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家实力虽已大失,按吐蕃旧例,三户征一兵,应仍能聚众数千。而若大发,年十五以上、六十以下均可为兵,可得两万之众。”
“其根基仍在,不可小觑。”
“而我军不过两千余众,龙家没有号令诸胡的实力,某亦无。”
张延礼反问道,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没有实力,一切都只是空谈。
“衙内着相了,衙内是只有一千二百战兵,辅兵六百,加上僧兵五百,不过二千三百余人。”
“但留后还有数千大军。”
“归义军皆百战之士,远非回鹘、龙家部落民可比。”
“如今,虽不如汉时一汉当五胡,但若无两三倍兵力,彼辈绝不是我等对手。”
“龙家,丧家之犬尔。”
“有留后大军在外,又有大义名分,岂惧区区龙家。”
戒杀大师说的很直白,帐内有些武将还没明白,但张延礼已经知晓其意。
简单而言,龙家已经实力尽展,而归义军这边,张延礼只是归义军伊吾、沙州、墨离、赤水四军中最弱的一军。
张延礼有强援在外,接下来只要让肃州各胡部感受到压力,完全可以凭借赤水军的力量彻底控制肃州,而不只是名义上统治。
言尽如此,在这个问题上,戒杀不再多言。
而在下座中,一向勤奋好学又脑子不够用的石秀林,此刻抓耳挠腮,不明白该怎么做,但见上首张延礼闭口不言,也控制住自己。
“某意已决,众军准备,三日后出发,入肃州。”
明白了这一点后,张延礼不再犹豫,当机立断,准备入肃州,吞并龙家。
接下来,则是出征安排,对于这些细节,张延礼一向亲自过问,又过了半个时辰,他安排妥当,才结束这次会议。
而众人纷纷告辞,张延礼却突然开口道。
“戒杀大师留步,尚有一事请教。”
对此情景,众人未有多言,只留下戒杀大师留在帐内,连张延礼的亲兵队正安敬思也退出帐外。
“衙内可是担忧入肃州,压服龙家后,如何统治肃州。”
戒杀大师再次语出惊人,说出了张延礼心中所想。
“不错,甘、肃二州,耕地少,牧场多,故而耕种的汉民少,放牧的胡人多。”
“自司徒,到留后,都只能压服各部,让其称藩纳贡,但却无法像瓜沙二州一般恢复乡里,编户齐民。”
“故而,每次藩部首领更换,多有变故。”
“可有一劳永逸之举。”
这是张延礼最担心的问题,武力是统治的保障,但光有武力,无法长期有效统治。
刘邦征战沙场,有萧何替他坐镇后方,供给兵源、粮草。
而唐高祖得天下,继承的是从宇文泰时期的府兵集团。
当然,制度的保障比人的管理更有效,但是,他一直没有想到一个完善的制度。
“衙内已经说出了最好的方法。”
戒杀大师颇有远见,看来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大师是指,编户齐民。”
张延礼不确定的反问道。
“不错,将各地胡民,纳入户口,缴纳赋税。”
戒杀大师一脸严肃,娓娓道来。
“大师说笑了,此事若是容易,又岂会拖到现在。”
“各地诸胡,居无定所,若想编户齐民,彼辈必远遁百里,数月后又至,居无定所,如何编户齐民。”
张延礼摆摆手说道,这个方案他早就想过,但是农耕民族扎根土地,容易管理,游牧民族则居无定所,非常难管理。
唐朝灭突厥,后又有薛延陀,灭薛延陀,又有回鹘崛起,虽设都护府,但始终无法统治草原。
“诸胡以部落聚集,由一个个大部落带领着小部落。”
“虽时常迁徙,但逐水草定居放牧。”
“故而,诸胡仍需土地牧场。”
“衙内何不打散胡部,编为小部落,自行任命部落首领,部落首领向衙内效忠,管理部落军事民政,再给他们划定牧场,只在牧场内放牧。”
“如此可控制诸胡,编入户籍,以为助力。”
戒杀大师说出了草原版的编户齐名,让张延礼心中一震。
这已经有了蒙古千户制的雏形,让他的记忆瞬间涌来。
确实,如今归义军治下,牧场多于耕地,汉民少,胡人多,而且,即使是汉民,也不乏放牧为主的胡化汉民。
所以,前世金朝的猛克谋安制,蒙古的千户制,更加适合现在的归义军,倒不用纠结于唐朝已经被破坏的均田制和府兵制了。
“然此举不可匆促,可慢慢收拢归还胡人,赐予牛羊牧场。归化胡人若生活富足,则会有大量诸胡投靠。”
张延礼点了点头,脑袋里有了初步的想法,但不急于一时,具体如何执行,也要看肃州的局势。
两人相谈甚欢,戒杀大师不断说出自己游历各部的所见所闻,对胡人的各种问题了如指掌,看来他的想法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经历过世事后的经验总结。
而张延礼,则不断冒出后世对这些制度的总结看法,虽然整体上看,如同空中楼阁,但后世专业人士的多年总结,往往一语直中要害,高屋建瓴。
两人的看法见解互相补充完善,不一会,就有了一个的大概的方案,以及各种突发情况的解决预案。
两人没有察觉时间流逝,不一会天就逐渐暗了下来。
想到还没进食,张延礼邀戒杀大师、安敬思共进晚宴,继续探讨,他还特意命人从城中搬来酒水,罕见地畅饮了几杯。
这个时代的酒度数不高,张延礼偶尔也会喝上几杯,但知道各个时候都有喝酒误事的例子,所以也曾下令禁酒,但士兵娱乐很少,私下里反对者众多。
最后,张延礼也作出妥协,战争中禁酒,此刻无战事时,巡逻的兵士禁酒,亲兵禁酒,而其余众人饮酒不允许超过五杯。
不过,执行起来并不容易。
而张延礼也很简单,遇醉酒者绑在柱子上彻夜醒酒。
几次过后,营内不再出现醉酒者。
正当张延礼畅达正欢时,营外突来急报。
“不好了,戒酒大师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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