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说的是,此行煜王府安插了百余人,不管她什么美女,只要敢妄动,逃不了一死。”伯易深以为意。
这次的行动,有煜王府和毓秀阁联合,想全身而退并不困难,难得是如何妥善解决羽梁之事,不给皇帝留把柄。
“报!长安信使求见!”一士兵快马加鞭,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汇聚到士兵身上,那士兵一路风尘仆仆,带着一身寒凉赶到煜王的马车前,看样子是连夜赶路的。
凌栖迟眯着眼睛打量一番,此人从前并未见过,那么……
他手掌一摆,示意车队停下,自己则下了马车,带着伯易与士兵走到一片空旷之地。
“荀将军那边有消息了?”
“回王爷,将军已查明陈峰的身份。”士兵将怀中的玲珑扣递与凌栖迟,这是毓秀阁的象征,做不来假。
“陈峰原来是天门山一带的山贼,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娶了贺家千金,才有如今的地位。”
“山贼?”凌栖迟颇为讶异。
这样的身份从未料想过,不过,听闻他在羽梁强抢民女、霸占民资,作风却是山贼盗匪无疑。
可是一个山贼为何会参与到南月复国之中呢?
“可还有别的信息?”
“回王爷,陈峰是曼罗国人。”
这话惊得凌栖迟与伯易双双一个愣怔,两人面面相视,许久不言。
陈峰既然是曼罗国的人,那他又复哪门子的南月国?
唯一的解释,他想借由南月国与北萧国的这场战争,为自己谋算。
“他到底意欲何为呢?”伯易蹙着眉头,心中一团乱麻。
这事恐怕只有当面见到他,慢慢试探了。
“要么为利,要么为权,人性向来如此。”凌栖迟冷哼一声,挑眉看着远方,“我们且去会会这个陈峰,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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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梁城水牢,这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一向是用来关押罪大恶极之人。
可自从南月军破城,这里就成了陈峰的私牢。
滴答、滴答、滴答……
除了断断续续滴下的水珠,烟微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烟微靠在牢房的一角,脊背贴墙,这样能让自己的身子尽可能少的浸没在冰水中。
可是无论怎么站,刺骨的凉意还是直往脚心与小腿里钻。
她试图抬起一只腿,可是在冷水中泡了三日,膝盖已经僵硬了。
“啊”酸涩的痛楚让她忍不住低吟一声。
回应她的是四堵高高的墙壁传来的回音,继而细微的锁链碰撞声打破了一贯的沉闷。
一盏跳跃的烛光朝烟微缓缓而来,在浓如墨的黑暗中格外清晰。
烟微下意识地用手遮挡光线,太久没见过亮光,眼睛需要适应。
她眨了眨眼睛,缓缓睁开,烛光中影影绰绰地映出小柔的轮廓。
“你?”烟微瞬间进入防备状态,蔑然地睨着那张脸。
小柔却不在意烟微的态度,再走近一些,靠近牢柱,“你为何没像张妈妈戳穿我的谎言?”
“自身难保,我哪管得了其他人如何?”烟微淡淡道,“有些人不值得我下功夫。”
“不管如何,你是个好人。”小柔不多做争辩,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你将就着吃,我也没有更好的了。”
说实话,三日没进食,烟微的确是饥肠辘辘了,她偷偷咽了咽口水,犹豫道:“你刚刚出卖我,现在是不是太过伪善了?”
“我不过是想活命,但你对我好,我也要报恩。”
仍旧是淡漠的语气,可烟微却挑不出话里的毛病,这就是一个生活在最底层人的不得已吧。
可是又怎么能保证小柔不会为了活命,再陷害自己一次?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僵持着。
“你不想知道你的夏公子如何了?”小柔率先打破了沉默,把馒头又递了过去,似有所指。
葳蕤的烛光映照了小柔白净的脸,勾勒出温和的轮廓,掩去平日里的淡漠。
不知为何,烟微觉得这样的小柔是真实的,她试探地接过馒头放在怀里。
馒头的清香与热气慢慢驱散周身的寒凉,她的手指渐渐恢复温度,脸色也不似之前冰冷。
“小柔,我可以再请你帮个忙吗?”
“你说,我尽力。”
“帮我打听打听长安的客人还有多久会到。”
“你还不死心?勾栏院的姑娘多的是,不是非你不可。”小柔果然一点就通,很快明白了烟微的意图。
不过她在楼子里看的多了,并不觉得烟微还有可能逃出生天。
就连仅仅只是放走了烟微的她和另两个小厮,也被打的遍体鳞伤,更别说烟微这个罪魁祸首了。
小柔抚了抚臂上遍布的伤疤,冷笑,“别做梦了,张妈妈肯定会换其他人顶上。”
“若是我有过人之处呢?”烟微扯住转头要走的小柔,“长安来的使臣岂会看得上普通的青楼伎俩?”
