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政府办公大楼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墙壁上斑驳的绿漆很有年代感,整体干净整洁,唯一的缺点是采光不太好,外边都是葱葱郁郁的大树,显得屋里阴沉沉的没有阳气。
张晓京步入仕途以来头一次拥有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面积只有十几个平方,油漆实木桌上压着一块厚实的玻璃,这种风格和张晓京在住建局工作时一模一样,标准且统一化。
房间被人提前打扫过,张晓京可以即时办公,他刚坐上椅子想翻阅一下以往的资料,档案柜里却空空如也,连个来对接的工作人员都没。
正当他纳闷时,办公室门被敲响了,还没等张晓京反应过来门就被推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从门外进来,看到屋里还有一个人后表情变得惊慌失措,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副镇长您已经到了,还想着看看办公室缺点什么,提前帮您准备下。”
张晓京问道:“请问你是?”
女孩说:“我叫陈梦瑶,是乡镇建设办公室的,陈主任让我来和您对接。”
张晓京这才正视这个女孩,她应该刚毕业没多久,面对领导时带着一股拘谨,说起话来也畏手畏脚。
“哦,你不用那么拘束,坐下聊吧,正好给我讲讲现在镇政府的人事情况。”
陈梦瑶走进来,坐在张晓京对面的凳子上,稚嫩的脸上写满茫然,她的这种气质跟严肃干练的机关单位格格不入,更像是大学里的社团成员。
张晓京为了缓解气氛,说:“咱俩年龄差不了多少,你喊我张哥,晓京,都行,我这是初来乍到,往后的工作还需要你多多指教。”
陈梦瑶很快放松下来,这位新来的副镇长身上没有体制内男人特有的油腻味道,浑身上下清清爽爽,跟邻家大男孩一样。
“我比你大几岁,就叫你小瑶吧,你知道,我是分管土地、规划、住建、城管、综合执法、食品安全这一块的,需要尽快了解镇上的情况,这些数据你那里应该都有吧?”
张晓京紧盯着陈梦瑶的双眼。
陈梦瑶从善如流道:“龙川镇有工业企业11个,营业面积超过50平方米以上的综合商店和超市有80多个,大部分村民还住着自建房,绿化面积有0.3万平方米,具体信息我可以把资料交接给您。”
陈梦瑶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显得很专业,一看就是有深入研究过,不是那种临时抱佛脚的花瓶。
张晓京是在住建系统里摸爬滚打过的,从对方一句话就听出来这龙川镇很穷,外部资金流动不进来,内部发展除了农业再无其他,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中原农村小镇。
条件艰苦,需攻坚克难,越是这样张晓京越觉得有动力,他婉拒了其他镇领导干部的宴请,在办公室里放了一张行军床,准备熬夜翻阅资料。
这幅架势引来其他公职人员的讨论,有人说这位新上任的副镇长是个年轻实干派,有人说他也就做做样子给其他人看,过两天该怎么样怎么样。
张晓京摒弃一切外在声音,自我隔绝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中,不知不觉天色就变得暗淡昏沉,整栋大楼的人都走光了,只剩大门口的值班岗亭还点着一盏微弱的黄灯。
等从工作中抽出思绪,已经十点多了,张晓京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望了一眼窗外的值班亭,心中一动。
他慢慢悠悠朝外边走去,镇政府大院种满郁郁葱葱的大树,风一刮过沙沙作响,院里的灯一闪一闪,让人忍不住心中打颤。
在门口值班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能在这种地方当保安的也肯定是关系户,张晓京掏出一整盒芙蓉王,笑咪咪道:“师傅,这么晚还在值班,辛苦了啊。”
值班师傅正在犯瞌睡,一听有人过来打了个激灵,看到是个年轻人后揉了揉双眼,说道:“哦,没事没事,你怎么这么晚还不走?”
张晓京把烟放在岗亭的桌上,说:“我刚来这里工作,有很多问题还不懂,只能加班查资料了。”
机关单位的保安都是百事通,一听他这样说就知道,这位是新外调过来的副镇长,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比自家孩子都小了几岁。
保安连声道:“哎呀,您就是张副镇长吧,还给我拿什么烟,快拿走快拿走。”
张晓京把烟推了回去,说:“不不不,这么晚了您还在坚守岗位,拿一盒烟算不了什么。”
听他这样说保安只能收下,工作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平易近人的领导,感慨道:“别人都说您是做样子,照老头子我看,您是个干实事儿的领导,工作时间还惦记着我们这些基层。”
张晓京何等精明,一听就听出来背地里有人在说他坏话,对此他毫不在意,很随性的拉了张板凳坐下,说:“我这个副镇长是分管城建和规划的,可从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咱们镇子很穷啊,想搞经济不是一件容易事。”
保安说:“您说的确实没错,看看咱龙川镇上哪有点能带动消费的产业啊,唯一最大的就是那家洗浴中心,小年轻想过个生日,唱个歌聚个会还得跑到城里面,这鸡的屁能带动起来么!”
张晓京没想到这保安其貌不扬,还知道什么是GDP,确实是经过机关单位熏陶的。
“对了,领导,有件事你得注意一下。”
保安左右看了两眼,表情变得紧张兮兮,趴在张晓京耳边道,“大半夜的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这镇政府大楼风水有问题,经常夜里闹鬼!”
张晓京被他这副表情吓了一跳,镇政府大楼这么威严庄重的地方还能闹鬼,简直是危言耸听。
“别开玩笑了,大爷,我是受过教育的无产阶级战士,鬼神那一套我是不信的。”
保安拍了拍大腿,叹气道:“我就知道你不相信,以前也有人和你一样不信邪,经常半夜还在办公室加班,后来你猜怎么着?吓成精神病了,现在还在四院住着。”
张晓京心中一紧,背后变得冷嗖嗖的,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趴着,风声听到耳里也变成了女人的哭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