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会唱歌的莲蜡烛
明天是房东的生日。
他的生日在八月下旬, 盛夏转秋的时间。
“小东哥哥,你是不是明天该过生日了?”袁嘉焱坐在他旁边的石凳上问。
房东眯了眯眼,思索了一会儿今夕是何日后, “是啊。”
他这人对生日实在没什么感觉,小时候倒是每年都过,而且要过两次, 阳历一次, 阴历一次。每年开始放暑假的时候房东就期待着自己生日的到来,细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大约就是小孩子对于这种带着独属于自己一个人性质的节日, 会有种特殊的感情。
得益于他妈生他的时间比较好,刚好是在暑假,因此基本上每次过生日他都能在家里和爸妈一起过一个完整的生日,而不是在学校里苦哈哈的学习。
不过后来长大以后就不怎么过了,生日么, 也就那么回事,跟平常的每一天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吃饭睡觉外出工作, 他最多给自己放个假, 不出去跑出租也不去送外卖, 甚至不会出门, 就在家里躺着,放松自己,到了饭点就起床用小电锅做一顿饭。
“哦……”袁嘉焱和曹浩伍小帅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些没憋住的笑意和期待。
房东瞧一眼就知道他们憋得什么心, 大概是三个人想要给他准备点惊喜吧。
这种感觉倒也不讨厌。
“我们不看电视,能玩你的平板吗?”袁嘉焱接过了遥控器却没有打开电视,反而指了指桌上的平板。
渐渐地他蹙起眉,时间有些太紧了,根本来不及准备点什么上心的东西送给他……
三人窃窃私语一番,掏出兜里的钱凑在一起算了算,纷纷松了口气。
这个点其实完全可以直接吃午饭,但房东实在饿的不行了,先吃了点东西垫垫。
“幸好这个假期没太多零钱。”袁嘉焱庆幸地说。
唔, 明天要不就再给他们烤点饼干当回礼好了……
等他将饼干全部烤好分别装袋之后,三个小孩已经凑到一起玩的不亦乐乎,脑袋挨着脑袋,低着头盯着屏幕一脸严肃的样子,而屏幕中间只是有一个小人在傻呆呆的跳。
房东晚上熬了夜,凌晨五点半才放下手机,第二天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多。起来的时候大脑昏昏沉沉,明明睡了七个小时,却感觉好像一晚上都没睡一样。
“贺叔叔不在家,我们刚刚遇到他了。”袁嘉焱,“不会吵到的。”
“我觉得可以。”
想他当年不管去哪,第一时间都是开电视,几个播动画片的频道记得一清二楚简直倒背如流。
房东啧了一声,嫌弃道:“真是狗鼻子。”
前些日子他新买了一个小电锅,比电饭煲好用些,容量刚好够他一个人的分量,做起来刚刚好。
“唔……”贺庭屿瞧了瞧那只熊脸,q版的表情看起来很愤怒,脑袋上还顶着一个大大的红色愤怒井字,有点憨憨的感觉,别说,还真有点房东的神韵。
“挺好的。”贺庭屿温和微笑。
到底是时代不一样了。
他们的爸妈每年过年的时候将他们的压岁钱统一收回来,然后每个月给一部分,假期会多给一点,平时的少存起来的话,能存下来不少。
下午四点左右,袁嘉焱三人上门,彼时房东还套着一件印着太太乐鸡精的亮黄色围裙,上面沾着点白的面粉。
他面无表情的在烤和不烤之间抉择了一番,终于那份作为成年人,收了小孩礼物却没东西还礼的羞耻心击败了他的懒惰,让他又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中午两点多房东对付完了自己迟来的午饭,脚上吸着一双凉拖就想躺在床上补补觉,被子刚卷到身上突然想起来他的饼干还没烤。
贺庭屿一哽,无论听到多少次这个称呼,都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好房东相差的那八岁。
房东摇了摇头,专心烤自己的饼干。
“那就这个吧?”
只要不是惊吓就好……这个年纪的小男孩脑子里想一出是一出,还真可能给他惹出点什么“永生难忘”的惊喜来。
他懒得出门去吃早饭,干脆拆了一盒当初手臂受伤时送来还没喝完的牛奶,用微波炉加热了一下,配上前几天吃剩的酥饼,早饭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我们在给小东哥哥挑礼物。”曹浩说,“他今天过生日啦!”
