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沉沉睡去,鼾声能把茅草房给掀了。这么大阵仗,自然是叫不醒的,我等了一会儿,看看离零点还有几个小时,我干脆也靠着茅草墙,眯一会儿,补充体力。
山风狂野,吹得茅草沙沙响,对面山上传来一阵阵狼嚎,不大一会儿,离我们不远处传来麂子的叫声,在农村,这是要变天的前兆,也预示着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大一会儿,我也睡着了。但我心里装着事,睡得不踏实,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生怕老鬼变卦,悄悄走了。
就这样反复几次,我在睡梦中被老鬼摇醒,他说时间到了。
我噌地一下就站起来了,精神劲也恢复了。老鬼从草墙壁上摘下一顶斗篷,叫我戴上。
大半夜戴啥斗篷?又不下雨又不出太阳的。
我不戴,老鬼瞪我一眼,直接把斗篷戴在了自己的头上,将他大半个脸都遮住了,只剩下一个下巴。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离开我半步。”老鬼沉闷苍老的声音从斗篷下传出来。
他的声音比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听起来更老,不看他那中年人的状态,只听声音,会觉得他至少有九十多岁,声音里都是沧桑,就像风里颤
抖的残叶。
原本要一个小时的山路,我们须臾就到了。我没问老鬼为什么这么快,在会法术的人那里,缩地术也是基本功,问了,反而会觉得我太无知。
今晚没有月亮,天空和大地是一个颜色,水流声也不那么生动,瓮声瓮气的,我感觉我就像是在一个容器里一样。
“老鬼叔,我咋感觉不对劲?”我悄声问,“这地盘,怎么变小了?”
的确,我发现不远处的河,河面窄小,就连那一棵参天的麻柳树,也缩小了好几倍。
总之,感觉不真实,不踏实。
“闭嘴。不想生事就把嘴巴闭紧。”老鬼说,“你看到的,听到的,都会不真实,你再问,我就把你送出去。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傻眼了,这不是让我闭嘴吗?
老鬼没觉得自己食言,继续说:“你一切听我的就是,其他的人其他事,都不要管。我警告你,你要是胡来,我连你也困在里面。”
我点点头。
“还有,不要大惊小怪。”老鬼说着,突然双手伸出来,将十字路口拉开了一个口子!
尽管刚刚叮嘱我不要大惊小怪,我还是被惊呆了。这是什么功夫?竟然能徒手撕开大地?
十字路口裂开
往下看,黑森森,深不见底。里面黑气翻涌,就像煮沸的沥青,但是却冒着冷冷的寒气,不时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早就听说十字路口是神秘诡异之地,这里是三界交汇处,什么都有,就像是大型游客集散中心,天南地北的人都经过这里,做短暂的停留,每个人的身份不一样,来处不一样,去处也不一样。
老鬼“唔”了一声,示意我跳下去。
我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这玩意谁敢跳?
这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不说别的,跳下去后,冻也要把我冻死。
突然,老鬼从后面踹了我一脚,我整个人使劲往前一倾,脚下不稳,一下踩空,往下跌落!
我双手乱舞,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但奇怪的是,两秒后,我双脚落地了。
刚才两眼一抹黑的场景变了,我来到了一座废墟前,天空和大地变成了焦黄色,这里应该是经历了一场灭顶的火灾,将一切都烧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几堵焦黄的土墙。
这个地方的格局,我似曾相识。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脑子里出现了立体的方位,这不就是麻柳湾的村小?
只是没有现在的那几栋建筑,那几堵墙,就是老瓦
房的位置。
这是村小的过去还是未来?我是穿越了吗?
老鬼呢?他不是叫我半步都不要离开他,他就不见了?
我朝着废墟走去,因为这里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几堵墙都有几米高,那后面应该会有什么东西。
“嘤嘤……”一个女人哭泣的声音传来,我停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朝那里走去。
我绕过一截断墙,女人的哭声戛然而止。但是没过一会儿,那哭声又来了。
这一次,还夹杂着女人的诉说:“求你放了我的孩子,给他一条活路……求求你,他还是活的……”
我停下脚步,仔细听她还能说什么。
孩子,在麻柳湾,这是绕不开的话题。之前他们说过,麻柳湾的人对不起一对母子,应该就是这个女人了。
接着,女人哭得越来越厉害了,就像随时要断气。停一会儿,哭一会儿。哭声在废墟上空飘荡,定不到具体的位置。
我把几堵墙后面都找了,没找到这个女人。我想,应该是她也从这个十字路口经过,留下了一段痛苦的回忆,我恰好就遇到了这一段回忆的重播。
“顾国强,你不是人,你是畜生!你为什么要害我!”
就在我准备离开
的时候,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不是哭诉,而是咬牙切齿,恨意深重。
这一次,我不淡定了。
因为,顾国强,就是我爷爷的名字!
想起之前的那张照片,上面有我爷爷,他曾在麻柳湾工作过,他和这个怨气深重的女人,有瓜葛?
他害死了女人的孩子?还是,这个女人的孩子是他的?
一时间,我觉得我来麻柳湾的事情,也能解释了。
不是什么命运的安排,而是报应。
我心里没有了害怕的感觉,反而想见到这个可怜的女人,问清楚当年的真相。
但这个声音太飘忽,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在地下,让人捉摸不定。
“我诅咒,我诅咒这里所有的人不得好死!你们的子孙后代都不得善终……娃儿个个都长不大……”
诅咒声一句比一句恶毒,女人的声音也越来越诡异,就像嘴里含着一口黏糊的东西,一边诅咒,那东西一边在冒气泡。
联想到之前他们说的血咒,我能想象这个女人是用极端的手法寻死,用血肉诅咒。
这是何等的悲壮!
麻柳湾的人对不起这个女人,没想到,我爷爷也参与其中。
我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了一个当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