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霍雷肖商议过之后,南十字伯爵放弃了直接干涉白垩要塞局势的打算转而向那些蠢蠢欲动的王领贵族们收起了过路费。正好之前给格洛夫纳雇佣军腾出来的军营现在还空着,南十字伯爵索性旧物利用租给了贵族联军作为临时集结营地,让营地周围那些自从雇佣军离开后就日渐萧条的餐饮和皮肉生意重新繁荣起来。
“切,到底是南方的小家小户,就知道赚这种不上台面的小钱。”眼见一队又一队补给马车川流不息地从南十字城流入军营,刚花了一笔钱给自己的队伍筹备补给的某位王领伯爵冷笑道。
因为这个时代的交通物流还十分依赖人力和畜力,故而除了几个南十字城的邻居和与南十字城直通水路的贵族领,其他前来集结的贵族军队基本上都采取了就地采买的策略。从他们的领地运输粮食不仅费时费力,还会在路上被押运队伍大量消耗,距离最远的领地粮食损耗甚至高达四分之三,相比之下南十字城的粮价即使因为军队涌入一涨再涨,那也比从自家运过来要划算。
结果军队还没开拔,南十字城的批发市场就已经变成了南方商人们的一场大狂欢,无数来自于南方领地的粮食物资如同血液般通过伊斯塔特运河这条大动脉泵入这里,然后被贵族们用真金白银换成了联军的人吃马嚼。
“幸亏我听了霍雷肖的话。”此时此刻最开心的毫无疑问是南十字伯爵本人了,贵族联军的涌入不但强烈刺激了南十字城本地各行各业的消费,还因为逐利而来的商人们收到大笔商税,再加上营地的租金和沿河港口的过路费,短短一个月功夫他的府库已经盆满钵满。
少校的世界有句俗语叫“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军事需求带来的经济繁荣是一种能让最克制的统治者也上瘾的毒物,联合国际与协约同盟之间能爆发世界大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协约同盟无力应对内部经济危机不得不将矛盾向外转移,而在筹备战争的那段时期协约同盟的军事供应商们着实过了一段如梦似幻的好日子,依附军工复合体的同盟民众也因此摆脱了大萧条的影响。只可惜这种畸形的繁荣只是昙花一现,等到战争旷日持久之后之前那些鼓吹战争的平民百姓才知道生活水平这玩意儿是没有下限的。
现在南十字伯爵就是那个吃军需吃到撑的承包商,在其他依赖土地供养的传统贵族们笑他小家子气的时候,这些老古董绝对想不到那些在他们看来“没几个钱”的租金和采买费用加起来是一笔多么庞大的金额。
至于南十字伯爵本人当然不屑跟其他人争辩,被看不起就看不起了,反正平时那些传统贵族也挺看不起他的,要不是这帮人抱成团来排挤自己,他还未必能接手这单赚钱的大买卖呢。面子什么的都是扯淡只有真金白银攥在手里才最实在,如果赚钱的代价就是自己挨骂,南十字伯爵恨不能化身抖M让谩骂声来得再猛烈些!
事实上他也如愿以偿了,相比起多少有点先见之明早早赶来筹集粮草的那一批军事贵族,姗姗来迟的贵N代们才真正见识到了封建主义特色市场经济是个如何能把人抽筋扒皮的残忍怪物——为了跟其他参与者争夺白垩要塞的利益那些贵族们恨不能把自家全副老底都给拉到南十字城来,这种短视的投机行为造成的结果就是南十字城的粮价扶摇直上九万里。
等到最后一位确定出兵白垩要塞的贵族来到南十字城时,本地粮价已经相比一个月前翻了四倍!这还是之前自然母神降下神迹使得王国粮价市场处于有史以来的最低价位才勉强保持了正常供应,看得那位伯爵瞠目结舌然后对南十字伯爵的坐地起价破口大骂。
可骂归骂,该买的粮食贵族们还是得买,他们手中的封建农兵可不是约维克领那样的职业军队。受到封建义务约束被迫为领主服役的农奴兵唯一能从领主那里得到的报酬除了那身单薄的军服之外就只有每天能混个半饱的免费伙食了,许多一辈子都靠种小麦过活的农奴甚至是因为在领主军队中服役才在人生中第一次吃到小麦面包。
即使供给那些农兵的面包都是没有精磨过混合着大量麸质、甚至直接连麸皮都一起放进去磨碎的粗劣货色,运气糟糕一口下去被混入其中的小石子给崩掉牙的情况也时有发生,过惯了苦日子的农奴们依然十分满足。
但农奴兵们能忍受这质量低劣的伙食却绝对不能挨饿,他们对领主的要求底线极低,可若是领主连这点底线都无法满足,没底线的就轮到饿肚子的农奴们了。
要知道在王国悠悠七百多年的漫长历史中几乎每个月都有不同的领地爆发农奴起义,而被贵族武装起来有了组织成了建制的农奴兵一旦失去控制简直就是场人造天灾,他们会如同蝗灾般吞噬前进路途上所有有价之物直到被领主镇压。
在大家都忙着争抢白垩要塞的这个节骨眼上,至少领主们还是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的,哪怕兜里的金镑因为高企的粮价变得紧张,只要能成功控制住白垩要塞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而在这场已经开始有些魔怔了的投机狂潮中,得利的自然不只有南十字伯爵和南方商人,还有一夜之间成了香饽饽被所有王领贵族竞相拉拢的王国海军。
