血把她一身都染上了。
“知,知一啊,我的女儿……”陆云华看见乔知一为她这样着急担忧,眼眶里不知是愧疚还是感动,顺着滑下了两行泪水。
“你不要说话,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不要说……”乔知一的手上黏黏糊糊的,都是从陆云华身上染上的血,她心慌了,这一刻,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只要陆云华没有事,她什么都听她的。
要卖设计也好,不跟季连航离婚也好,只要她在,什么都好。
妇人胸口一阵汹涌。又一口血吐了出来,脑袋垂下去的那刹那,毫无生气,陆云华的一双尤其恐怖的眼睛,盯住了前面不远处的郁远城,那种眼神,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怨恨冲天的眼神。
妇人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染着血迹的嘴微微张开,脑袋转过对着痛哭流涕的乔知一,声音薄弱的可怜,道:“你,你要小心,小心……”
“妈你不要说话了,医生马上就过来了,只要你没事,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好好的,真的。”不能,老天爷不能这么残忍,连她最后一个亲人都要夺走。
陆云华含着泪水,不死心,身体动了动,企图对上乔知一的耳朵,“小心,郁……”
“一一,我们先把阿姨抬上车。”郁远城冲了过来,声音打断了陆云华的残喘,这会,妇人的心算是真的死透了。
两人急匆匆的将人抬上了车,鲜血跟着留了一地,到达的时候,偌大的医院却没有一个人搭理乔知一。
“求求你们,救救我妈妈,医生,我求你!”乔知一一身的血,四处跑着,不断的朝那些穿白大褂的医生求救,可是那些人的脸上都是错愕,或是迟疑。
没有一个人敢去接她母亲的身体。
“你们为什么这样,救人不是你们的义务吗,为什么!”女人急红了眼,咬着牙,发狠的抓住了一个医生,想要把他拖去陆云华的身旁。
那医生难为情,哆哆嗦嗦的半天才挤出一句,“不是我们不救,是有人不让我们接跟你有关系的一切病人。”
渐渐地,乔知一的手松开了,无力的瘫倒在了地面。
她怎么给忘记了,她是一个不能进医院的人,只是为什么,连陆云华也不让。
忽然,乔知一脑海里闪过了陆云华此前说过的话,是CZ的沈总,是他要加害她。
这样,就能够说的通了,沈言池想要她母亲死,又怎么可能会为陆云华开放通道,这一刻,她真的好恨好恨!
“一一,阿姨,过去了。”郁远城低声的说着。
听闻,乔知一的大脑一阵晕眩,只觉得一片漆黑,顺势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她使劲的晃了晃脑袋,理智逐渐的回来。
地面的冰冷不断传进乔知一的身体,刺醒了她,女人瞪着眼睛,目光凶狠,她恨这里的一切,恨那个男人。
躺了半分钟,乔知一忽然站了起来,一身的血在这个医院里走着,围观的那些人,全都看着她,一个字都没敢在讨论,眼前的这个女人,面如死灰,眼里透着一股狠劲,谁触谁倒霉。
她没有去看已经咽气的陆云华,而是进了医院的洗手间,将脸上淌着的血迹一点点洗干净,手上的血都还是热乎的,可那个人,却永远都不在了。
乔知一的眼睛哭干了,哽咽出来的声音都是嘶哑的,一出声就冒烟,这一刻,她心揪疼的厉害。
出去的时候,女人的一双手被她搓的发红,可皮肤搓的再疼,陆云华也不可能活过来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在她耳边唠叨了,这个现实,她必须要接受。
跟郁远城安葬完之后,乔知一在墓碑面前跪了一个下午,脑袋里想的全是她们母女在一起的时光,虽然会有争吵,但她认为,心还是在一起的。
陆云华操劳了半辈子,连福都没有享过,人就走了。
跪到了晚上,乔知一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抬起一双受着伤的膝盖,慢慢的走出了这个令人十分压抑的地方。
这天回去,她吃了很多东西,直到肚子胀了不舒服了,这才停了下来。
女人泡了一个热水澡,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她木纳的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渐渐地入睡。
也许是这阵子太累了,乔知一昏昏沉沉的一觉睡到天亮。
一把掀开了被子,寻了一件连衣裙套在了身上,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她就去敲响了郁远城的门。
“一一,你还好吧?”这样格外冷静的乔知一,看的郁远城愕然,从昨天起,她就没有在掉过一滴眼泪,一双无杂质的眼睛现在却染上了太多东西。
一瞬间,他也有些猜不透了。
乔知一直接无视了郁远城的担忧,对上了他的眼睛,语含迫切。道:“阿诚,你说要帮我,怎么帮,我要让姓沈的付出代价。”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是不做什么,她迟早也会被沈言池逼死,同样都是死,为何不去试试把他也弄死。
郁远城看了她一眼,随之把她拉进了房间。
“一一,跟他斗,也许你会没命。”沈言池现在同样也恨着乔知一,他不确定,那个男人是不是会把她弄死。
“你看我现在像有命的样子吗?”要不是郁远城,她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郁远城沉默了许久。最后抬起头,目光严肃了几分,道:“但是一一,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什么?”
