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10日
柳浮声开车送战乌去机场,他只来了这么短短几天,可对她来说好像一辈子都这么随着他的离开而结束了。她沉默地陪他领登机牌,然后解下脖子上的项链,往他手里一塞。
“你拿回去吧,以后真娶老婆的时候,送给她。”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不太敢马上当真,“浮声,你别逗我。”
“拿着,我不要。”
“你要什么?我给你买。”他急切地说。
柳浮声抬眼看他,忍住心里强烈的悲伤与不舍,“战乌,我们……分开吧。”
他的血液在那一刻好像都凉了,呆呆地望着她,措手不及又无计可施的样子。许久,他殷切地说:“我回去马上辞职,到这里找你好不好?”
“不是那个原因,我……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为什么忽然……”
“也不是很忽然。你来之前,我就想好了。”她强压着情绪,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崩溃,“我们不合适,不要再这样互相耽误。”
他急了,一下子握住她的肩膀,“浮声你不要这样,我说了,我可以等你。我回去辞职好不好?你给我一星期的时间,我就搬过来!我不影响你,你可以找别人,也可以跟别人结婚,但只要你想起我了,你就跟我说一声,我等你找我,我等你好不好?我绝不让别人知道。我也不贪心,不要求你为我做什么,你不需要对我负责,我自己愿意的……”
“战乌,我不要你了,你听懂没有?”柳浮声握着拳,指甲都把手心刺破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想同你保持联系。我希望你和我都把我们之间的一切忘掉,当没有发生过,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
战乌静了下来,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似的,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时间差不多了,快去安检。”柳浮声移开目光不看他。
“没有你,我怎么过好自己的生活?”他精疲力竭地说。
“对不起,你忘了我。”
“你对我连一点点喜欢都没了吗?”
“别纠结这个了。”
“我哪里做得不对?”
“你别缠着我!”柳浮声大吼,“滚!!”
战乌僵硬着站着,手里握着她退回来的凤凰项链。周遭好奇的目光越来越多,一些人开始议论纷纷。
柳浮声撇下他,转身就走,像小美人鱼变成人之后的步行,每一脚都踩在刀尖上。
“浮声!!”
“柳浮声!!”
她假装没听见,眼泪终于忍不住滚滚而下,一边飞快往外走,一边把埋在心底地话轻声说出来——
“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忘了我,我就要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你会伤心的,你那么喜欢我……我无法挽回自己了,也无法留住你,你不要再在我身上耗着了……回去吧,你回去吧,我真心希望你好,越来越好……”
柳浮声坐在车里,趴在方向盘上泣不成声。
这时,战乌发来一条信息——
“浮声,求你一定记住,我永远爱你。”
柳浮声朝天空望去,这世上有永远的爱吗?不知道。但战乌,你真的是我爱过的最后一个人了。
她开车回了市区,在一家纹身店停了下来。
“我想纹两个字在身上。”
她躺了下来,纹身师问她,想纹哪两个字。
“战争的战,乌鸦的乌。”她指了一下左边胸口的位置,“纹在这里。”
战乌,今天让你难过了。但是,今后你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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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27日
长达几周的搜寻都没有结果,战乌带着柳浮声从嫩庄消失后,即便当地出动警犬,都没能找到他们。
“战乌是一个野外生存能力极强的人,而且非常熟悉墨格河一带的地情,他跑到任意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躲起来,一般人都很难找到。”当地派出所的同志了解后,告诉小周。
警方一边继续搜寻柳浮声的下落,一边就关扬疑似买通黄阿生一事展开调查。小周几人再次来到柳浮声的闺蜜欢芳办公室,询问她是否知道关扬与柳浮声之间的过节。
“你们总算走对路子了。”欢芳露出些赞赏的表情,把一份资料交给他们,“这是关扬公司里一些不太对劲的账目,柳浮声与他离婚后,他不止一次去骚扰她,逼问她这些事情。如果他不表现得这么紧张,我可能以为他的问题只不过是偷税漏税一类的小便宜,但他确实威胁到了浮声的人身安全,我就不得不细细研究他的为人了。”
“你发现什么了?”
“他帮人洗钱。”欢芳言简意赅地说,“我不是警察,了解不到更多的东西。别的,就交给你们去查喽。”
小周想了想,“柳浮声的身体状况……你知道吗?”