对于那些贵族们的拉拢,霍雷肖的态度突出一个来者不拒荤素不忌,无论以前在瓜分海军军饷时得罪过自己的还是远在北方边境上跟霍雷肖从来没打过交道的,只要你愿意给海军送钱送人,大家都是能一起喝酒吃肉逛窑子的“好朋友”。
当然那些贵族们也不是傻的,在给海军出钱出人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忘记趁机往海军里安插自己信得过的人手试图通过改变海军人员结构的方式来影响海军的内部决策,面对这些不上台面的小聪明霍雷肖选择了照单全收。
看着海军中出现越来越多被贵族们举荐来的“青年才俊”们,霍雷肖心中冷笑不已。
这帮被利益蒙了眼的贵族们似乎忘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那就是王领这块地方是纯正得不能再纯正的内陆地区,自小生活在王领的人无论贵族或者农奴往往一辈子都没见过大海也不会游泳,更别提搞清楚该怎么操船和海战。
在上了船之后那一艘艘战舰就是一个个弱肉强食的独立小社会,无论你在陆地上有多大的来头,上了船之后拳头最硬的那个才是真正说了算的,这也是在海上水手叛乱多如牛毛的主要原因,让一个毫无航海经验的人直接去当船长跟间接谋杀没啥区别,比如某位弗朗西斯先生的下场就很值得借鉴。那些来自王领的旱鸭子贵族莫说斗不过半辈子都在海上漂的海军老水手,就单单克服大风和海浪带来的晕船便足够要他们半条命。
至于现在,就暂时让这些蠢货继续做着他们那不切实际的美梦吧。反正这些贵族老爷本人是不可能亲自屈尊纡贵到海上去冒险的,等新组成的舰队入了白垩湾,那些被贵族们强行塞进海军里的废物想怎么炮制还不是霍雷肖一句话的事儿?
现在霍雷肖的主要任务除了应付贵族们的拉拢之外,就是尽快将贵族们亲手奉上的人力与物资尽快转化为海军的硬实力。最初霍雷肖还担心那些被塞进来的贵族代言人经过老海军的培训之后多少会掌握一些自保之力,可很快部下们的报告就让霍雷肖知道了什么叫烂泥扶不上墙。
海军这个兵种哪怕在少校的世界都被公认为是诸军兵种中最苦最累的那个,主要原因自然是人类这种陆地生物天然就不适合在海上生存,更遑论是这个科技落后制度更落后的世界。
对于那些常年生活在海上的海军水手来说,所谓的个人空间就只有一张想躺平都费劲的帆布吊床,每天的日常生活都要跟肮脏咸湿的甲板、粗鲁暴力的同僚(也许还会因为长期见不到异性而盯上你的屁股)和你永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老鼠蛆虫打交道。吃的是又干又硬必须要用水泡才能咬得动的硬饼干和腌猪肉,喝的是为了压低成本味道又苦又水的淡啤酒,几个月都未必有机会洗一次澡,连蹲大号都要掌握好技巧让自己别从船舷直接掉进海里。
哪怕对于吃苦耐劳的王领农奴来说,这样的日子也堪称半只脚踏进地狱,更何况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们呢?所以在训练开始没几天那些安插进来的废物就纷纷称病拒绝再参加训练,原本就别有用心的海军教官乐得他们自我放弃,赶紧趁着他们不在旁边盯着的机会于新水手中树立权威,直接让那些所谓的船长成了空有头衔的外人。
如果说在这一波海军大扩张中有什么事是让霍雷肖比较糟心的,大概就只有被底下的老水手们戳着脊梁骨骂自己忘恩负义了。那些贵族代言人绝大多数是废物没错,至少嘴上功夫他们从来都没落下过,刚一进入军队这帮败家玩意儿就在军中大肆散播说海军这次出海是为了对付“私自光复”白垩要塞的伊莎贝拉,而老水手们对于那位将他们拉出绝境的小姐可是感恩戴德。
“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训练进展不是都挺顺利的嘛?”某日里正在运河警备队中视察训练成果的霍雷肖突然听到老部下对着河水发出沉重的叹息声,他好奇地问道。
“顺利是顺利,就是天天给人戳脊梁骨实在心里难受。”老部下抬起头朝他露出个苦涩的笑容,“听说我们是要去跟伊莎贝拉小姐作对,我那个结交拜把子二十几年的大副都直接宣布跟我恩断义绝了,要不是底下还有一群小崽子要照顾,我怀疑这家伙会直接跳槽跑去给伊莎贝拉小姐的舰队干活。”
“再忍忍吧,不用太长时间,很快大家就能明白我们的用心良苦了。”作为王国海军的最高指挥官霍雷肖所承担的压力是所有知情人中最大的那个,短短一个多月里已经有十几批老水手来找他闹过了,要不是大家曾经一起同甘共苦过,霍雷肖都怀疑这计划还没等成功他就得先被水手们给哄下台去。
“是啊,再忍忍吧。”老部下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只要能让那帮扣我们军饷的王八蛋吃瘪,多大的委屈我都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