“草啊,太久没熬夜了。”他甩了甩头,本就昏沉的大脑多了一丝眩晕感,吓得他顿时一动也不敢动,在床边正襟危坐了好一会儿,等眩晕感下去了才慢慢站起身。
大学的时候偶尔熬个大夜第二天起床还是生龙活虎的,现在熬个夜能要了他半条命。
走出学校的一瞬间就好像是之前加在自己身上的保护buff消失了,作息稍微有点不规律,身体就开始出问题。
“你们做什么呢?”贺庭屿拍了拍袁嘉焱的肩膀。
“……”现在的小孩还真是和他小时候不一样了。
“你们来早了,我还没烤好,去沙发上坐着等一会儿吧。”他说着,在客厅找了一会儿,终于从沙发缝里找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遥控器,丢给袁嘉焱,“想看什么自己看。”
第二天,贺庭屿早晨去了一趟公司,中午回来的时候正巧在路上碰见了袁嘉焱三个小孩,他们凑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礼品店里,似乎在挑着什么。贺庭屿看见他们就想起房东,脚步顿了顿一转也朝着店里去了。
“小东哥哥生日快乐!”袁嘉焱的嘴上还叼着一个吹龙卷口哨,就是卷起来吹气能发出声音的一种玩具,房东一开门,他们三个就吹了起来,声音此起彼伏“嘟嘟嘟”的像个不停。
袁嘉焱先是一颤,似是没想到有个人突然从身后拍上他的肩膀,顿时一惊,转身一看是贺庭屿又放松下来,“贺叔叔。”
房东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
每年的今天和过年假期那几天,都是房东最懒惰无力的时候,摊在床上就像一滩稀泥,怎么也立不起来。
房东挥了挥手:“拿去拿去。”
贺庭屿一愣,抿了抿唇,之前确实有提到过房东要过生日,但他还真没想到房东今天就过。
“贺叔叔,你看这个小东哥哥会喜欢吗?”伍小帅抱着一个快和他一般高的趴趴熊,艰难的露出个脑袋问贺庭屿。
房东将三人放了进来,伍小帅对香味很敏[gǎn],饼干还在烤着,他就闻到了香味,吸了吸鼻子,“好香!”
房东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和同学一起玩□□炫舞的样子,大约也是这样吧。
“好了,少玩一会儿,小心眼睛。”他提醒了一句。
袁嘉焱是个有远大志向的人,当即警惕的放下平板,跑到窗边极目远眺,放松自己的眼睛。
做消防员对眼睛也有不低的要求,袁嘉焱为了能实现这个梦想,平时都很少玩电子产品,生怕得了近视眼。
另外两个就没有这种顾虑了,屁股一歪就占了袁嘉焱空出来的位置,凑到一起又开了一局。
房东:“……”
他将包好的饼干放在茶几上,抓起一边袁嘉焱他们带来的趴趴熊塞在怀里发呆。
过了一会儿房东的平板将要没电的时候,曹浩和伍小帅终于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游戏,“谢谢小东哥哥。”
他们抓起了装满饼干的袋子,眼神亮晶晶的朝房东道谢,而袁嘉焱已经吃了一小半了。
等他们离开,房东才慢悠悠的拿过一旁装过趴趴熊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张贺卡。
“一群小孩,还挺有仪式感……”他嘟囔了一声。
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年纪越小越在意生日这种东西,会准备满含心意的礼物,会写很多字的祝福贺卡,会把生日看的无比重要,比过年还要令人期待。
等年纪渐渐大了,或许礼物送的越来越贵,但再难遇到能写满一面贺卡的礼物。年纪越大反而越要脸面,不会轻易的将自己的真心剖出来放在纸面上,好似害怕被人瞧了去却得不到相应真心的对待,最后只能难过收场。
袁嘉焱三个人的字非常符合这个年纪小男生的普遍水平,哪怕袁爸爸是高中教师也不能改变他的字体,字帖练了好几本,却都没什么变化。
房东看着贺卡上歪歪扭扭的字,其实还挺亲切的。他小时候写字也这样。
当然现在也没多好。
他看完将贺卡又装回了信封里,放到了书房里,靠在书架上一个小猫手机支架上面。
午饭吃的晚,房东看了眼刚过五点的时间,困倦上涌又爬到床上睡了。
