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那位霓下是个聪明人。”听到普奇这份意外的坦白,伊莎贝拉由衷地向那位素未蒙面的老人家的智慧表示敬意。
用异端去对付异端,这主意简直绝了!
正所谓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只有异端才最明白异端每天都在想什么,而且大裁决官这种职务就跟下水道清洁工差不多,每天浸泡在异端思想里面难免会遭到这些思想的侵蚀。万一哪天大裁决官本人哪根脑回路不对劲,曙光教廷用来对付异端的利刃就会反过来成为杀伤力最大的二五仔,叛变的大裁决官别的事情都不用做,只要把曙光教廷为了维持信仰正统在私下里干的那些破事往外抖露抖露,曙光教派就算不死也要惹上一身骚。
但如果大裁决官本人就是个信仰坚定又对教会正统信仰没什么威胁的异端,这个问题便完美地被解决了,一块黑布再怎么沾染脏污底色也始终都是黑色对吧。
“宗座霓下用百年时光所积累的智慧,不是我等年岁尚浅者能够评判。”普奇轻摇摇头,听得出来他对那位心胸宽广知人善用的教宗十分尊敬。
“可惜那位赏识你的霓下如今已经不能理事,我不知道接下来曙光教派是谁掌权,至少从他做的这些事情就能感觉得出来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货色,即使这样你还要继续把这个大裁决官当下去?在糊涂人手下当差很累的。”伊莎贝拉出言试探道。
“我的忠诚只奉献给曙光,与谁是教宗无关,约维克小姐。”可惜普奇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对方抛来的橄榄枝。
“哪怕你意识到了神是因为人而存在的?”伊莎贝拉困惑道。
“如果神明真如圣典中所写的那样是人类诞生之前的古老存在我反而不会将自己的忠诚交给祂,说到底那种高高在上的存在为何要庇佑在祂们看来渺小如虫豸的人类呢?”普奇又是摇头,“自从我意识到神是因为人类的需求而生,其存在价值就是满足人类的需求,我才坚定地认为侍奉神明是件有意义的事情,遵循神的意志行事就是在遵循人类全体的意志。”
“那如果人类自己先变质了呢?”沉默片刻后伊莎贝拉问道,“正如你自己所说的,神明认可的教义总是在随着世事的变化而变化,但这些变化未必全都是好的方向,正确的道路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真是傲慢啊,约维克小姐。”普奇眉间闪过一丝不悦,“我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你的这份自信,至少比起你口中的少数人来我更愿意遵从大多数人的意志,哪怕这份意志通往的道路存在错误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总比将筹码全押在某个自以为是的人身上更好。”
“所以说没得谈了?”普奇的态度如此坚定,让伊莎贝拉确信说服这个人是不可能的。
“从一开始就没得谈,我只是想在开战之前了解你这位劲敌的想法。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有种预感,我感觉你迟早都会站在我的信仰的对立面上,很遗憾这份预感应验得太早了些,其实我还挺期待你能成长成什么样子。”普奇一脸平静地说出了正式宣告敌对的发言。
“原来之前针对我的种种还不算正式开战。”伊莎贝拉只是笑笑,从一开始她就对劝说普奇不抱太大指望,浪费口舌说这些除了普奇所说的话题让她很感兴趣,无非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罢了。
“异端审判庭要是只有这点偷鸡摸狗的本事,那您也太瞧不起曙光教派和我了。”普奇傲然道。
“殿下愿意陪我坐在这里说明什么不必我多说吧,曙光教派做好了和王室撕破脸的准备?”瞥一眼身边保持沉默只专心当她的护花使者的蒙德,伊莎贝拉问道。
“这一天迟早都会来,我们和王室都心中有数,无非是因为你的到来让时间提前了而已。”普奇看都没去看蒙德,完全把这个国家的二王子当成空气看待。
“好吧,既然你们对后果心里有数,我也无话可说。”伊莎贝拉闻言站起身来,“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能否允许二殿下和我就此告辞?”
“慢走不送。”普奇点点头,伸手替两人打开了车门。
“可惜了,你这人其实挺不错的。”伊莎贝拉轻叹口气,拉着蒙德一起离开了车厢。
远处的争执还在继续,交通拥堵似乎更加严重了,伊莎贝拉深吸一口略带马粪味道的市井空气,心中忽然浮起淡淡的危机感。
“怎么了?”注意到伊莎贝拉神色变化,蒙德关心地问道。
“最近太忙了,我好像忽略了一个严重的隐患。”伊莎贝拉的目光落在正在和市民争吵的朝圣者身上,脸色忽然十分难看。
“隐患?”蒙德一下子紧张起来,他从来没见过无论做什么都从容不迫的伊莎贝拉像现在这么紧绷,但他知道能让对方脸色难看的事情绝对是大事。
“殿下,你觉得进城来的朝圣者有多少是真心实意来寻求救赎的?”伊莎贝拉此刻气得恨不能给自己两巴掌,难道是最近在安稳的学院里面混了太久导致她的危机感雷达都失灵了吗?
“你这话什么……等等,难道你是说?!”茫然的蒙德脑中忽然一道电光闪过,某个恐怖的猜测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让开,都他妈让开!谁让你们这帮贱民挡在道路中央的?!”正这时候一群松松垮垮的城防军开过来疏导交通,他们疏导的方式是谩骂、木棍和皮鞭。
顿时整条街道一片混乱,被打得哭爹喊娘的朝圣者和惨遭牵连的路人四散奔逃,有人趁火打劫开始抢劫路边的摊位,有走失了孩子的父母高声呼唤着孩子的姓名,被越来越多的朝圣者搞得不胜其烦的城防军早就没了最后一点耐性,满心想的都是赶紧处理完这些外来的乡巴佬好回去交差。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某处,一把利刃自阴影之中抽出,狠狠扎进了正在抽打朝圣者的城防军士兵脖颈!
“杀、杀人了!”死者的鲜血喷得那朝圣者满头满脸,短暂的呆滞之后附近所有人都惊声尖叫起来。
“还他妈的敢杀人?!全都给我抓到牢里去,反抗者格杀勿论!”在王都横行霸道惯了的城防军哪里吃过这种血亏,勃然大怒的卫军队长抽出手中长剑向自己的士兵怒吼道。
“住手!”眼看着事件向激进方向发展的蒙德急忙想上去阻止。
然而他站得太远场面又太乱,不只士兵们没有听到他的阻拦,自己还被乱跑的路人给挤到一边完全错失了阻止事态恶化的机会。等他摆脱纠缠自己的路人时城防军已经和几个来历不明的武装分子杀成一团,被牵连的市民和朝圣者来不及躲避已经有好几人血溅当场。
“妈的跟他们拼了!”眼睁睁看着和自己一样的朝圣者在城防军手下如同被任意屠宰的猪狗,血气上头的朝圣者们再也顾不上其他,纷纷抄起手边能找到的任何家伙事开始围攻城防军。
那些城防军原本就不是什么有战斗力的部队,平时仗着王室的权威可以在王都的大街小巷里胡作非为令王都市民不敢反抗,但这些外来朝圣者本来就对他们缺乏敬畏,再加上这些日子里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城防军给欺负得不轻,一群怒火攻心的人乱糟糟地围上来顿时让这些城防军露了怯。
等到人数绝对劣势的城防军被包围打倒,朝圣者们捡起城防军手中的武器开始无差别攻击那些同样欺压过他们的市民时,场面已经无人可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