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一呆呆地看着他,眼泪一下子淌过面颊,嘴唇颤动,她连一句为什么要分开都问不出来,因为没人比她更知道原因。
别人都是在一起更好,他们之间却是分开更好。
如此无能为力。
“别哭。”
沈言池盯着她,脸上没有表情,胸口被她的眼泪凌迟上数百刀。
可他们……真的走不下去了。
乔知一想说话,喉咙却像被什么哽住一样说不出话来,她用力地想说话,还是说不出,眼泪不断地落下,哀伤至极。
“知一,你想说什么?”
沈言池问她,站在她面前,没有伸手去擦她的眼泪。
就是这么站着。
乔知一低下头,哭得泣不成声,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沈言池说一句分开她会这么难过。
从未有过的难受。
时间过去很久。
乔知一才流着泪问道,“你能过得好吗?沈言池,你能过得好吗?”
她的声音哽咽。
三年前,他放弃她,她只敢问他会不会幸福。
三年后,他要分开,她只能问他能不能过的好。
她没有不同意分开,没有强求,她只问,他能过得好吗?她只有这一个问题。
“当然能。”
他不假思索地说道,斩钉截铁。
“真的吗?”乔知一问,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嗯。”沈言池颌首,“明天我就回法国,小小念我会派人送回来。”
他走得干净。
什么都不留,什么都给她。
“你能过得开心吗?”乔知一又问道。
她不在乎怎么处理之后的事,她只想知道他能不能好,能不能快乐。
这是她从三年前就追求的事。
“我是沈家的少爷,怎么能不开心。”沈言池说道,然后转过身道,“走吧,我们回去。”
“骗人。”乔知一看着他的背影,拆穿了他,哽咽着道,“沈言池你骗人。”
灯光昏暗。
整条路安静极了。
闻言,沈言池的背影震了震,下一秒,他猛地转过身来,一双黑眸瞪向她,低沉地吼出来,“是,我不会开心!我害了你父母!我伤害了你!我怎么开心?”
他这辈子都不会好过了!
为什么要逼他承认这样的答案,对她来说有什么好。
“……”
乔知一呆呆地看着他。
“乔知一,我们不能在一起了,我必须放过你!”沈言池盯着她,一字一字低沉地出口,“这是我欠你的,也是我欠你们乔家的!”
他本来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他根本不配得到原谅,更不配得到她。
“那你怎么办?”乔知一问道。
不能在一起,他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你别再关心我了行不行!”沈言池歇斯底里吼出来,双瞳狠狠地瞪着她,“你越是关心我我越难受!我沈言池算个什么东西?我就是个谁杀了都算是替天行道的烂人!”
说完,沈言池的眼睛红了一圈,脸色依然冷峻。
“沈言池……”
乔知一被他突如其来的火气怔到,随即泪水溢出更多。
沈言池转过头去,将眼中的酸涩掩盖,一抹红却怎么都掩饰不掉,他瞪向她,“乔知一,你清醒点,我是你仇人!分开了,你好受,我也好受!”
她做的应该是干干脆脆地恨他,或是杀了他!
而不是自我折磨。
放不掉舍不掉,又不敢抓住,她只不过是一次次往自己身上放下枷锁而已。
他是个男人,他必须将她身上的枷锁一个一个解下来,还她轻松,还她平静。
“……”
好受。
他们之间走到这一步,还会好受吗?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乔知一站在昏暗的光线中,低下头,泪水从眼眶里落下,落到地上。
“走吧,我送你回去。”沈言池沉声说道,然后转身便走,背影冷冽决绝。
送她回去。
然后就是永远的诀别。
她做不到,做不到就这样分开。
乔知一没有跟上去,而是走到路灯下坐下来,她已经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她背靠着冰冷的路灯柱子,呆呆地看着地面。
沈言池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只见乔知一坐在路灯下,身影单薄得像纸片似的,风一吹就走的模样。
他的心被蹂躏得一痛绞痛。
沈言池闭了闭眼,半晌,他走到乔知一面前,低眸瞪着她,怒斥道,“乔知一,你还有没有良心,你父母是死在我手上,你还舍不得和我分开?你就不怕他们的灵魂来找你算账?你知不知道我最憎恨不重视亲人的人!”
父母的灵魂。
明明知道沈言池是故意这么说的,可听到这句话,乔知一的身体还是颤了颤。
沈言池在她面前蹲下来,双眸瞪着她,“乔知一,不过就是分一段早就该分开的关系,你做事一向干脆,别让我看不起你!”