这一觉睡的很沉,但却一直在做梦。梦里有一群红色的怪物一直追他,房东想要反抗却无法用力,甚至连简单的抬手都做不到,只能一直跑。梦里的场景在脑海中旋转眩晕,诡谲的色彩阴影仿佛一只巨大的手掌,拉伸,覆盖,遮天蔽日。红色的怪物柔软而富有韧性,卷曲变形,将他整个人卷进漆黑诡秘的漩涡,漩涡散开,出现了一张脸——
是一张酷似贺元良的脸。
那张脸一出现,周围的手掌和怪物便如冰消融一般,露出明亮而平静的纯白空间。然而纯白的空间也透露着一丝冰冷诡异,令人惊悚的诡异感。
“笃笃笃——”
房东悚然惊醒。
他喘着气,额头冒着细细的汗珠,后背的睡衣黏答答的贴在皮肤上,空调吹出的冷空气和后背接触,激起一片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草,什么玩意儿……”房东抹了一把脸,目光有些呆滞,缓慢的挪到卧室门口。
“笃笃笃——”
他细细听了会儿,才慢了半拍的反应过来有人敲门。
“来了!”房东喊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家。
他迅速换了衣服,揉着胀痛的脑仁走到门口打开门。
“……贺老师?”房东一愣。
“生日快乐。”贺庭屿微微一笑,双手捧起一个六寸大小的蛋糕,“希望你今天还没有吃过蛋糕。”
真实与虚幻的碰撞,胀痛的后脑,恍惚间房东看着贺庭屿的脸,和他哥哥的脸在眼前重合起来,他忽然意识到两人其实挺像的,只是气质和细微的差别让两人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似的。
也是,毕竟是亲兄弟。
“……谢谢。”他愣了一会儿,视线迟钝的转移到蛋糕上时才反应过来贺庭屿刚刚说了什么,“我还没吃,进来坐吧。”
贺庭屿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经过两个多月的时间,房东的头发已经长成了寸板,前额的碎发湿哒哒的黏在额头上,贺庭屿的目光顿了一瞬,“好。”
房东打开客厅的灯,明亮的灯光倾泻而下,灯光刺激的房东忍不住眯了眯眼,分泌了些溼潤的眼泪。
“蛋糕放在茶几上了。”
房东听着贺庭屿温润的声音,捂着眼睛点头。
贺庭屿带来的蛋糕外面罩着一层透明的塑料壳子,里面是一个棕色的熊头,图案做的毛茸茸的,明明是平面图案,却做的像是立体的。熊的表情和袁嘉焱他们买给房东的趴趴熊表情如出一辙。
房东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在他们的眼里可能就是这样一个既憨又凶的样子。
“?……”
可恶啊。
“你不会是专门定了这样的吧?”房东指着那只熊头,这又不是什么联名,哪能这么巧的碰上。
贺庭屿笑而不语,转而说起其他,“你刚刚在睡觉?”
房东默默瞪了一眼那个憨了吧唧的熊,抽了一张纸擦擦自己额头上汗湿的头发,“嗯。”
他看了一眼贺庭屿正准备道歉的表情,做出一个制止的手势:“别多想,睡的午觉,也该醒了。”
“睡的时候有点晚,下午开始睡的。”
贺庭屿捏了捏眉间,再一次感觉他真是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作息了。
“好吧,”他说,“那要开始切蛋糕了吗?”
“其实不用买的,我也会做蛋糕,”房东挠了挠头,拆开蛋糕外壳上的系带,将上面的透明壳放在一边,“那,我开始切了?”
“你吃多少?”
“好吧,那下次我不买了,只是觉得过生日总该提个蛋糕上门才对,”贺庭屿笑了笑,“我吃四分之一就好了。”
贺庭屿考虑到只有两个人,已经选了小号的尺寸,但六寸的蛋糕一般也是2-4人份,对于不太能吃甜腻东西的人来说,四分之一已经是极限。
“等下,还没插蜡烛。”贺庭屿拦住房东准备切蛋糕的手,他也很久没有吃过生日蛋糕了,差点忘了这个重要的流程。
“不用吧,我都二十……”房东的话在看见贺庭屿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似曾相识的盒子之后吞了回去。
贺庭屿掏出了盒子里的东西,“还是要的。”
生日怎么可以没有蜡烛呢?
