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我最后再说一遍,这是陷阱!”通往诺斯博拉别馆的马车上,莱昂纳多还在锲而不舍地劝说着。
“耳膜都要被你喊破了,我又不傻还能不知道这是陷阱?”伊莎贝拉郁闷地揉了揉耳朵,自己这个副官什么都好,就是偶尔会对自己过度保护这点很烦人。
“那您为什么非要去啊?您又不是那种视荣耀高于生命的传统贵族。”莱昂纳多不理解地追问。
“莱昂纳多,我要是男的现在就可以拔出剑来维护名誉了哟。”伊莎贝拉叹口气,半开玩笑地调侃道。
“啊,抱歉属下失言了……”莱昂纳多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跟自家大小姐说了多么不讲礼仪的话,赶忙老脸通红地道歉。
的确所谓的贵族荣誉在大小姐眼里还没一个铜板值钱,但这个真相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如果被传出去广而告之那毫无疑问伊莎贝拉会变成贵族圈子里的绝对异端遭到所有贵族的一致挞伐,这就叫政治正确。
所以刚才莱昂纳多的大喊大叫不只愚蠢还十分危险,他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会无意间祸从口出。
“总之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完再发表自己的意见好吗?”见对方总算平复下心情,伊莎贝拉好声好气地说道。
“当然,您的话语总是蕴含着智慧。”莱昂纳多闻言更是满脸羞愧,哪有哪个管家会对自家主人大呼小叫的?如此僭越的行为简直是管家失格,主人一怒之下把他杀了别人都不会说什么。
果然是跟在大小姐身边时间长了,人都会变得奇怪吗?
“智慧谈不上,经验多少有点。”伊莎贝拉谦虚地摆摆手,“首先我们要搞清楚主要矛盾,如果我选择去赴宴,埃里克有那个胆子在舞会上对我直接下手吗?”
“应该……不会吧?”莱昂纳多挠了挠头,“虽然他号称是全世界最敌视约维克家族的人,但如果您在他主办的舞会上有个三长两短那无异于代表诺斯博拉向约维克宣战,王室那边绝对不会置之不理否则王室威严何在?而且我觉得动武他也不会是大小姐的对手。”
“所以咯,我走这趟至少是没有生命危险的。”伊莎贝拉把手一摊,“既然他不是奔着要我这条命来,你觉得他是为了什么?”
“伺机羞辱您和约维克家吧,我猜?”莱昂纳多努力地转动着脑筋,最后得出如此结论。
“如果我拒绝赴会,他就能放弃羞辱我吗?”伊莎贝拉又问。
“肯定不会,他必然会大肆宣扬您是因为畏惧诺斯博拉的威势不战而逃……啊!”莱昂纳多忽然猛拍脑门,他总算想明白了。
“看来你想通啦。”伊莎贝拉点了点自己漂亮的下巴,“不战而逃是必然的失败,选择迎战哪怕在对方的主场也有胜利的希望,不管是我选择来到王都上学还是去参加埃里克的舞会,首先都是表现出迎战的态度,只有让对手看到你的勇气和手段让他们产生顾忌,敌人才会放弃继续进行更过分的逼迫,这叫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大小姐,这话是您自己想出来的?”莱昂纳多反复咀嚼着伊莎贝拉刚才说的话,越想越觉得这简简单单的话语中蕴含着深刻的哲理。
“当然不是,我可没那个能耐。”伊莎贝拉连忙摇头,这句话出自联合国际领袖在世界大战前针对协约同盟军事挑衅发布的国内动员演说,她不想冒用那位伟人的名义。
“那对您说出这句话的哲人到底是?”莱昂纳多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母亲。”伊莎贝拉想了半天,帽子最后被扣在已经过世多年死无对证的便宜老妈头上,也算是对曾经那位伟人聊表尊敬。
“原来是夫人的话语,真不愧是……”不知为何莱昂纳多就这么坦然接受了,可能在他的印象中伊丽莎白真是能讲出这种话的厉害人物吧,毕竟是在伊莎贝拉之前独力支撑着整个公爵领欣欣向荣的人。
“总之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你作为我的部下以我个人的安全为最优先级我很感激,但我作为约维克家的掌权者不能仅仅将自己的安全视为首要,希望以后在二者冲突的时候你能理解我的立场。”道理讲通剩下的就好说了,至少伊莎贝拉这么认为。
“……可是大小姐您!”莱昂纳多沉默了片刻,不知为何突然激动起来。
“我怎么了?”伊莎贝拉困惑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就是……大小姐您是不是让自己冲得太前了?的确您作为未来的女公爵要从全盘考虑,可如果没有了您公爵领就没有未来了,这样的后果您真的想过吗?”莱昂纳多又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把想说的都说了。
这次是伊莎贝拉无言以对。
对啊,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在战场上无足轻重可以带兵去前线火力侦察的参谋少校,而是带领着整个约维克公爵领的实际领导人。如果自己在这个世界死亡那么她所为之努力的一切将全部化为梦幻泡影,为了那个被毁灭的世界进行复仇也好,解放这个世界的人民让他们打碎神与贵族设下的枷锁也好。
“我知道了,以后会更谨慎地考虑自身的安全问题,也麻烦你替我多加注意,我担心有时候自己没那个自觉。”想通了这一点的伊莎贝拉坦诚地对莱昂纳多低下头行礼,受教于人就要有受教者的样子,联合国际倡导的平等主义就是如此。
“您快别这么说,为您查缺补漏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可莱昂纳多那里受得住这个,他手忙脚乱地想把伊莎贝拉扶起来,但又不敢去主动触碰伊莎贝拉。
“嗯,你把本职工作做得相当好,不愧是我的优秀部下。”伊莎贝拉抬起头向他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莱昂纳多自从侍奉伊莎贝拉以来还从未见过对方用这样的笑容面对自己。
不知为何,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好了,接下来就该研究怎么对付那个叫埃里克的,话说你知道他为什么跟约维克家族这么大仇吗?虽说约维克和诺斯博拉两家是世仇,我看雷奥妮对待我的态度其实也没那么糟糕,一个还在王立学院读书的贵族公子应该不至于如此苦大仇深吧?”并没有注意到莱昂纳多的异常,伊莎贝拉已经在思考应付接下来的舞会了。
“这个嘛……”回过神来的莱昂纳多支吾了一句,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问你说就是了。”看莱昂纳多的态度伊莎贝拉估计又是上一代搞出来的什么需要“为长者讳”的事情,话说约维克家族的历史遗留问题是不是有点多?
