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族长,这都第三座村子了,那帮该死的帝国佬是把所有人都撤到要塞里面去了吗?”愤怒的骑兵一脚踹翻摇摇欲坠的门板,满腔怒火如同被憋在炉子里闷烧。
“不会的,不可能,他们只能往后面撤。”雪狼部族的少族长格维兹冷静地摇摇头,“人都是要吃饭的,要塞里庇护的人越多围城能挺住的时间就越短,帝国佬主要对付的又不是我们。”
“那万一他们都撤到后方的城市里面去了呢,靠咱们这点人可打不进城里啊。”骑兵担忧道。
“呵,城市里又不能放牧种田。”格维兹闻言一声冷笑,“我们是打不进城里,可城里人自己走出来是什么下场就不好说了,反正咱们是大荒原上跑得最快的骑兵,就算靠近城市帝国佬也拿咱没办法。”
“嘿嘿,还是少族长懂得多,怪不得老族长选了你。”听了格维兹的说法骑兵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们来这儿就是让帝国佬血债血偿顺便抢点东西回部族的,至于到哪里去杀谁他们不在乎。
“少族长,那这座村子……”旁边一个拎着火把的骑兵问。
“烧了,他们对我们不也是这么干的吗?”格维兹冷冷地瞥了一眼下属,夺过火把直接丢进面前的空木屋里。
康科德高原上又一股冲天的烟柱升起,如果有人能用鹰隼的视角俯瞰这座高原,会发现十几道烟柱正在此起彼伏。
大荒原上的游牧民们有句俗语:如果在荒原同时遇见了帝国人与狼,一定要先把帝国人打死。
提起大荒原、游牧民、诺斯博拉人,约维克以南的绝大多数王国人脑中首先冒出的词语都是野蛮、贪婪和凶残。
倒是不能说他们的了解除了什么错误,大部分时候事实的确如此,不过这份刻板印象需要加一个期限,这个期限需要往前推大概八百年左右。
尽管少数王国历史学家宣称中古时代的北方游牧民好客且温和,而且事实正如那些少数派所言,但八百年时间还是太长了,长到可能只有那些游牧民中代代传承知识和历史的长老们才模糊地了解。
比如诺斯博拉并不是个王国语词汇,它的词源来自于古康瓦尔语,意思为“来自北方的逃难者”,至于这些来自于北方的逃难者躲避的人是谁,想想雷奥妮那位侍女的悲惨遭遇就不难猜测。
仇恨与暴力都是双向的,当帝国人将原本世代栖息在帝国北方的游牧民们驱赶到寒冷的大荒原,还斩尽杀绝一般将他们捕捉为奴隶送上市场如同牲畜般贩卖,他们就该想到这些马上民族会有杀回来报复的那一天。
这事儿他们也不是没遭遇过。
当王国发起了奇迹般的奥兰多远征,将战线从法班缇娜一路推到帝国都城下时,每个曾经被这强大国家百般欺辱的敌人都如同看到虚弱狮子的鬣狗般扑咬上来。
大荒原上的游牧民也是这些鬣狗中的一员,比起专注于消灭帝国有生力量的奥兰多和自诩文明实则各怀鬼胎勾心斗角的东方诸国,游牧民们的报复直接得多也凶残得多——在北风之神的神谕下组成史上首次部落联盟的游牧大军攻破帝国的北方长城之后肆虐了曾经被驱赶走的祖地,村庄被夷平,田地被焚毁,繁华城市成了血腥恶臭的坟场,残破要塞的鹿砦上插满帝国将士的头颅!
即使是对帝国怀有最深刻敌意的学者也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的帝国北方行省就是一片人间地狱,而大荒原的游牧民正是一手创造了这片地域的始作俑者。
但是还不够,还远远不够,尤其当帝国再次强大起来并派出了更多捕奴队到大荒原上报复之后,仇恨的火焰愈发旺盛了。
于是乎当神谕再次降临,每个大荒原上的部族再次聚集起来,也许他们的人数远没有上次那么多,也许这次帝国佬的劣势远没有上次那么大,但没有一个从出生就啃食着对帝国的憎恨与恐惧长大的荒原战士退缩。
又一次王国的超位神眷在劣势下率军出征,又一次包围网中的每个国家都团结了起来,又一次愤怒的诸神向那霸道的战神发出咆哮。
游牧民的马刀将再次满饮帝国人的污血,战士们无比确信。
“少族长!发现了!我们发现了!”狂喜的斥候冲进燃烧的村庄,染满灰尘的脸上写满了兴奋。
“逮到人了?”格维兹眼前一亮。
“逮到了!”斥候点头如捣蒜,“东边三十里,足足两三千人!一大半是老弱妇孺根本跑不快,而且护卫队人数也不多!”