“你不是说过,想要再点一次莲蜡烛吗?”贺庭屿将手上的东西递给房东,“来点吧。”
房东握着手里的东西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扯着嘴角笑着问他,“……这个你是在哪里买到的?我之前想买,走了几家店却都不卖这东西了。”
“路上刚好路过一家年岁挺久的蛋糕店,想到你之前说过想要这个,就进去问了一下。”
实际上贺庭屿专门跑了几十家蛋糕店才找到这个东西。
莲蜡烛是十几年前流行的东西,状似莲,点了火之后聚拢的瓣便会慢慢的散开,像是盛开的莲一样,还会唱生日快乐歌。
但这个东西早就被时代所淘汰,现在在国内基本上看不见了。
他几乎一下午都在找,好不容易才在一家又小又旧的店里找到,因此现在才拎着蛋糕上门。
房东小心翼翼地将蜡烛插在蛋糕正中间,拉开茶几抽屉找打火机,贺庭屿适时将自己的打火机递给房东。
他偶尔抽烟,打火机这种东西都是随身带的。
“谢谢啊。”房东微蹙着眉,紧紧盯着蛋糕中间那个蜡烛,右腿一动翘了个二郎腿,捏着打火机的手无意识的在裤缝上蹭了蹭。
他抿了抿唇,握着打火机凑近蜡烛中心,“啪”的一声,点火——
火焰是最小的档位。
莲中心喷起一束高高的火光,莲瓣渐渐散开,生日快乐歌的纯音乐也响了起来。
房东看着中间的火光移不开眼,火苗在他的眼眸中跳跃着。
“真没想到现在还能看见这个东西。”他感慨道。
“喜欢就好。”贺庭屿笑笑。
“其实,现在听起来这个《生日快乐》,一点也不好听,”房东突然说:“声音尖锐、刺耳、激烈的让人烦躁。”
贺庭屿温和地看着他,给房东一种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会被包容的感觉。
大约大多数人在真正成熟之前总会表现的像个幼稚的孩子,别管外貌长的有多成熟,心里都住着一个稚童。这种不成熟的个性有的时候无疑是惹人厌烦的,然而有的时候又很招人喜欢。
房东轻轻抖着脚尖,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微妙频率。
“……我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的生日几乎都是在家里过,吃我爸做的比平时稍微丰盛一点的饭菜,”房东像是被火光刺到,眨了眨眼睛垂下眸子,语气还是依旧的沉稳,“那会儿满街跑着的还是桑塔纳,最流行的游戏是俄罗斯方块,缝纫机还是很贵重的东西,再过两年电视上的广告才会是被豹子追的美女突然掏出了急支浆。”
“那会儿生活不太好过,但是我也很想在生日的时候吃蛋糕,我每年都偷偷的期盼着。”那会儿的蛋糕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还是有些奢侈的东西。
但他从来没说过,当年年纪虽小,也知道家里的情况,所以从来都不敢说。
蛋糕这东西其实跟钻石似的,本身没什么特别的价值,但跟幸福快乐这样的情感联系在一起,成为感情的宿主后,地位就显得不同了起来,成为了特殊节日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去掉噱头,从本质上来说,跟饭菜之类的也没什么不同。但小孩子哪里懂得那么多,房东只知道自己没有蛋糕,生日好像就没有那么完美了。
“终于有一年,我的愿望实现了。”
“那天中午,我妈妈提回来一个蛋糕,当时还很流行这种莲蜡烛,几乎是蛋糕必备。”房东支着头,百无聊赖的虚睨着蛋糕的底座,“我有点害怕,不敢点火,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把打火机递给了她。”
“我妈点了火,但她也没见过这个东西,不知道是火开的太大,还是点的位置不对,”他淡淡的嗓音像是涓涓细流,“那个蜡烛被点坏了,莲没能盛开,反而整个燃烧了起来,塑料的瓣沾到了火苗,变得卷曲,慢慢发黑,火焰越来越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塑料烧焦的臭味,生日快乐歌断断续续地响着,响一下,停一下……”
明明是很平静低沉的嗓音,但贺庭屿却觉得像是在幽深湿重的大海中,海浪卷起,拍打在露出的面孔上,氧气时而被海浪夺走,带来一阵一阵难言的深沉。
他依然用包容且温柔的眼神看着房东,即使房东低着头并没有看他。
“当时我只觉得我的期待全被这一场意外毁掉了,我觉得很难过,断断续续的生日快乐歌像是一场气氛逐渐紧张的演奏,我……”房东顿了顿,眉宇间盛满了烦躁,啧了一声,“我最初有多惊喜,那一刻就有多气愤。”
惊喜破灭的感觉比从来没有拥有更加让人受不了。
“我觉得是她毁了我难得的一次生日,我期盼了好几年才盼到的惊喜,”他说,“所以我发脾气了。”
房东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啧了一声有点烦躁地说:“我哭闹,我让她赔我的生日,现在想想那会儿真挺不懂事的。”