“大小姐,其实这件事在王都贵族圈子里传得很广,毕竟埃里克那家伙自己时不时就对外公开宣扬,只是他的谎言太过肮脏,还牵涉到了您的母亲。”看情况是不得不说了,莱昂纳多这才开口。
“我母亲?我母亲过世时候他才几岁?”伊莎贝拉更加迷惑了,在伊莎贝拉本尊的记忆里伊丽莎白是位严苛到令人畏惧的家长,本尊在接掌大权之后那么肆无忌惮很大程度上就是幼年时候被那位严苛的母亲压制得太厉害,突然手握大权便开始报复性地放飞自我。
“不是关于埃里克的问题,而是与埃里克的父亲现任诺斯博拉公爵有关。”莱昂纳多摇摇头。
“他总不至于编排我母亲跟他爹有私情吧?”伊莎贝拉随口道。
结果莱昂纳多不吭声了。
“哎,让我给说中了?!”伊莎贝拉的两眼瞪得老大,唉呀妈呀还有意外收获?
“关于伊丽莎白夫人的出身,大小姐有过了解吗?”莱昂纳多犹豫片刻,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我记得好像是约维克和诺斯博拉边境上,属于我们约维克这边的某个男爵家系?”八卦心被点燃的伊莎贝拉努力搜刮着自己的记忆,这份八卦魂绝对来源于伊莎贝拉本尊的人格。
“是的,并且在与诺斯博拉的边境冲突中除了伊丽莎白夫人之外举家战死了,为了表彰那个家系的忠诚,您的祖父才让夫人与您父亲结亲。”莱昂纳多点头。
“这哪是表彰啊,简直就是惩罚嘛。”想到那个便宜老爹的德性伊莎贝拉就忍不住开口吐槽。
“咳嗯。”莱昂纳多给呛得咳嗽了一声,“总、总之起因就是这样,伊丽莎白夫人当时正在王立学院就读,有传闻说夫人与那时候同在王立学院就读的现任诺斯博拉公爵是近乎恋人的关系,而时任诺斯博拉公爵突然发动灭族突袭就是为了拆散这对恋人。”
“哇……”伊莎贝拉直接傻了眼,这算啥,罗密欧与朱丽叶?回想起本尊记忆中伊丽莎白夫人针对诺斯博拉家族那些毫不留情的手段,两位恋人的关系后来怕是变成罗密欧与忽必烈了罢。
“虽然伊丽莎白夫人因为灭族血仇恨死了诺斯博拉家族,诺斯博拉公爵那边倒是对夫人始终念念不忘的样子,以至于后来在和另外一位王立学院的同学结婚时始终把对方当成伊丽莎白夫人的替代品看待提出了种种过分要求,以至于对方最后精神崩溃自杀。见到自己的母亲被父亲如此苛待,您可以想象一下埃里克那家伙身为人子的心情。”话说自此,莱昂纳多算是把这个让人胃疼的故事讲完了。
“既然有如此缘由,迁怒到约维克这边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可莱昂纳多你为啥知道的那么清楚?”从头到尾梳理了一下关系,盲生突然发现了华点。
“因为这是夫人过世前自己讲给我的。”莱昂纳多的神色忽然黯淡下来,“夫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破我身为王室间谍的身份还将我作为可以托付后事的人看待,这些话我早就应当转述给您听。”
“至少你现在说给我听了嘛,也不算违背约定就是了。”尴尬的气氛在马车中飘荡了好一会儿,伊莎贝拉忽然笑道。
“感谢您,真的感谢您。”那个笑容把莱昂纳多感动得一塌糊涂,差点没当场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