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我的车老帅了
租下房东房子的另一位新租客, 是个性格格外开朗的人。
二十多岁的年纪,长相十分的具有亲和力,天天扯着和萨摩耶金毛一样的阳光微笑, 叽叽喳喳的和人聊天,房东也和他聊过几次,话多的不得了, 不过很有分寸, 不会叫人觉得难受。租下房子后只过了短短半个月,新租客就和院子里的住户们打成一片。
房东也觉得他人看起来确实还不错, 他们俩年纪相仿, 又都是独居,很快就熟悉起来,经常一起约饭。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八月中旬,院子里一小孩过生日, 请了平时和他关系比较近的几个小孩,包括袁嘉焱三人在内。将近十来个人挤在亭子里, 中间的圆桌上放着一个大蛋糕和大包小包的零食。
小孩子都是吵闹的, 尤其聚在一起的时候更加让人心烦。好在这个时节还是燥热的时候, 家长们一般会强制要求自家的孩子睡个午觉, 等太阳过去, 不那么热的时候再放孩子出门。一般这个时间段有工作的都出门上班了,吵闹一些影响也不大。
就连平日里总要打开窗户骂他们几句,嚷嚷着安静的大爷,今天见这群小孩是在过生日后, 也没有再从一单元101的窗户后面探出头来发出恐怖的声音。
房东送了一些自己烤的小蛋糕和饼干,也没掺和他们的快乐, 自己一个人坐在树下的石凳上享受独处的余韵。
昨天晚上拉了一个喝醉酒的客人,结果路上吐他车里了,让房东现在的心情都还十分的难受。酸臭味蔓延开来的时候他简直想直接把车开沟里,连带着那个罪魁祸首大家一起完蛋算了。这辆凯迪拉克对他而言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平时都很注意保养,这么来一下简直要了他半条命。
房东本来因为害怕发生这样的事,跑车的时候一般都不拉醉酒的人,但昨晚的男人看上去状态非常的清醒,他压根就没看出来有醉酒的迹象。
“你知道那个会唱歌的莲蜡烛吗?”
还真是小孩心性。
他随意地坐在房东身边的石凳上,面料顺滑的西装裤包裹住修长笔直的大腿,折出好看的褶皱,整身的西装和灰扑扑的石凳看起来有些不太搭配。
看出来他不想多谈,贺庭屿转而换了话题,看向亭子那边,“在过生日?谁的?”
他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兜里都存不住钱,口袋掏出来比脸还干净。
贺庭屿若有所思。
“为什么突然要做代驾了?”贺庭屿微微蹙眉,“最近钱不够了?”
说起这个房东翻了个白眼,显然还是气的不轻。
比如代驾就很不错。
房东打算过几天再去,现在……
这事他昨天黑着脸把那人送到目的地的时候就在思考了,大概是他当时的表情太恐怖,那人从后视镜瞄到一眼之后,除了吐出来的第一口,后面都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结果就被狠狠背刺了。
收了礼物就要想着怎么回礼,关系没那么亲近还要维持表面功夫送来送去,简直虚假又单薄,太没劲。
“只是不想再有人吃完火锅喝完酒,转头就吐我车里。”房东再次说起这件事,脸更黑了几分,一脸不想多谈的表情。
房东有两辆摩托车,一辆是体量较小的普通摩托,平时用来送外卖的,还有一辆就是不常骑的豪爵铃木。
到时候就算是吐了,也不是吐在他车里,跟他没关系。
“还真活泼啊,”贺庭屿眸中漾起点点笑意,目光一转,“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无论吐了多少,都是不可原谅的事情。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房东觉得他可以考虑一下改行。
实在是还有点心理阴影……
“我在思考,改做代驾的可能性。”房东皱着眉深沉道。
见贺庭屿点头,房东耸了耸肩,“就是这个,我还挺想再看它开一次的。”
这小区的物业实在差劲,自从半年前房东将车停在院子里被人偷了一次油之后,为了避免自己的车再少点什么零件,平时就把车停到了地下室里。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反正不知道日期不管想干什么都是白搭,“唔……”
贺庭屿当然知道这个,他三十岁了,对于这样的“古董”还是有了解的。
“……”贺庭屿挑了挑眉,短短一句话却画面感十足,他止住自己发散的思维,神情不可避免的有些微妙,“有点倒霉啊。”
“不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房东否定了他的想法。
“烦死了,”他说:“而且那个代驾的小车看起来有点意思,想骑。”
房东瞥了一眼,“那个中间的小孩。”
他们网约车群里有人是做代驾的,他对此也有几分了解。那小车骑起来瞧着轻轻松松的,跟他的摩托完全不是一种感觉。
他不喜欢收人礼物,有人问起来总是打岔岔过去。
“那你总能说说你希望生日的时候想要什么吧?”贺庭屿瘫了瘫手,表情有些无奈,“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房东哼了一声,换了个姿势,一手支着头斜眼看他,脸上带着懒洋洋的表情,“怎么?你难不成还给我过啊?不告诉你。”
午后的时光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显得格外的漫长,房东闲来无事跑到地下室将自己的摩托车拖了出来。
房东无意间瞥到一眼,吃饭的时候总是不受控制的想起来,今天饭都吃的少了不少。
他沉吟片刻,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后随口说道:“蜡烛吧。”
车昨天晚上就送去洗了,现在还没开回来。
房东头也不抬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我在思考。”
贺庭屿微微勾唇,“说来听听?”
