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麻柳树下,秦三叔跪倒在地,像一只虾一样弓着背,看起来格外沧桑。
他的面前是一个瓷盆,瓷盆里面装满了香灰和正在燃烧的纸钱,他痛哭流涕,眼泪滴落到了盆里。
刚才那一声悲怆的喊声,就是他喊出来的。
我扶起他,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踉跄着站不稳,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看见我,就大口喘着气,激动地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他颤抖的手指向树根,我朝那里看去,只见一个妇女匍匐着,四肢抽动着,但却不见声音。
我跑过去,其余那些帮忙搬运东西的人也来了。
这女人原来是黄桂桂的妈妈,那个在黄花溪跳骂着的泼妇。
我心里升起不好的感觉,莫非是黄桂桂?
她是悲伤到了极致,哭晕过去,发生了抽搐,我只能帮她掐人中,让她醒过来。
“大姐,这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那可怜的女儿啊,顾老师,桂桂死了。”
虽然我已经猜到了,但是当她说出来的时候,我心里还是一颤。
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那个眼睛里闪着光的女孩,我帮她买了文具盒,她怎么就不等等呢?
我不敢问具体的死因,也不敢安慰她。
赶来的人当中,一个男人冲过去把她扶住,她
哀嚎地叫了地叫了一声大哥,又是痛哭不止。
在女人的哭诉和秦三叔的讲述中,我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这几天我没有在学校,孩子们就没有上课,都回家了。桂桂很听话,平时就喜欢帮妈妈做点事情,这几天她都在河边打猪草,河边的土壤很好,她知道哪里有最新鲜的猪草,妈妈也放心她一个人出去。
意外和灾难降临都是毫无征兆的。
今天早上妈妈很早就出门了,她以为桂桂睡醒后又会去打猪草,她就干了很久的活才回来,回来之后没看见桂桂,找了一圈,发现孩子还在睡觉。
她觉得孩子是累了,想让她多睡一会儿,于是做好了早饭之后才叫她,但怎么叫也叫不醒。
她的身体软乎乎的,就跟睡着了一样,就是没有呼吸,妈妈着急了,赶紧跑出去找来了黄大坤,黄大坤一探孩子的脉搏,说孩子没有了。
妈妈不敢相信,接着又来了两个女人,她们帮她察看桂桂的身体,发现她的手上和脖子上都有几个小小的血印。
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孩子被毒蛇咬了。仔细一检查,被咬的地方没有红肿,孩子身上也没有发生肿胀,不像是中毒的迹象。
黄桂桂妈妈想起自己家的鸡,也是这样被人整死的!
她觉得有人暗中在害自己的女儿!
她谁也不相信,一下子怀疑黄花溪所有的人,觉得每个人都是杀害女儿的凶手。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女儿也不招惹事,为什么所有的灾难都向着她一家人呢?
由于怀疑和悲痛,她一度变得疯疯癫癫。实在找不到证据就跑到大麻柳树下来诅咒。
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靠神灵来解决问题。秦三叔听到后,来帮忙调查情况,但是什么线索也没有找到。
人们帮忙要把黄桂桂埋了,妈妈舍不得,她说孩子没有死,还会再醒来的,谁也不敢碰她的孩子,孩子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
“大姐,带我去看看孩子吧。”我说。
“对对对,顾老师你去看看,他们都说桂桂死了,桂桂没有死,她是睡着了呀。”
桂桂妈妈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为了不让她的情绪失控,我让大家都散去,不要跟着了,人越多她怀疑的对象就越多,这对于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妈妈是残忍的。
陈胖子也赶来了。他一来到麻柳树下就皱起了眉头,像警犬一样嗅了嗅鼻子,我估计他发现了是什么,可现在讨论这个不是时候。
我告诉桂桂妈妈,我这个朋友会医术,他可以跟
我们一起去看看桂桂吗?他忙不迭地点头说可以。
其实我没有骗她,陈胖子确实学过医学,只不过他不务正业,没有拿到证。
我让孩子们带于幼幼去学校先安顿下来,孩子们看见这么漂亮的女孩,以为是他们的老师,欢笑喜地簇拥着她走了,他们还不知道桂桂死了。
原来黄桂桂的家就紧挨着黄大坤,按辈分,黄大坤是黄桂桂的爷爷辈,平时叫他坤爷爷,作为长辈,他在这个家族算是一个主事的人,所以跟我一起到了现场。
我去邵医生那里取了听诊器以及一些常用的医疗用具,这样看起来更专业,我担心半罐水的陈胖子不知道从何下手,连装都装不出来。
这个家简陋又干净,墙壁上贴着竹做的蜻蜓和蝴蝶,用木炭随意画着小人儿和花朵,这个家只有一个女孩,这就是她的杰作了。
别看她妈妈在外面是个泼妇,但是一进房门就小心翼翼地,示意我们也要小声点,不要吵醒了女儿,但她一走进卧室就回到了现实,看见床上躺着的那个静悄悄的女儿,又免不了大哭一场。
我示意陈胖子,认真检查。我给他使了眼色,我知道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一戴上听诊器,陈胖子确实就专业多了。桂桂妈妈的
眼睛一直盯着他,她抱有希望,我实在不忍心。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桂桂妈妈的眼泪唰地一下又来了。
“大姐,你不要伤心。让我看看孩子身上的伤口好吗?我们给你一个交代,也给孩子一个交代。”
她同意了。
陈胖子依旧是认真地检查,这一次我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了一丝光亮,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他慢慢摘下听诊器,说:“孩子不是被人害死的,她是被某种毒虫咬伤了,晚上引发了高烧、过敏性休克,以及快速的器官衰竭导致的,孩子没有痛苦,她在睡梦中就走了……”
众人大惊,什么毒虫这么毒,能把一个孩子咬死。
陈胖子问,这个地方有没有蜱虫和隐翅虫?
黄大坤说蜱虫当然有,牲畜身上多的是,至于隐翅虫,他们不认识。
“长得像蚂蚁,但又不是蚂蚁。”陈胖子说。
一听说孩子是被虫咬死的,桂桂妈妈再也哭不出眼泪了。她的悲伤已经到了极致。
我们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短暂的安慰也是没用的,我轻轻地把那个文具盒放在桂桂的枕头边,悄然退出去。
回到邵医生的家,一进门,陈胖子就忍不住了。
“顾平生,你还不让我来?我再不来,这里就要出吸血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