“过人之处?”小柔转眼斜睨着衣衫褴褛的烟微。
不得不承认,即使身处肮脏晦暗的水牢,即使不修边幅,烟微也比一般的青楼女子清秀,且有一种如兰的气质。
或许她真的与众不同?
小柔神色微松,用细如蚊蝇的声音呢喃,“三日后就到羽梁了,我听张妈妈说的。”
三日?只有三日了。
烟微眼睛闪着亮光,欣然一笑。
张妈妈培养了自己这么久,三日的时间怎么可能找到替代之人?只要张妈妈和陈峰还有求于她,她就有逃出去的机会。
可是与张妈妈谈判,她需要一个契机。
“喂,吃馒头的时候小心点。”小柔站在水牢的门口,最后提醒一句。
门悄悄打开一个缝隙,阳光射进暗无天日的牢房,而后又恢复一片漆黑。
一瞬时的亮光仿佛能照进人心里,烟微眸光一闪,往牢柱上再靠近些。
借着微乎其微的光线,掰开馒头,一张纸赫然出现在眼前。
烟微颤抖着取出纸条,在手掌心铺平,眯着眼睛凝视良久,才看清纸条上密密麻麻的字。
或者说是曲谱,失传已久的《广陵散》曲谱。
烟微虔诚地捧着纸条,如同珍宝一般,不敢怠慢,此谱对于喜爱乐律的人何等珍贵,不言而喻。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捋清思绪,这曲谱不出意外应该是夏萧然托人送来的,只要她能学会,不愁重新得到张妈妈和陈峰的青睐。
烟微对音律极其敏感,又有如此详细的曲谱,默记一日,便能有八成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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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墙之隔的水牢外,拐角处的两人将小柔进出的踪迹尽收眼底。
“这小蹄子不想活了,敢在老娘眼皮低下暗通曲款。”
张妈妈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冲,却被陈峰挡了回来,“一个丫头而已,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
“奴家不明白将军为何故意放这丫头进去。”
“我倒想看看陷于绝境,她魏烟有没有办法脱身。”陈峰摸着下巴上的胡渣,饶有兴味。
张妈妈却更糊涂了,他不是只要烟微去陪陪长安使臣吗?做这些试探何用。
再联想到之前对烟微的训练中,不仅有琴棋书画,还有一门额外的防身术。
张妈妈眼皮一跳,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将军可是有别的打算?”
“不该问的不要问。”陈峰狼眼一剜,肃杀的气场扑面而来。
张妈妈吓得一个趔趄,赶紧捂住嘴巴,不再多言。
“这才对嘛。”陈峰欣然点头,在张妈妈手上一吻,留下腥涩的气味,“我陈峰身边容不得多事之人。”
“奴家知道错了。”张妈妈彷如劫后重生般松了口气,欠欠身,便要逃离让人不适的气息。
陈峰却没有放了她的意思,手掌粗鲁地揽过纤腰,胡乱在张妈妈身上捏了几把,畅然地一声闷哼。
“既然来了,就同我一起去会会魏烟。”
“将军打算放她出来了?”张妈妈强忍着胸口的不适,嘴角扯了个上扬的弧度,附和着,“说起来长安使臣也快到了,是该准备准备。”
“出不出的来还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陈峰抬了抬眼皮,阴鸷的目光落在水牢的铁门上,又似能将铁门看穿。
张妈妈唤了一群小厮先行入水牢,将前前后后打扫干净,腾出一方干燥的止水台,又在各处点燃烛火,暗黑的水牢忽然就迎来了一片敞亮。
一切准备妥当,陈峰背着手,缓缓入内,在张妈妈提前准备的楠木椅上坐下,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彼时,烟微正在默记曲谱,一群人突然闯入扰乱了她的思绪。
看一群人忙前忙后的架势,她也大概猜中是陈峰要来了。
她略整顿衣衫,撑着身子倚在牢柱上,果然没多久,就有两个小厮将人架了出去。
烟微被拖到陈峰面前时,还想强撑着站起来。
可惜突然接触干燥坚硬的地面,反倒有些不适应,脚下一软,身子跟着跌在地上。
“没想到烟儿还是个倔脾气呢?”陈峰伸脚勾着烟微的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颠着,讥讽道:“本将军拿银子养着你,你却想着跟野男人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