“干什么呢?”
贺庭屿想了想自己的存款,心底稍安。他别的没有,钱这东西还是有一些的,至少养个人轻轻松松。
房东看起来也不像是能存下钱的。
搬出来的过程虽麻烦许多,但胜在安全,就是本就不常骑的车在房东心里的印象更低了,以前十天半个月想起来了都要出去骑一圈兜兜风,现在则是两个月都不一定能想起来自己还有一辆车。
就算想起来了,一想到那一百多公斤的重量搬出来再搬回去的麻烦劲,房东就又歇了心思。
今天心血来潮想骑车,刚好趁着下午的时间洗个车,傍晚出去骑一圈,天气应该刚刚好。
贺庭屿也没什么事,就坐在楼栋前的石凳上看着,偶尔和旁边经常和他一起打羽毛球的住客们聊几句。
房东从地下室里翻出一个以前用过的油漆桶,从家里打了一桶水,却左转右转怎么也找不着之前洗车用的抹布。
“你怎么了?”贺庭屿看着他在眼前转来转去的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开口问道。
“我忘了我把洗车用的抹布放车上了,”房东一拍脑门,带着几分懊恼开口,“我车昨天送去洗了。”
被贺庭屿这么一问,房东突然想起来东西去了哪里,也停下了试图再去一趟地下室找东西的行为。
“我有,等着。”贺庭屿叹了口气,正巧他今天没有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而是停在了旁边的空地上,走几步开个车门就能拿到,“没带钥匙,我回去一趟。”
房东随口应了一声好,一屁股坐在了单元门门口的台阶上。
刚刚把机车从地下室搬出来也是废了不少力气,反正裤子也穿了有几天,到了该洗的时候,黑裤子坐地上也不嫌脏。
贺庭屿动作很快,没一会儿房东就拿到了一条蓝色的厚毛巾,摸着软软的,蓝色的细绒毛摸着有点粘手的感觉,和他洗车用的几乎一模一样。
房东的摩托车有一段时间没洗了,车身上蒙了厚厚的一层灰,亮蓝色都几乎变成了灰蓝。趁着天色还亮着,给车子前前后后的仔细清洗,一直忙到了傍晚七点多。贺庭屿有心帮忙却被房东拒绝了,说是这是他的心上人,轻易不叫人碰。
灰蒙蒙的车身洗完后瞬间从明珠蒙尘的状态中脱离出来,重新焕发了光彩,亮蓝色的车身沐浴在如同焦一般的夕阳中,呈现出一种冷暖色调相斥又相容的杂糅感,就像车子的主人一般。
贺庭屿算是看着这辆车一点一点的褪去了外层的灰尘,看到成品的那一刻不禁也有些惊艳。
房东神采奕奕的摸了摸车座,带着点满足的神情扭头问贺庭屿:“待会儿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兜风?”
他脸上带着肆意明亮的表情,唇角微微勾着,眼尾眯起,虹膜在阳光下显出浅琥珀色,张扬的透着点野性,称个帅的一批简直都绰绰有余。
贺庭屿心里有种细微的震颤感,他没有立马答应,而是微微笑着揶揄道:“你的心上人愿意让我坐啊?”
“我就开个玩笑,”房东摆了摆手,冷哼一声,“不愿意就算了。”
“我可没说不愿意,”贺庭屿站起身,拂了拂西装上压出来的褶皱,又变成了精致优雅的社会人士。
房东看了只想暗骂一声人模狗样。
“走吗?”贺庭屿站在摩托车旁边笑着看他。
房东撇了撇嘴,丢给他一个头盔,“上车。”
贺庭屿一身板正沉稳的西装套件,跟赛车设计风格,颇具跳脱印象的机车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亮蓝色和灰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他上车的姿势干脆利落,身段形象也够出色,头盔一戴,整个人坐在车上倒是显出了点相得益彰的洒脱帅气,好似古板深沉的西装里头包裹着一个热烈桀骜的灵魂。
房东觉得这就有点电影上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的劲儿。
“走了!”房东喊了一声,骑着车载着贺庭屿突突着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他们这地儿临近小吃街,这个时间段路上人不多,贺庭屿在后座坐了一会儿却感觉到了点不对劲。
这个速度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车子突突了半天,却没走出几里地,吹在身上的风都是轻柔的。
虽然这辆车是入门款,在机车里不擅长跑,速度方面算是比较慢的,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车骑的挺沉稳的。”贺庭屿点评了一句。
“啧,这叫安全,”房东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这不还带了个你吗?我技术一般万一把咱俩摔了,那多不好啊。”
这街上人是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这要是摔一下,指定能引来不少人围观。
贺庭屿闷闷地笑了两声,“挺好的,还以为你们年轻人都喜欢追求速度呢。”
他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机车,追求的就是速度和刺激,那会儿什么也不怕,越快越好,他骑车的那些年里没有一辆摩托被骑出过这个速度,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瞧不上。
房东哼了一声,“我骑车就为了帅,对极限运动之类的没有兴趣。”他对摩托也不了解,就是大学的时候配室友去看车,正巧看到这辆,一时喜欢就买了,然后考了驾照。
准确来说他对可能危及生命的一切运动都不怎么喜欢,他的心态算是有点咸鱼的类型,虽然这一点在他的长相上一点也没体现。“你知道我为什么挑了这辆车吗?”