“第二天,她中午回来的晚了些,一进门就从她掉了皮的包里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里面是一个新的莲蜡烛。”
“她说,她去和老板商量了一下,叫老板又给了她一个。那时候真惊喜啊,午饭都没吃就把蜡烛点上了,”房东笑了两声,“还是我妈妈点的火,我小时候太胆小了。”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点了莲蜡烛。
房东喝了一大口水,因着喝水的缘故,他一时间没有说话。
“别难过。”贺庭屿微皱着眉,伸手揉了揉房东的头发,“这没什么。”
虽然房东表情挺轻松的,但却带着故意的机械感,看着不够真实,他直觉房东的心情这会儿的心情是有些低落的。贺庭屿大概也知道房东在为什么而烦躁。
他小时候也算不上是个听话的小孩,跟爸妈吵架这件事放在他们两兄弟身上太常见了,有时候明知道是自己干了坏事,挨骂的时候却还是嘴硬的要死,有些事情也是长大之后才觉得有些后悔。
他家里小辈不少,个顶个的熊,和家长吵架这事简直太常见了。小孩子的情绪不稳定,年纪限制了他们能懂的道理也不多,不教而杀谓之虐也,放在人生的成长过程中这只是一件小事。
房东没理他皱着眉继续开口,“讲真的,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在不该想的地方想的很多,却又在该想的地方想的很少。”
“我现在想想那是一家连锁店,这种要跟蛋糕配着卖出去的东西,店员大约是没有权利单独给的。”
他表情还是一如往常的桀骜,但嗓音却带着点低落,“当时她回来的比平时晚一些,我竟然从没有想过她当时跟店员……纠缠了多久。”
房东到底是说不出口“求”这个字,他现在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心里就很后悔。
他说:“我真的是个很糟糕的人。”
其实一个蜡烛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时候的某些连锁店店员似乎都给人留下一种高高在上姿态的印象,那家店的店员当初的性格房东早已记不清了,他只能以最糟糕的形象去带入。
这件事在房东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什么痕迹,一直到成年后的某一天晚上,他睡不着觉时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才品尝出了小时候从没有品尝出的个中滋味。
贺庭屿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这是房东自己过不去心里的坎,谁来都没用,只是慢慢的揉着房东的头发,低声安慰他:“没关系……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也不一定就有规定不许单给,我这不就是单买回来的吗?”
“不要把事情想的那么糟糕。”
“或许是吧。”他随口应道,房东也知道其实会有这样的可能,但他总忍不住想万一不能呢?万一事情就是他想的那样呢?
真正的事实已经没办法得知,他总是控制不住去想最坏的结果。
遗憾总是叫人忍不住反复琢磨。
有些事情琢磨着琢磨着,就容易钻进牛角尖里去,成为心底的一根刺。
“人人都会犯错……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贺庭屿说:“别想太多,那只是一个蜡烛而已,对于一家店来说,算不得什么东西,很容易就能拿到了。”
因为珍惜,所以自己将蜡烛看的很重,觉得店员也是这样,会因为一个蜡烛为难别人,但事实可能并非如此,贺庭屿觉得根本不值得为了一个根本没有定论的事情压抑自己,压抑的久了容易走近死胡同里,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小时候太难得从而认为蜡烛很珍贵,长大了再想起这件事时蜡烛却已经不卖了。房东暂且还没有转变过来对于一个蜡烛真正该有的心态。
真要说起来,贺庭屿觉得房东小时候已经称得上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小孩子控制情绪的能力是有限的。知道自己的行为不正确,仍然故意去做才是真的犯错,他不觉得房东小时候是个知错不改的人。
他转而说:“时间还很长,以后每年我们都点一个莲蜡烛吧。”
执念终究会在日复一日的时间中慢慢消散,缺失的莲蜡烛总有补全的一天,直到它成为一个稀松平常的东西。
他几乎买完了店里所有的蜡烛,能一直点燃到房东的一百二十岁。
“嘶……别说这种话行吗?”房东搓了搓手臂上突然冒出的鸡皮疙瘩,刚刚酝酿起来的低落情感都消散了,瞧着贺庭屿的眼神都不对劲起来,“太奇怪了,真的。”
“我觉得你今天实在有点怪。”他蹙着眉,怀疑的眼神落到贺庭屿身上,“很可疑啊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