“听我的话,只准为我哭。”男人的眼睛里,情绪复杂,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异常的认真。
“我答应。”郁远城对她的恩情,又岂是这两个简简单单的要求可以抵掉的?乔知一现在一无所有,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付出一切。
“我要你发誓。”他还是不信她。
乔知一盯着他的眼睛,举起了手,一字一句像是在宣誓,“我乔知一今天发誓。今后听阿诚的话,只为他一个人哭。”
“一一,记得你今天发的誓。”男人凑近,抱了抱她,一只手像小时候那般,摸了摸她的头。
乔知一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不哭不闹,眼里全是冰冷,许是想到了郁远城对她的好,紧绷的脸上,舒展开了些,给了他一个苦涩的笑脸。
简单的吃了个早餐,乔知一就去上班了,幸亏还有人要她,也不至于像个大麻烦一样一直拖着郁远城,除了陆云华出事的那天,乔知一这过去的半个月里,只有早到没有早退迟到过。
比店里大部分的人都积极许多,于是,老板就没让她去干那些洗盘子的活了,她人长的不错,派去前面做服务员倒是个好的决定。
乔知一转服务员的第一天,就碰上了一个老熟人。
她将这份鲜嫩可口的牛排送到叶夕禾面前,眸光暗淡,这个女人的肚子,有她半个大,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没有怎么变。还是一如既往高傲,连看个人,眼睛都是斜着的。
充满了不屑。
“怎么,姓郁的养不活你们母子俩了?让你出来做服务员?”叶夕禾打量着乔知一,那肚子也算显了,看的她眼睛极其不舒服,按照这个情况来看,孩子是沈言池的几率太大了。
试问,如果孩子是那个男人的,怎么可能放她出来做服务员?
“你没事,我就走了。”她知道,来者不善。
乔知一刚一转身,那盘装着牛排的盘子,被叶夕禾一手推倒在地,里面的浓汁四溅,瓷盘碎裂。
“我让你走了吗?”叶夕禾一脸的不甘心,虽然沈言池最近跟自己的关系算是好转了,可就是这种好的预兆,让她更加慌了,她不能眼看着这一切美好全都断送在乔知一手里。
季连航的那些威胁,她也受够了,他威胁了这么久,迟迟没有动作,不就还是爱着自己?
所以,既然证实了这个孩子,那么她就不能留下。
“什么事?”乔知一转过身,面不改色,始终都是那一副漠然的表情。
“走一趟吧,你也不想在这里呆不下去吧?”女人的口吻里,充满了威胁,她能甩一个牛排,也能让乔知一在这里滚蛋。
乔知一望了一下周围,的确,店里很多人都被那一声瓷盘碎裂的声音吸引了过来,仿佛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我跟你走。”她还不想这么快就丢了这份工作。
拖下了工作服,乔知一坐上了叶夕禾的车,那个女人对司机说道:“去附近的医院。”
接着,她又一副得逞了的模样盯着乔知一看了一眼,就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只怕,叶夕禾的如意算盘打错了,现在那家医院敢给她检查?她早就已经成了黑名单。
乔知一摇下了窗户。让那一阵凉爽的风吹了进来,将她那张漠视一切的脸吹的更冰冷了些,半响,她声音不大不小的说,“叶小姐,你不用企图对我做什么,我已经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了,你要是敢在伤害我的孩子,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威胁性的话随着微风传进了叶夕禾的耳朵里,虽然那个女人始终都在看着窗外,并没有看她,可叶夕禾居然会有一瞬间害怕了,不,这个女人一无所有。她还能干什么?