“……”
乔知一坐在那里,眼泪一直淌下。
沈言池又要说什么,乔知一忽然抬起自己的手,竖起尾指,嘴唇被泪水沾湿,“答应我,你要活着,你要忘了这一段往事,你要开心。”
这一句,等于是她妥协了。
她愿意分手。
他们彼此都太清楚,他们的关系根本不该存在,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
偷来的东西迟早是要还回去的。
沈言池看着她白皙的手,眼睛更红,他闭了闭眼,蹲在她面前竖起尾指勾缠上她的尾指,“我答应你,乔知一。”
“……”乔知一的手在颤抖。
“乔知一,我再说一次,将来我要死,一定会死到你的身边。”沈言池沉声说道,“所以,没见到我的尸体,就不要认为我是死了!”
说完,沈言池抽离自己的手。
乔知一舍不得放,尾指一直勾缠着他,哪怕是最后一点的纠缠,她也想无力地抓住点什么。
沈言池决绝地抽开手。
他的手指与她的错落开来。
乔知一的泪水刹那间决堤,哭得泣不成声,一张脸上全是眼泪,“沈言池,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沈言池偏过脸,一滴泪从眼眶中滑落,他极力地压抑。
“为什么我们注定要两败俱伤,为什么……”乔知一问着,可她找不到答案。
换作三年前,她可以走得干脆,因为她是为了他能安心快乐地活着。
可现在,连他也伤了。
他们还是必须分开。
剩下谁会快乐呢?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
沈言池蹲在那里,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风吹过他的脸,泪水滑落到他的薄唇上,如此苦涩。
乔知一坐在那里,低头看着地面,眼泪不断地落下,抽咽着低声说道,“我好想回去,我们坐在一起钓鱼,我想天天抱着你,天天守着……”
她哭得泣不成声,字不成句。
沈言池蹲在她面前,听了很久才勉强听懂她在说什么。
“我真的好想回去,我好想回去,如果时间能重来,我一定不给你喷迷药,我一定不走。”乔知一说道,一双眼睛哭得红肿起来,脆弱不堪,完全没有她平时该有的果断。
“……”沈言池蹲在那里,半晌他伸手抹去一滴眼泪,站起来说道,“好了,该走了。”
他的存在只会让她痛苦而已。
多留一秒,她多痛苦一分。
他早点走,她能早点走出来。
他站起来要走,却没有迈出步伐。
沈言池低下头,只见乔知一抓住他的裤管,手指紧紧抓住。
乔知一坐在上缓缓抬起头看向他,双眼通红,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哀求,“就当我没有良心好了,给我十天,再陪我十天好不好,我不要十年二十年,我只要十天。”
我不要十年二十年,我只要十天。
“……”
沈言池站在那里,心脏已经痛到没有知觉,他低眸看向她的手。
她像个孩子似的抓着他的裤管,紧紧抓着,像抓着最后的一份纠缠。
“再陪我十天,我只要十天,十天后我们就分开,好吗?”乔知一问道,手执拗地抓着他的裤管。
有十天那又怎样。
她多受十天的折磨而已。
沈言池抬起腿想躲开,一个字却已经从嘴里冒出,“好。”
乔知一立刻站起来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手攀上他的背牢牢地攀住。
沈言池的双手垂在身侧,想抬起来,却抬不起来。
他的手垂得像挂了千斤的重物。
他没有资格去拥抱她,从来没有。
“你想去哪?”沈言池问道。
“佛罗伦萨。”
乔知一没有多考虑地说出口。
沈言池的目光滞了滞,很久说道,“太远了。”
“……”
太远了。
乔知一从没想过她会从沈言池的嘴里听到一句太远了,他什么时候怕过远。
“去海边怎么样?”沈言池问道。
乔知一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她点了点头,说道,“好。”
只要他愿意再陪她十天,去哪里都可以。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时光可以倒流,那她就能去阻止一切的发生。
“嗯,我们回去。”
沈言池说道,手始终没有碰她。
当夜,沈言池带着一行人来到海边。
夜深,木之繁带着人在海滩上搭起帐篷,一个个深绿色帐篷被支起,成了夜色下的一道风景。
乔知一和沈言池走向红墙房子,沈言池伸手推开门。
太久没人来,一阵尘烟从里边迎面飘出。
沈言池飞快地挡到乔知一面前,伸手挥散灰尘,不让一点飘到她的身上。
乔知一看着他这种条件反射似的动作,一双红肿的眼睛里悲伤更甚。
“你站在外面,我把里边打扫一下。”
沈言池低沉地说道。
“我和你一起。”乔知一要跟着进去。
沈言池斜她一眼,声音霸道而强势,“给我呆在外面,不准进来!”
