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前，我们终于修补好了所有的活儿。
老太婆长舒一口气，让我把盒子摆放好，每一个盒子上面都有一个标签，写着客户的名字。
她说这些东西丝毫马虎不得，错了一样，就能毁了宋家的名声。
“你是来陪宋婷吃饭的吧？”她问。
我想，方红生早就和她说好了，她就是明知故问。
我点点头：“我是专程来陪她吃饭的。”
老太婆打了一个电话，不大一会儿，只辆豪车停在门口，将我和老太婆接到江城半山的别墅区：明月楼。
明月楼汇聚了江城的有钱人，到处都散发着浓浓的土豪风。据说这里80%的别墅是被古玩街的人买去了，人们戏谑说：古玩街的人白天在古玩街骗人，晚上在明月楼哄鬼。
所以，文人雅士或政界商贾，就是自认为有身份有品位的人都不来明月楼买房。在他们眼里，明月楼住着一伙盗墓贼，他们手上的古董都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我们身上散发出一股阴森森的气质，有一股死人的味道。
他们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做邻居呢？明月楼就成了古玩街人的专享——其余人你爱来不来。
当然，也不是大多数人都买得起的，说那些话的人多半都是酸罢了。
宋家的别墅非常别致，主打冷色系，花园里栽
着竹子，不像其他花园大红大绿，能感觉到主人家还是比较有情调的。
从大门口抬头看，所有的窗帘都是拉上的。一走进去首先感觉到一股凉意，其次就是暗淡。
这么大的别墅里，几乎没有开灯。不开灯也就罢了，还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有钱人都这么注重隐私吗？这也太偏执了吧。
暗淡的光线里，家里几个佣人就像鬼一样飘来飘去，看见老太婆回来，恭恭敬敬地叫着太太，吃午饭了。
老太婆介绍说，这是小姐的客人。顿时就上来两个中年女人，对我礼貌地说：请跟我们来。
这别墅太大了，我就跟绕迷宫似的跟她们来到一个房间外。
其中一个女人拿着一件浴袍过来，我问她们要做什么。她们说要沐浴。
我顿时就想起唐僧被抓后，被妖精吸得干干净净上蒸笼的场景，头皮都麻了。他们要吃了我吗？
他们是不是发现了我是仙灵芝？
我立刻表示我不洗澡。我来这里是陪宋婷吃饭的，又不是来陪她干其他事的。
“跟我们小姐吃饭，一定要沐浴的。不然的话，会影响我们小姐身体，请您谅解。”
“我一不脏二不臭，怎么会影响你小姐的身体？有钱人有什么了不起，就这么埋汰人了？”
中年女人连说我误解了，一
会儿见到了他们小姐，我就明白了。
我勉为其难从她们手上拿过浴袍：“你们不会进来吧？”
她们哈哈笑起来：“您放心，我们不会进来的，只是在外面等着。”
我三下五除二洗好了澡，想快点把这顿饭吃完。
这两个女人领着我七拐八弯来到餐厅，我很少在如此暗淡的环境里生活，所以一点都不习惯。
“你们那么有钱，还这么节约，到处都不开灯。”我说道，“有钱人的世界真是难以理解。”
那两个妇女就不说话了。
进餐厅之前，老太婆在门口等着我。那两个佣人退去，老太婆说：“年轻人一起吃饭，我就不打扰了。但是你要记住，你看到的，听到的，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她以为自己是显赫大家族，我要出去八卦几天呢！
餐厅的门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张八仙桌，主位上坐着一个女孩。
当我看见这个女孩第一眼的时候，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冷噤。
因为，她实在是太白了。
她浑身上下一片白，白裙子，白头发，白脸……这种白，是纯纯的白，但用在皮肤上，就变成了惨白。
她就像一个纸片人，贴在凳子靠背上。不是那一双眼睛忽闪几下，我还以为那是一个用纸扎出来的人。
我明白这屋里为什么不开灯，为什么不拉窗帘，为什么让我在吃饭前洗澡了。
这是一个病态的女子，一定是她畏光。
她的五官又那么精致，高挺的鼻子，樱桃小嘴，像珍珠一样的眼睛，她就像一个芭比娃娃一样。
“打扰你，宋婷小姐。我叫顾平生。”我自我介绍道。
“一蓑烟雨任平生。这名字好雅致。”
她开口一说话，那声音好听极了，就像珍珠落在玉盘上，实在和她病恹恹的身子不相符啊。
“是的，就那两个字。谢谢你的夸奖。”我说。
“坐下吃饭吧。”她说，“谢谢你。”
我坐下，桌子上的菜都很精致，我很快发现，这全都是素菜，但能把素菜做成这种规格，如此精美，色香味俱全，也真是绝！
害怕阳光，不吃肉食，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你给我说说外面的世界吧。”宋婷说。
“你想听些什么？”我问。
“你想说哪儿就说哪儿。比如说河水是怎么流的，小鸟是怎么飞的？还有被太阳晒着是什么感觉？太阳当顶的时候大地怎么样？半江瑟瑟半江红，到底是什么样子？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你见过吗？”
我的天，得亏我念了几年大学，不然的话，连她的话都接不上。
我推测她应该很久没有看
见过外面的世界了。小鸟飞太阳晒，这就是拉开窗帘就能看见的美景，可她不敢。
我一边吃饭一边给她讲，小鸟有杜鹃、麻雀、“麦子雀”、“阳雀马”，杜鹃啼血，传说是孟姜女变的。阳雀马就是杜鹃鸟的坐骑，它比杜鹃鸟早一步来到春天。
春天被太阳晒着很暖和，夏天太阳晒得人满头大汗，今天的太阳很淡然……
我只顾着说，冷不丁一抬头，看见她连筷子也没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耀着一丝光芒，那是她身上唯一的光。
反正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我给她讲乡下的野趣，大学的意气风发，我没想到我能如此健谈，而且是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
我着急把这顿饭吃完，没想到宋婷却慢条斯理，两片青菜她要吃十分钟，难以下咽，她吃饭就跟上刑似的。
没办法，我只能慢慢等，一边等一边给她讲故事。
“能再说说你的大学生活吗？说得再详细一点儿。”快结束的时候，宋婷问。
“太多了，一时半会说不完。我以后有机会再慢慢给你讲，好吗？宋小姐，这顿饭已经吃完了，请问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她靠在椅背上，越看越像一件衣服搭在上面。
她想了好一会儿说：“你每个星期天，陪我吃一顿午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