贺庭屿答道:“因为帅?”
“这只是其中之一,”房东说:“还有就是,这款250速度不快,但舒适度好啊,适合长跑。”
简单来说就是骑着舒服。
“好吧,”贺庭屿一顿,转而问房东,“以后有机会要不要让我载你一次?”
“你还会骑摩托车?”房东有些诧异,他以为贺庭屿只会穿着板正的西装,带着闪着碎钻的低调手表,坐在就连车型都是规规矩矩的车子里,整天脑子里装的都是一些他搞不懂的高深道理,“那行啊!”风吹着,再加上头盔的阻隔,声音会变得有些小,所以房东几乎是喊出声的。
贺庭屿又笑了两声,同样高声喊了回去:“当然会了!”
说着他又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表情凑到房东耳边说:“我可是高手。”贺庭屿得意洋洋。
“真的吗?”房东头盔之下的嘴角撇了撇,“我不信。”
“好吧。”贺庭屿伏在房东的肩上依旧笑着,胸腔的颤唞透过两层薄薄的衣料传递到房东背上,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振感。房东觉得有点痒,忍不住往前趴伏了点。
两人一路突突,绕着城区转了一圈,突突到美食街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大大小小的摊位亮着亮闪闪的灯光,远远望过去像是一片灯的海洋。
美食街的北边入口门口就是一家臭豆腐店,臭味十足的浓郁,刚一走到路口就能闻得到。
房东看了两眼,贺庭屿问道:“你要吃吗?”
“算了吧,”房东一愣下意识回道,“味道不太好。”
这要是他一个人来,或许会买一份,但旁边还有个浑身散发着精致的精英气息的贺庭屿,他端着个臭了吧唧的的臭豆腐在旁边跟着像什么样子。
不说贺庭屿会不会介意,就是那个画面房东就不敢想,事实上他觉得像贺庭屿这样西装革履的人就像是该出现在灯光明亮的西餐厅里的人,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吃着餐盘里精致小巧好像猫食一样的食物。
“好吧。”贺庭屿这样说着,脚下却是一拐,站在小摊前问老板要了一份。
“你要吃这个啊?”房东有点后悔,贺庭屿怎么不早说,早知道贺庭屿也要买,他就说他也想要了。
房东咬了咬牙,现在再叫他反悔他是绝对不愿意的。臭豆腐这东西还不至于让他做出这样的事,也就是太久没吃今天看见了才想吃,他对臭豆腐的喜爱也就一般般。
“我不吃,”贺庭屿接过老板递来的东西,随手递到房东眼前,瞥了眼他,“给你的。”
“想吃就说。”
贺庭屿默默的想着,房东实在不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他简直太好懂了,有点什么想法都被那双眼睛透露了个十之八九,一眼就能看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贺庭屿问话向来只问一遍,因为一遍就足够他看出房东想要的是什么。
房东捧着小纸碗哦了一声,垂着眼罕见的有些手足无措。
没等他再无措一会儿,贺庭屿就抬脚往前走,房东见状连忙跟上,三两步跨到贺庭屿的身边,和他并肩走着。
夜晚的美食街人很多,来来往往的很多人,走到生意兴隆的档口几乎算是左右两边的人肩挨着肩,前后的人脚尖对着脚跟,房东和贺庭屿偶尔会被人群挤散,但三两步后又会恢复并肩的姿态。
逛到一半的时候,两人其实就已经差不多吃饱了,但时间还早,腹中又有些饱胀,所以他们虽然已经吃不下东西,但还是继续逛了下去,夏天的晚上吹着晚风,在灯红酒绿的烟火中走一圈也是一种独特的享受。
逛完了整条街他们回到停车的地方,房东照例将头盔抛给贺庭屿,肌肉紧实的长腿一跨就上了车,黑夜中的机车染上了一丝锋利的暗色,宽肩窄臀,腰细腿长的机车主人和他的机车毫无疑问是画面的中心,背后的一片灯火在这样的锋利之下变得虚幻朦胧,沦为梦幻的背景。
贺庭屿慢了半拍接过头盔跨上了后座,“走吧。”
摩托车突突的声音再度响起,漆黑重叠的影子波浪般的划过路边的路沿石,贺庭屿罕见的发着呆,头一次什么都没想地放空自己。
或许也不是什么都没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