不过就是垂死挣扎罢了。
“继续开,别听她胡说八道!”叶夕禾瞪着乔知一,并没有发现前面已经堵成了一条长长的龙了。
“大小姐,前面可能是出了车祸,堵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行。”
“废物!”叶夕禾往驾驶位上靠了靠,不停按着喇叭,可那知道,后面的喇叭比她按的还要响,堵成了这个鬼样子,只怕是这半个小时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关键时刻掉链子,什么破车技,在这里出车祸,赶紧死了得了!
叶夕禾气的将车子上的东西都砸了个遍。旁边的司机见她这么闹腾,连忙说道:“这旁边有一个地铁,离医院只有两个站,要不……”
要是平时,叶夕禾一定会掐死这个司机,现如今,乔知一坐在车里,她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建议。
“下车吧,我倒想看看你要怎么让我付出代价!”一只带着钻戒的手,拿出了一个包包,怒气冲冲的下了车。她今天,是摆明了不会放过乔知一了。
乔知一看着她这么个模样,只觉得可笑,吹了这么久的风也够了,她打算,乘地铁回去算了,那能让这个别有用心的女人真的牵着走。
大小姐连怎么进地铁都不知道,只能跟在乔知一身后。
本来是她绑乔知一的,这么一会,怎么有点不对劲啊。
由于上头堵车了,这一会挤地铁的人多了起来,更加拥挤喧闹了一些,叶夕禾被好几个人撞的差点倒在了地上,可前面的乔知一却一点事都没有。
一路畅通无阻。
这里头的气味太难闻了,到处都是汗臭味,叶夕禾捂着鼻子,追上了乔知一。
“喂,你会跟我去医院吗?我只不过给你做个检查。”自己处于劣势。叶夕禾还是看得清楚形式的,这个时候如果乔知一要是想跑,她是追不到的。
“不会!”鬼才信她的话。乔知一忽然发现,叶夕禾跟以前的自己倒是有几分相似,都挺蠢的,蠢就算了,还不自知。
这里的环境实在是让叶夕禾太难受了,她从小便锦衣玉食,家里的佣人也比地铁里的这些人要干净一百倍,她知道,自己今天是逮不住乔知一了。
“喂,你等等我,我去下洗手间。”她的手都黏黏糊糊的了,怎么可能受得了,她需要好好洗一洗,然后在离开这个鬼地方。
乔知一没有作声,看着叶夕禾跌跌撞撞的不知道往那个方向走去了,一边走,还一边检查自己的衣物有没有被人染上东西,这样要是能找的到洗手间就奇怪了。
不知为什么,乔知一站在原地的确是等了她几分钟,后来想到这个女人可能是喊人了,所以就不等了,她也不值得她等。
地铁上,窗外的风景一幕一幕迅速从视线中飘走,就像有些人,毫无预兆的就离开了,父亲也是,母亲也是,都是血淋淋的倒在她的面前,让人永远也忘不了的画面。
多么残忍。
坐了十多分钟,乔知一走了出去,她一上电梯,就望见了地铁站的口子,一行一行黑压压的站了好些人,她原来以为这么大的阵势应该是在通缉那个逃犯,想都没有想就乘了上去。
落脚的第一时间,她被几个男人挡住了去路。
“叶小姐呢?”
原来是叶家的人,也是,叶家的大小姐进了人群拥挤的地铁站,而且还大着肚子,的确是挺让人担忧的,她刚刚那个样子,也值得叶晋派这么多人来寻找。
“我不清楚。”她一个被威胁的人,还有义务管叶夕禾的生死安危?
“不清楚?你们一起进去的就你一个人出来了,你不清楚?”