“……”
乔知一说不出话来,被他瞪了一眼,只好留在外面。
沈言池叫来木之繁和两个手下进去收拾,将买来的新物件包括被子等放进渔民房中。
乔知一独自一个人站在外面,看着里边几个男人大扫除的场面。
她走开远一点,脱下鞋子,光着双脚踩进细软的沙子里。
现在已夜深,沙子也变凉了。
乔知一在地上坐下来,抬眸没有焦距地望着海面,她不要去想别的事,不想过去,不想未来,她只想这十天里她要做什么。
她和沈言池,就只剩下这十天了。
最后的十天。
为什么她和沈言池的每次开心快乐都是以天来计的,为什么不能是一个月,为什么不是一年……
一阵风吹来,凉得乔知一的身体一颤,一件衣服落到她的身上。
乔知一怔了怔,抬起头来,沈言池站在她的身边低眸盯着她,“里边收拾好了,进去。”
说着,沈言池俯下身捡起她的鞋子拿在手里。
“嗯。”
乔知一从地上站起来,因为伤口一再恶化,她的步子走的大一点就会扯到腰间的伤口疼痛。
她把右手递给沈言池,“扶我。”
沈言池看着她,目光僵了僵,还是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拉起来后,乔知一便不再放开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他修长的手指,牢牢地攥着。
“……”
沈言池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挣开她的手。
两人走回小小的红墙房前,一路安静。
乔知一往里看去,只见刚才还是灰尘满布的小房子已经是焕然一新,灯光很亮,床铺得干净整洁,连墙都用干净的墙纸贴上,让整个小房子看起来像个新房子。
乔知一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房子,转眸看向沈言池。
只见他一身干净的衣服都沾着灰尘,一头齐整的短发上也灰蒙蒙,刚刚在外面都看不出来,乔知一蹙了蹙眉,“怎么这么脏?”
他一向是忍受不了脏的。
“木之繁他们已经在搭建浴室。”沈言池低沉地说道。
这个小房子就只是个小房子,除了可以睡下觉遮下雨什么都不能做。
搭建浴室也要一段时间,他的洁癖怎么可能忍受那么久的时间。
“我先给你洗下头吧,等浴室搭好你再去冲澡。”乔知一轻声说道。
“洗头?怎么洗?”沈言池问道。
乔知一四处望了望,走到一张老旧的桌子底下,从里边拿出一个可以堪称是古老的洗脸盆,拿在手里说道,“就用这个洗。”
“这个?”沈言池眉头蹙紧。
“嗯,你不要么?”乔知一抬眸看向他。
“……”沈言池看着她,目光偏移开来,没有与她对视太久,道,“那就这个。”
乔知一在电热水壶里倒上水,将水加热,然后倒在洗脸盆中,手一抬,伤口还是被扯到,痛得厉害。
她努力不让自己表露出来,但她的动作还是有有些僵硬。
沈言池飞快地走到她面前,一把抢过洗脸盆,黑眸盯着她,沉声问道,“放在哪里?”
“去外面,搬个椅子。”
“我自己洗,不用你。”沈言池一手端着洗脸盆,一手拎起一张椅子,体力较昨晚已经恢复很多。
“我帮你洗。”
“不行!”
“我要帮你洗,我会注意自己。”乔知一坚持地说道,他们之间就剩十天了,十天过后,她再也不可能为他做些什么。
“……”
沈言池看了她一眼,黑眸深邃,没再坚持。
椅子放在小房子外面,沈言池大概是第一次用这么笨拙的方式洗头,他几乎是半蹲在地上,俯着身,低着头,将头浸在洗脸盆中。
乔知一伸手掬起水抚过他的发,将他的短发打湿。
灯光明亮。
他头发上的灰尘沾得太多,一会水便浑浊了。
乔知一嫌一只手不利索,想想还是双手齐上阵,身体前倾着忍着疼能给他洗头发,抹洗发水。
“……”
沈言池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但他没说什么,就这么吃力地半蹲半站着,膝盖弯着。
乔知一认真细心地给他洗着头发,他湿漉漉的短发穿过她的手指之间,他的短发较短,没等她抓住,湿发已经滑落。
就像他这个人,注定了是她抓不住的。
乔知一为他慢慢洗着头发,她很想就这样一直为他洗下去,但他支撑得太累了。
“好了。”
泼掉几盆水后,乔知一用干毛巾盖上他的短发替他擦拭着。
沈言池坐在门口,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毛巾,低沉地道,“我自己来。”
“不要。”
乔知一固执地抓紧毛巾。
“给我。”
沈言池的语气强势,抬起手伸向她。
“你就让我为你做点事吧。”乔知一直接说道,站在他的面前擦拭他的一头湿发,接着低声说道,“也不算是为你做事,就当是我给自己留点回忆。”
以后,两人老死不相往来。
“……”
闻言,沈言池坐在门口不再有所要求,修长的手慢慢垂下来。
乔知一细细地擦着他的头发,连耳后也擦拭到,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耳朵,她好像很少去细细打量过他的耳朵。
他连耳朵都长得这么好看。
她的手摸上他的耳朵,沿着那轮廓细细地抚摸着。
沈言池的身形一僵,“做什么?”