“我们追上去!”格维兹迅速地解下腰间的牛角号,沉郁的号声召集起还在村庄中肆虐的部族勇士们。
听到号声勇士们都兴奋了起来,他们发出如同猿猴般的怪叫,丢下已经是一片火海的村庄在少族长面前集合,在被捕奴队三番五次的扫荡之后雪狼部族沦落为了一个能派出七百骑兵的小部族,跟北风部族、黑羊部族这种动辄能出动数千勇士的大部族没法比。
那都无所谓,知道这支难民队他们吃得下就够了。
迅捷的骑队在康科德高原上卷起漫天尘土,在两百预备军护送下仓皇向塞勒姆城撤退的农民们很快就听到了远方地平线上传来的马蹄声,一种近乎源自血脉的恐惧蒙上所有人心头,即使是那些曾经在正规军团里服役过然后又返乡退役的老兵都心神震颤。
“结阵!长枪阵!”预备军的军官声嘶力竭地对部下们咆哮,他并不是什么外地派来的长官,在临时负担起这份职责之前也不过是某座村庄里的巡逻队长,在他背后就是村里的父老乡亲,这一刻他知道自己是全村唯一的希望。
帝国人不愧是战神的信徒,尽管害怕得双腿发抖,尽管不少人都只接受过还不到一个月的突击训练,彪悍的民风和更彪悍的信仰依然让他们挺身而出,用手上粗制滥造的短矛与木盾在来袭敌人和撤退民众之间构建起一道稀稀拉拉的防线。
如果他们面对的是乡间土匪或者森林狼群,也许这道防线还能让对手知难而退,可惜他们面前是打定主意要让帝国人流干鲜血的复仇者们。
“我们是谁?!”格维兹抽刀出鞘,雪亮的寒光在阴冷残阳之下闪耀。
“大荒原的勇士!”骑枪与马刀汇成一道汹涌的钢铁洪流,狂乱的吼叫惊飞了归林的鸟雀。
“什么是勇士?!”格维兹平举马刀指向越来越近的枪阵,高声向勇士们质问。
“贪如狼,狠如羊!”
“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杀!”马刀在咆哮声中挥下,被削断的矛头和冲天的血柱一起飞上空中,那位全村人的希望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视角越来越高,逐渐失去光亮的眼眸中映出父老乡亲们惊恐的脸。
楔形阵轻易凿穿了稀疏的枪林,可怜的单薄阵线,甚至都没扛过游牧民们的一次正面冲击。
那些在人生中曾经为帝国一次又一次血腥侵略而高呼万岁的人们心中冥冥升起感应,是他们为此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场面已经很难说得上是作战,这就只是单纯地泄愤屠杀而已,尽管在最后一个看起来像是士兵的帝国人倒下之后抵抗依然没有结束。
缺胳膊少腿的退役老兵,等待着丈夫能安全归来的年轻少妇,幻想着自己未来会成为帝国大将军的幼稚孩童,他们遵照战神的教诲拿起手边一切看起来似乎像武器的东西去攻击肆虐的骑兵,得到的回应就是毫无怜悯的屠戮。
老人被马匹撞飞然后踩碎,少妇的头颅撞上锋利的马刀然后劈成两半,孩童给骑枪挑起又重重地摔在地上,逐渐泥泞的土地遭到铁蹄反复践踏,翻出泛着紫黑色的红。
“大人,我们……”不远处的一座山丘上,帝国百夫长打扮的青年人满脸不忍地从那虐杀战场上收回目光。
“这都是必要的牺牲,为了更大的胜利。”身边将军服饰的中年人伸手拍拍青年的肩膀,“他们是为我主尽忠,他们死得其所,而我们该做的是让这些蛮族和异端血债血偿。”
“……是!”青年抬起头又再看向那逐渐寂静下来的战场,动摇的目光变得坚定而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