欢芳眼色黯淡下来。
“你是知道的,对吗?”
“我也是很晚才知道的。”她点了一支烟,“她一个人在S市,瞒着所有人。有次我刚巧去医院看个病人,看到药房排号拿药的名单里有她的名字,我以为同名同姓,留意了一下,才发现是她。她不肯告诉我实话,我就抢了她的药,一个个上网查,找认识的医生问,才知道她的病情。她被我逼得没办法,才告诉我……她剩不到几个月了。”
“她告诉你,她要去找战乌?”
欢芳陷入沉默,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们早分手了。是我把战乌叫来的。”
“你?”
“恐怕没有人知道,柳浮声的胸口纹着战乌的名字。很土是吧?但她这么做了。”欢芳苦笑,“那时,我给她介绍了很多优秀的男人她都不要,也根本没告诉我,她多么喜欢战乌。我一直没告诉她,她与战乌分手,是我从中作梗——我奚落了战乌一顿,话说得非常难听,也许他们因此就分手了。我觉得对不起她,知道她的病后,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战乌的号码,请他来见一见浮声。”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年底,十一月份。”
“他来了?”
“没来。”欢芳眼眶湿润,“他摔伤了,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刚刚动完手术。那时,他跟柳浮声分手有一阵子了,互相都没有联系。浮声生病,他不知道,他摔伤,浮声同样不知道。”
“后来呢?”
“……”
小周跟几个同事交换一下眼神,“你一开始就知道柳浮声去了哪里。”
“不要再找他们了。”欢芳好像很累似的,闭上了眼睛,“浮声那病……治不好的,战乌也没什么坏心眼,不会有命案、勒索、纠纷,难道就不能给她一个平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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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2月21日
战乌拄着拐杖,在列车员的帮助下,走下了火车。
与柳浮声分手后的日子,每天都像在凌迟。太阳照样升起,他照样上班、赶集。他存钱,但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存,因为他已经丧失了生活的目标。他依旧经常去北山采菌子,走过每一条和她一起走过的路,站在山顶上,他往南方看,以为这样就能看到她。
山高路远,他连群山的边缘都看不见。
他联系过柳浮声,她决意跟他一刀两断,屏蔽了他的号码。而他怎么都想不通,前几天还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她就不要他了。
他浑浑噩噩地过着每一天,不修边幅,形容枯槁,他能够预感,自己今后都处在深渊了。所以,他最终在一次蜘蛛人的训练中,摔了下来,被送往医院救治。
失去意识之前,他对死亡毫无畏惧甚至充满期待,他想,一会儿死去了,就不再痛苦。
但阿鹿的悲剧没有再次上演,他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断了腿,骨头里接上钢钉。
他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回忆着阿母和浮声都是怎样忽然地离自己而去的。这时,他接到一通陌生来电,是个女的,自称柳浮声的朋友,还到火车站给他送过盒饭。
他能想起来,也依然记得那天她说的话。
“你好。”他沙哑地说。
“柳浮声生病了,很严重。或许……我该先跟你道个歉。”
“你能来看看她吗?你对她很重要。”
“我知道你们早就断了,但……看在她胸口刻着你的名字的份上,来看看她,好吗?”
战乌想起临走前,她胸口上分明没有任何纹身。
为什么?是她叫他滚回去的,可她竟这么做?
欢芳误会了电话里头的沉默,急切地说:“她六月份被诊断出得了脑瘤,不是很好的那种……”
战乌懂了。
忽然理解了他去S市陪她过生日那几天她动不动的泪水和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刚动完手术。只要我能站起来,就马上过去。”他悲恸地回答,然后把脸埋在手掌中,任泪水从指缝中流淌而下。
于是他刚刚能站起来的时候,他就买了车票。
他凭记忆找到柳浮声的家,她不在,他就站在门口等她。他的腿很疼,实在受不了,就把拐杖放在一边,坐在地上,然后有些担忧地想,来得太急,又忘了刮胡子,头发也好几个月没有修剪。
他等了一夜,她都没回来。他不敢睡觉,他怕自己错过她哪怕一秒,她需要他,是他最大的动力。
见到她的时候,要说些什么?他有些紧张,有些纠结。
原来时间根本磨不平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