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坦诚令祖孙三人皆是一愣,许老太傅想到当年之事,便又觉得合乎情理:“你年纪也大了,起来说话。”
管事的跪着不动,背主是大罪,在许轻月点明他的身份时,便做好了死的准备:“老太傅,老奴愧对您和老夫人的恩情,老奴愿以死谢罪。”
许轻月起身,弯腰扶起管事:“今日祖父既然问你,便表明他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就降罪于你。”
她说话得体,分寸拿捏得当:“这些年,你在太傅府尽职尽责,对祖父祖母也是尽心照顾,将太傅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些祖父祖母都记在心里,我对你也是分外感激。”
许老夫人活了几十年,早已看透了人心,方才短暂的激动后,已恢复了清明:“我和老头子知道这些年对我们忠心,今日一问,绝无它意,只是怕你担心连累我们,独自一人受了祸端。”
“是啊,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今日都说出来,莫要一个人藏在心里。”许老太傅语重心长道。
管事本存着必死的心,听了这话,眼眶发酸:“老太傅,老夫人,老奴……老奴不值得你们如此啊。”
许轻月扶着管事坐下:“值
得与否,祖父祖母心中自有一杆秤,你不妨将一切都告知我们。”
管事坐着,身体蜷缩成一团,垂首半晌:“老太傅,老夫人,老奴其实和芸姨娘孙秀是一类的人,我们都是西廷插入大熙的奸细。”
王之霖和牛峤的事,许老太傅和许老夫人也有耳闻,只是刑部和大理寺并未查到奸细一事,真如管事所言,是否意味着朝廷官员家中皆有西廷的奸细。
想到这些,许老太傅心头陡然一冷,管事是他年轻时选入府中的,那时西廷还未亡国。后来西廷君主主动献降,他本以为避免了一场生灵涂炭的大战,没料到当今陛下竟出尔反尔,诱骗西廷君主大开城门后,进行了单方面的屠杀。
也正是因为此事,他辞了官,远离朝堂政事,成了个挂名闲散的太傅。
“盛京城的官员家中都有安插的奸细?”许轻月问道。
管事摇头:“我们并不知彼此的存在,只有当奸细死去后,名字身份才得以公开。”
许老太傅眉宇间染上愁绪:“你们如今的主子是谁?”西廷已亡,西廷皇室也被尽数屠杀。
不对,还有一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清安
公主。
甚至,在旧年还传言她活着,并在朝堂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管事坦诚相告:“老奴不知,我们这些人从未见过真正的主子,平日里有事联络,也仅是靠四瓣莲的手帕。”
“我能看一看这手帕吗?”许轻月抓住了重点,或许这才是江知序真正想要的东西。
管事从衣袖间掏出一方手帕,双手呈给她。
手帕材质与绣工都极为普通,唯一引人注目的是莲心,它竟然是由黑色丝线绣成的。
“我可能需要借用一下这手帕。”
管事点头:“姑娘尽管拿去用。”
“要拿给你师父看?”许老夫人的目光紧盯着许轻月。
和西廷扯上关系,并非小事。许老夫人虽喜爱江知序,但不代表着会无底线的纵容。
许轻月犹豫半晌,还是点头承认了:“祖父,祖母,孙女不想对你们有所隐瞒,我师父她……她和西廷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是在利用你?”许老夫人不得不有此怀疑。
许老太傅浸淫朝堂多年,虽年事已高,但直觉依旧敏锐:“她是那位正统?”
许轻月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祖父祖母,师父她没有利用
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你想好了?”许老太傅没有阻拦的意思,在他眼中,不论是男子,又或是女子,都有建功立业,争权夺势的权利,更何况,许轻月是他们许家的孩子,理应不凡。
她眼睛里透着不容置疑,坚定道:“想好了。祖父,孙女知道您厌倦了朝堂争斗,不想牵扯其中,但如今朝局风云诡谲,容不得我们置身事外了。”
许老太傅听到这些话,很欣慰,江知序确实将他孙女教的很好,识大体,懂大局。
先前他们老夫老妻二人,指不定哪一日双腿一蹬便走了,他不在乎朝堂争斗。如今有了孙女,是要替许家的将来谋划了。
“我只问一句,她是要复兴西廷,还是其他?”
许轻月微微一怔,而后摇头:“祖父,孙女虽不知师父最后到底是要做什么,但就孙女目前看到的而言,师父所做的事都是有利百姓的。”
她担心许老太傅误会江知序,又跟着添了一句:“官员家中奸细一事与师父无关,她也正在调查。”
许老夫人拉着许轻月的手,握在手中,和蔼笑着:“你想做,便放手去做,我和你祖父都支
持你。至于你师父,我和你祖父相信她。”
既然是西廷正统的那位,那便没有什么可犹豫怀疑的。
当年她与老头子有幸去过一趟西廷皇宫,见过那位清安公主,年纪虽小,但心思纯善又聪慧异常,若不是西廷亡国了,只怕她坐上了那个位置后,西廷比大熙会更好。
管事安静听完了这一切,老太傅没有让他退下,这是信任,也是警告,如今他们彻底成了一条船上的人了。
这样也好,他虽是奸细,但早已忠心于太傅府:“老太傅,老夫人,当年少爷和夫人出事时,老奴曾在案发现场看到太子殿下。”
“当真?”
管事很确定:“老奴绝不会看错,当时老奴以为太子殿下是去救少爷和夫人,但后来太子殿下来府中和您说他并未见过少爷和夫人。老奴当时虽觉得不对劲,又想到当时太子殿下年纪小,怕是吓忘了。”
许老夫人稳住情绪,声音哽咽:“难不成是他害了我们的……”她情绪有些崩溃,不敢继续说下去。
许老太傅这么些年一直托人暗中调查当年的真相,奈何没有一丝线索,若真是赵方荀所为,一切都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