她们是朋友吗?有义务非得一起出来吗?乔知一暗暗绯腹,只觉得可笑。
“让开,有本事你们进去找,我能拿她怎么样?”说着她的脚就往前面跨了过去,可连着好几个男人都站了过来,把乔知一压到了一旁。
“叶小姐的电话打不通,在还没找到她之前,你不能离开!”几个虎视眈眈的男人全都挡了上来,足足比乔知一高了一个头,她是走不掉了。
现在只能期望着,叶夕禾能赶快出了地铁。
乔知一就这么被人看着,眼睛也跟着在地铁口子上有意无意寻着叶夕禾,可好几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她的消息,这一下,算是把叶晋惊动了。
派了大量的人去查监控,查地铁,里里外外全都过滤了一遍,就是没有看见叶夕禾的身影。
进去,却没有看见出来,这实在是奇怪了。
按道理,叶夕禾再怎么无知,听到了喇叭里头在喊着自己的名字,没道理听不见啊,手机也打不通,人也不见出来,要么就是真的出意外了,要么就是自己躲起来了。
为什么躲起来呢?让乔知一也吃不了兜着走。
一天一夜下来,寻找无果,叶晋怒意上来了,立刻就把乔知揪到了眼前。
这一看,不就是那个砸伤叶夕禾腿的女人吗?又是她?
这一刻,叶晋周遭的浮动的一切都跟着愤怒起来,他几步冲上前,一脚踢在了女人的腿弯里,当下,她就跪在了地上。
“听说,你的父亲是乔震?”他的眼睛里,全是恨意,要不是为了想知道叶夕禾的消息,就凭着她是乔震的女儿,这个女人绝对已经死了几百次了。
跪下去那一瞬,因为膝上还有伤没有恢复好,这猛地一跪,那血就溢透了裙子,开出了一朵红色的花。
慢慢的,她站了起来,就算是死,也不会以这种丢人的方式去死。
叶晋见她默不作声,一只略为粗糙的手掐住了女人的下巴,猛地抬起,被迫与他对着视,“我再问你一次。我的女儿去了哪里!”
“我,我不知道!”乔知一咬牙切齿,眼里的恨意,不比叶晋浅多少。
这倒是蛮有几分骨气的,有点像那个姓乔的种。
“别在说这种话了,它除了让你加速死亡,毫无意义!”曾经在乔震那受过的憋屈,今天全都发在了乔知一身上。
这一只手,掐的她的下巴声疼,她感觉里面的牙齿都松动了。
“我,我,不,知,道!”女人直视着叶晋眼里的怒火。一番较量之下,虽是阶下囚,气势上并不比他弱几分。
叶晋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几分,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更是硌的她骨头生疼。
“我现在越来越相信是你了,你不说也行,我会让你说的!”男人狠狠的将乔知一的下巴甩开,整个人转过身,气的胸口一起一伏,比起折磨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他现在更担忧的还是叶夕禾的安危。
还怀着孕,失联了这么久,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耳旁,还是他老婆哭泣声,哭的他心烦意乱。
“不要哭了信不信,她是个大人了,不会有事情的!”他这样安慰她,也这样安慰自己。事实上,离开了他,叶夕禾连自力更生都是个问题。
要是真的被这个女人,或者其他的人,叶晋不敢想。
叶夫人倒是被安慰的不哭了,又或者是哭累了,被人搀扶着上了楼。
几分钟后,两个狗腿子上前,头快低到地上去了,小声道:“大小姐,还没找到……”
这句话。叶晋这两天已经听过无数次了,整个A市的地铁站都翻了一遍,新闻也上了,可还是没有一点点的消息!
叶晋在客厅里来回走着,彻底乱了神。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下腹明显隆起,跟叶夕禾早前差不多的样子,对了,在婚礼上,她是说过她怀孕了,而且,好像还说是沈言池的。
这样,她不就更有理由绑了叶夕禾吗?
“我在问你一遍,你说不说!”这一声吼的,额前的青筋都显了出来,站着的人,全都大气不敢出,生怕迁怒到了自己身上。
“我,我不清楚……”她也在想,叶夕禾到底去哪里了,是不是真的为了陷害自己躲起来了,可她完全没有必要瞒着家人,看着叶晋担忧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可是你说的!”叶晋嘴角勾起了一抹阴狠的弧度,冲着手下那些人无情吩咐道:“来人,给我把她的孩子做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