“留点回忆。”乔知一说道,指尖抚摸着他的耳朵,将他的耳廓形状全部印记在自己的脑海里,轻声地道,“真希望我们现在已经是七老八十了。”
“为什么?”沈言池被她摸着耳朵,身体越发僵硬。
“这样,我的回忆就够了。”乔知一道。
他们都还这么年轻,以后的人生要怎么过。
他们之间开心的回忆总是那么断断散散,她怕根本不足以应付她未来的人生,若是连回忆都没了,她又要怎么过。
“……”
沈言池听着她的话,眼中一片漆黑,似海洋般深不见底。
海浪声远远地响起。
沈言池的嗓音喑哑,“你和我在一起还是开心的。”
他说的是一句陈述句,但听起来全无自信。
这一点都不像他。
“嗯。”乔知一用力地点头,动作回到刚才,继续为他擦拭头发,擦得半干后,她在他身边坐下来,“开心。真的很开心。”
“……”
沈言池定定地望着远方。
开心。
只是那开心里永远夹着一份隔阂,夹着一份仇恨,午夜梦回,还是会痛苦。
乔知一歪过身子,靠到他的身上,她能感觉到沈言池的身体又紧绷住了,眼中的暗涩一闪而过,“别这样,沈言池,这十天我们就没仇没恨地好好过,行吗?”
“……”
行。
沈言池没有推开她,任由她靠着。
“沈言池,我好冷。”乔知一低低地说道。
沈言池的手垂在身侧,闻言他抬起手想要搂住她,手臂划过她的背又落下来,像是毫无气力一般,无法去拥住她。
“我不能碰你。”沈言池说道,声音僵硬。
“为什么?”
“我的手太脏了。”沈言池低沉地道,他的手脏到已经不配去拥抱她,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不配去触碰。
“那小小念的爸爸总可以碰我吧?”乔知一强撑起一抹笑容看向沈言池,然后手弯到后面,抓住他的手搭到自己的肩上,哭红的双眼中嵌着笑容。
“……”
沈言池看着她,手落在她的肩上很僵硬,甚至称不上在搂她。
乔知一努力地微笑着,轻声说道,“小小念爸爸这个称呼太长了,还是叫你言池吧,不过那个初瑶老是这么叫你,不好。那我要怎么叫你,言池哥?”
哥哥。
沈言池的目光一凛,猛地想起她的父母。
他浑身泛起寒意,手立刻从她的肩上撤下来,一张脸又浮现苍白。
“你怎么了?”乔知一错愕地看着他。
“没事。”沈言池门口站起来,转身往屋里走,说道,“天色晚了,你快点睡。”
“……”
乔知一从地上站起来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你还是叫我沈言池吧。”他背对着她说道。
“……”乔知一怔怔地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抓紧衣服,好久才“嗯”了一声。
她不该提哥哥的。
他现在比谁都犯忌讳。
“早点睡。”沈言池背对着她站在那里,顿了顿道,“明天开始,我们没仇没恨地过。”
闻言,乔知一的长睫轻颤了下,然后点头,“好。”
他说什么都好。
翌日,海边的早上空气格外干净,风中带着一抹咸咸的味道,海鸟鸣叫,海浪轻轻地在海面涌着。
乔知一还在床上睡着。
渔民房中的床很小,她整个人依偎在沈言池的怀里,听大半晚他的心跳,直接后半夜才睡着。
躺在床上,沈言池不得不抱着她,否则两人会从床上掉下去。
他用小小念爸爸的身份抱她。
不用沈言池的身份。
外面传来海边的自然声音,乔知一躺在床上,下意识地在床上翻了翻,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又惊醒过来,飞快地从床上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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