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就问。”灵羽说。
文静禅笑了一下,没有回应这句话,只转身往山下走。
灵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文静禅精确地找到了青城山脚下最贵的酒楼,还直接去了楼上的雅座。
灵羽随他坐下后,被菜单上的价位吓了一跳。
不是,他这么有钱了吗?
前段时间在祥福镇不是吃早饭的钱都没有吗?
“想吃什么,自己点。”文静禅说。
灵羽在心里给他竖大拇指,既然都这么说了,她当然就不会推辞。
在等菜的间隙,文静禅终于开口了:“你以前在太一宗修炼过?是拂霜的师妹?”
这件事也瞒不了他,灵羽点头:“是。”
“剑阁山上的灵根不是拂霜的,”文静禅又问,“是你的?”
这件事情是否隐瞒,似乎意义都并不大,他要是想再追问来龙去脉,灵羽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于是沉默了片刻后,她点头:“是。”
文静禅也没想到灵羽今天竟然会有问必答。
“离开明净山后,无为心法对你有用,但用处也并不大?”文静禅接着问她。
灵羽点头:“是。”
话刚说完她就反应了过来:“什么离开明净山?”
文静禅低头浅笑:“没什么,我问完了。”
“不过既然如此,我也可以提前告诉你。”
他拿出那卷古籍递给灵羽:“这就是我要去般伽罗山上问的事情,也许是我登仙的那一劫。”
灵羽还以为是什么和她有关系的事情,既然不是,她也不用太紧张。
接过古籍后灵羽马上就打开了它,但只看见了一片空白。
灵羽抬头看了文静禅一眼,他的眼神不像是在耍自己。
犹豫了一下,灵羽决定翻来覆去看这东西,是不是在什么隐秘角落有字画。
见他如此举动,文静禅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你看不见?”
灵羽也明白了过来,她把古籍放在桌上,摊开对着文静禅:“你能看见?”
文静禅点点头。
“还真有可能是你的劫数,”灵羽说,“别人都看不见。”
“希言真人也能看见。”文静禅说。
“我修为不够?”灵羽开始怀疑自己。
要是这样子说的话,文静禅也觉得不无道理:“也许是。”
“那这上面写了什么?”灵羽问。
“什么也没写,”文静禅说,“是一幅画。”
“灾祸之景。”
灵羽觉得有点离谱:“那跟你也没关系吧。”
说话间酒楼的饭菜陆续端了上来,文静禅将古籍收回袖中。
“灵羽,”文静禅似乎叹了一口气,“我是上清封诰的真君,凡俗受难,岂有坐视之理?”
说来也是,她差点就忘了,文静禅好歹是个真君,护佑天下人是他肩上担着的责任。
那挽救一场灾祸就是他飞升的机缘,这个道理完全说得通。
每个人飞升的劫难都不同,拂霜作为一个门派中没有任何封诰在身,又了无凡尘羁绊的弟子,飞升之劫就只是天雷。
而他武阳真君,若想功德圆满,自然不比拂霜容易。
灵羽想,大概此类需要他拯救苍生之类的,的确是符合他身份的劫数。
不过拂霜的雷劫都未能渡过,不知道他说的灾祸,又能不能渡。
“渡不过的话……”灵羽说。
渡不过,他此生就只能做凡人了,或者再严重些命丧黄泉。
菜已经上齐,酒楼伙计最后端上来一盘糯米糕:“这是送二位的小食,慢用。”
灵羽瞥了一眼,下意识拿起一块往嘴里放。
这糯米糕和外面买的一样,有偏甜这个通病,灵羽也没办法,这边的人就喜欢吃这样的。
她咬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拿过筷子开始夹菜吃。
见文静禅要用筷子去动宝塔肉,灵羽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她拿勺子从上往下插了进去,然后手腕略微一转,就分下来一块肥瘦相间的肉。
“你用筷子只夹得起来肥肉,”灵羽说,“吃着很腻。”
她的手掌从文静禅的手背上挪开,继续认真吃饭。
文静禅的眼睛却一直看着自己的手背,那是她刚刚触碰到的地方。
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觉得那片皮肤烫得发痛。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他似乎还能看见皮肤下的血脉跳动得更加快速。
“想什么呢?”灵羽发现他又在发呆。
文静禅像是被烫一般缩手,有些不自然地摸上了自己的手背:“没事。”
酒楼里忽然熄了灯,只有正中间的天井上方打下来一束光。
粉墨登台的戏子在舞台中央转身,咿咿呀呀的曲子从他的喉咙里唱出来。
水袖翻振,有彩蝶舞动翅膀绕着他纷飞,楼中看客皆都痴痴望向他。
那戏子扮了一个痴情小姐,正肝肠寸断要殉情。
灵羽也侧头垂目看下去,只见他抬手,一只蝴蝶停在他的指背。
他以袖掩面:“妾只望,两情深,长相思慕;”
“怎奈何,天道变,阴阳两隔;”
“悔不该结此良缘,累你魂断英年。”
他抖手放飞蝴蝶,抽出架上宝剑,横在了自己的肩头。
灵羽兴致缺缺地转过头,继续认真吃饭。
文静禅见他拔剑自刎,柔若无骨地倒在舞台上。
周遭的人都发出了唏嘘声,与此同时戏子的衣衫骤然一空,他凭空消失的同时有无数蝴蝶飞出。
台上只留下了珠翠满身的戏服和一把冰冷的剑,这就是她为爱奉献的一生。
看客尽兴后不断地往台上扔铜板碎银,酒楼内又恢复了明亮。
这出戏在酒楼总共唱了一个月,在场不少都是定时来这里听戏的观众。
总算落幕时,他们心里既为殉情的痴心人悲哀,也有种再也没戏看的落寞感。
灵羽听了个结局就觉得真没意思,又是富家小姐为爱痴狂,连命都不要。
她有时候真觉得这些凡人为了情爱要死要活实在可笑。
当初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三清域,败后苟延残喘至今,让她做什么都可以,唯有死不行。
能让她甘愿赴死的,绝非男女情爱。
“愚蠢。”灵羽低声说。
文静禅:这可是你说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