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悄悄了过去,发现在柏论进房没多久后里面就响起了鼾声。
他看起来是困极了。
行吧。
那就等师兄睡醒后再给他打水洗澡吧。
想必前方的战事一定紧张,要不然师兄何以如此狼狈呢?
自凉州人围城以来,长安城的市井小民中的谈话中也有谈到战事的。但总归都不是好的方向。有人说凉州大马纵横天下,一座破败的长安城难道能挡住他们吗?
也有些与守军有些关系的听到他们的传言。
据说守城的将领里出了一位无双剑客,他单是站在那里。就能使凉州人胆寒。
没见识的市井小民叽叽喳喳地讨论了半晌,最后被巡街的小吏喝骂了回去。
凉州人已经有了惧意!退兵也是迟早的事!
尔等莫要造谣生事,徒惹祸端!
于是那些关乎战事不好的话就都不能说了。
但这不妨碍居民联想,如果城破了,他们会怎样?
上一个进城的凉州人害他们失了家园,那么这一次呢?他们会失去什么?
……
……
贾诩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惨白的。
他疼的嘴唇不停颤抖。
巫医已经看过了,不致命,但的确能让他疼上一阵。
箭头拔出来后,接下来的就是自己养伤了。
贾诩躺在榻上一动也不敢动,现在想不明白的人又多了一个贾诩。
他受了伤,哼哼唧唧地琢磨道:“他明明离我那么远,那支箭到底是如何射过来的。”
郭汜坐在他旁边,似乎是有点庆幸自己眼疾手快找了一个人挡箭,因而他说话的语气就很显得幸灾乐祸了。
不过他还是叹道:“幸好距离远,要不然先生焉有命在?”
……不。
这绝不可能。
没有人会有这样的箭术!
这还隔着五丈八尺远呢!
贾诩咬牙道:“这一定是碰巧!”
郭汜的确是一个容易对事情犹豫容易再三斟酌的一个性格。
他想了又想。
心底里突然冒出一股不合时宜的想法。
“……先生,要不然,我们退军吧。”郭汜试探说道。
不!
贾诩下意识就在心底否了。
他猛的抓住了郭汜的手腕,他道,“将军,事已至此,难道我们还有退路吗?此时士气仍然可用。我们到达这里,死去了多少人,又失去了多少人?若贸然退兵,我们一无所得,士兵们难道不会心有怨气吗?”
啊……
郭汜张了张口。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贾诩。
这货当初不是这样说的的呀……
难道不是他说的事成可以雄踞天下,事不成就抢夺三辅之地的财宝吗?
……现在如何又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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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论睡了一个好觉。
但他仍然是惊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睛,弹射一般地从床上惊醒过来,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记不清做的是什么梦了,但是一定很恐怖。
他下意识抹了一下后颈。
发现黏腻腻的全是汗,还有一些被汗搓下来的血水。
柏论喘了口气,然后推开门。
他被午日耀眼的阳光刺了一下。
“师兄,”蔡琰在外面忙碌。
她见柏论出来,于是开口说道,“今天太阳烈,我在外面晒了点热水。师兄洗过澡再来吃些东西吧。”
柏论见到蔡琰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凉州人:“今日守城的情况如何了?”
蔡琰说道:“师兄不必担心,宣姬姐姐给守城军送东西的时候去那边看了一眼。那边的将军说凉州人的士气出了点问题,因此他们今天应该不会攻城。”
柏论这才松了口气。
他彻底放松下来。
也有了闲心去洗个澡,然后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
知道柏论回来,宣姬还特地从市廛上买了一条大鲤鱼。
鱼头单独切来可以熬一锅汤,里面再加了一点豆腐。
于是最后炖出来的鱼汤的颜色奶白奶白的。
鱼身就煎一煎,煎得金黄入味。
军粮这种东西肯定是不能跟家里正儿八经的饭菜相比的。柏论尝了一口,感觉眼泪都要出来了。他这几天守在城上,吃的都是粗的能划伤嗓子的干饼,喝的都是冷水。
倒也不是在抱怨什么。
毕竟那些同他一起守城的士兵也是吃的这些东西。
只是当一碗热烘烘的鲜汤下肚,柏论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他原来还在人间。
他感觉他距离见到蔡琰宣姬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柏论这两天的记忆,全在杀人杀人,不停的杀人,杀更多的人。
于是杀的人多了,连他自己都要麻木了。
柏论又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鱼肉入口时他鼻头上都泛起了一股酸涩。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于是柏论顿了一下,用了不知道是样什么的语气,他声音几近颤抖:“我记得我以前在家的时候,连鱼都没杀过。”
而如今,他在砍掉一个人头颅的时候,竟然连眼睛也没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也许是从他亲手射下第一只斑鸠开始。
自从踏入了东汉末年的这片土地,他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蔡琰和宣姬都默然。
宣姬又给柏论盛了碗汤:“兄长若觉得这汤好喝,那便多喝一点。”
柏论接过。
过了好一会,等柏论的心情平复好了,蔡琰才轻声问道:“长安城能守住吗?”
柏论想起了他身边一个个倒下的士兵。
“我一定能。”
柏论说。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有那么多人在等着他,他不能辜负,也不敢辜负。
更何况,他如果守不住长安,就再也喝不到这么好喝的鲜鱼汤了!
……
……
凉州人的士气的确出了一点问题。
昨夜柏论和吕布的夜袭给他们造成了一点困扰。
那样悍勇的身手令无数人都心生了畏惧。而这份畏惧更是在同伴一个个倒下时到达了顶峰。
最先开始,是一个士兵大嚷。
——长安城里有那样的人物,他们真的能攻破长安吗?
原本他们驻扎在陕县,本可以平安祥和的在那边生活。现在却因为将军的一句命令,来这里为他拼命!
将军不是说攻破长安轻而易举吗?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然后凉州将领为了镇压这股不同寻常的声音,于是他割下这人的头颅来进行警示宣告!
但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按照他预想中的那样平息。
反而愈演愈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