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回忆里的一眼万年
童维和刘斌买了一些吃的往回走,两人一边吃,一边七七八八的瞎聊。
但几乎都是刘斌在说话,童维在嗯嗯啊啊的回应,只听刘斌问:“姑姑有没有说具体调回去的时间?”
童维摇摇头:“一年吧可能.....”
刘斌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嗨...管他去,你一个在哪都能学好的人,和我在哪都不用学的,就听他们安排呗,让走就走,让留就留。嗨...要不你跟我一起出国,就住在我家怎么样...”
说完他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童维,见童维没有回应,他又说:
“你可以申请美国的大学,像什么哈弗啊,斯坦福啊,依你的成绩,应该能上个名牌大学,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童维幽幽的说:“我还是喜欢留在国内,又不像你,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一个人去国外人生地不熟的,没意思。”
刘斌一本正经的拍了拍胸脯:“你有我啊,我可以照顾你啊,你看,我爸把我扔给你家这么多年,我不得报恩啊.....”
童维被他认真的神情给逗笑了:
“什么报恩不报恩的,我们是朋友,又是世家,你有手有脚的,只是管你个住的地方而已,别说的那么严重.....”
刘斌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后,突然转变话题:
“你知道这个学校谁学习最好吗...知道谁以后要和你争第一吗...”
童维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我学我的,又不是来和谁争名次的.....”
刘斌没接他的话,继续说道:“是一个叫苏可的,学习厉害的很,好像说县一中免费让她去,她都没去.....”
猛然听到苏可的名字,童维下意识的放慢了手中的动作,一个柿饼没咬下来,就一脸惊诧的脱口而出:“真的?”
刘斌被他的反应吓到了,用力推了他一下:“吓死我了,干嘛,认识啊?”
童维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出格了,随即按捺住自己的兴奋,努力淡然而平静的说:“没有...我...我就觉得...一个女生怎么这么厉害.....”
“我以为是男生呢,你怎么知道是女生的?”说着两人已经进了家门...
一连串的反问和自己本就慌乱的心绪,让童维看起来很是窘迫不自然,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思索着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我怎么知道是男是女,听着名字像是女生...嗨...你还吃不吃,不吃就去洗洗睡觉了。”
“我们不是洗过了吗?”
“哦...哈...你...你这出去一趟不得洗个脚啊。”
说着就准备上楼,只留下刘斌对他大喊:“你让我洗脚,你却不洗...什么人呢...”
童维头也不回的甩给他一句话:“我先看会书,睡之前再洗.....”
童维回到自己的屋里,关上房门靠在门上,心跳不已的站了好久,直到听见刘斌上楼的脚步声他才慢悠悠的走到书桌前坐下。
他随手翻开一本资料,快速的扫视了几眼,屏气凝神的靠着椅背陷入了忧思之中......
接下来很长时间里,他的内心已乱了方寸,控制不住的浮想联翩,思绪如麻。
此刻,他的脑海里全都是苏可,她的微笑,她的眼神,她的慌乱以及她与自己对视时怦然心动的感觉.....
当自己走进人群里时,看见一个女生跪在地上焦急的抱着一个昏倒的女生。
他想帮她们,就俯下身来询问,而下一秒触碰到的是一双美丽的眼眸,灿若星晨般散发着动人心魄的光芒。
男孩子般的短发有些凌乱的垂放在汗水盈盈的额头上。
玲珑剔透的脸庞上透着少女独有的楚楚动人,英气款款的眉宇间藏着沉着与智慧。
当她与自己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圆润修长的眼睛里含着几分娇羞。
挺秀的鼻梁上渗满了汗珠,鲜嫩秀美的嘴唇微微的张开着,像两片轻薄莹润的桔子瓣。
一束光照从她的身后打下来,散着一道道多彩的光色,仿佛在她身上镶嵌上了各种璀璨的宝石。
霎时间,情窦初开的情怀,一下定格了所有的时光.....
童维已经在这段回忆里进进出出不知道多少遍了。
今天和心心念念的女孩再次相逢,他好想一口气登上最高的山峰,然后站在山峰之巅大声呼唤出她的名字。
又好想面朝大海肆无忌惮的释放出心里的那份激动和美好。
他打开一个带有密码锁的行李箱,从中找出一个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母:SK......
这两个字母用不同的笔迹描绘过很多遍,底部的纸张也凹下去了很多。
下面还有一个行小字:当猝然邂逅之余,而明眸偶嘱,若欲传,若不欲传,觉有往复流连者,令人一望而神驰也已。
再往后翻开,便是日记的格式。
1997年7月19日,多云风淡
今天我见到一个女孩,就像是在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模样。
以前读到一眼万年这个词的时候,我还不甚有感触,而在那猝然相对的一刻,我像是开了窍一样明白了这个词全部的内涵。
我看着她清澈而羞涩的眼眸,深切的意识到在余后的每分每秒都会因为回味这一刻而满心欢喜和甜蜜,那就是一眼万年。
只是一个相视的眼神,就造成了一生中最致命的吸引,从此走向万劫不复。
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识在前生,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说不出口也不能描述,生怕说出口就会被风吹散一样。
她那透着动容之色的脸庞面向我的时候,我好像是一团水蒸气。
急促而粗重的呼吸使整个身体内部都被滚烫着,灼伤着,脚底轻飘飘的,好想不顾一切的向她倾斜。
一阵阵微风吹过,全身的皮肤又冷飕飕的,紧巴巴的撕扯着,好似下一秒就会蒸发掉一样。
我知道了她的名字,知道了她所在的学校,我能不能去找她?
我想以去找爸爸的借口去她的学校里看看。我知道这是行不通的,以爸爸严厉,我是张不出这个口的。
我想自己去看看,但向妈妈二十四小时的报备,也是我心生怯懦的。
我怯懦的并不是挨妈妈的责骂,而是被人发现后不知会有什么后果,自责的是在我这个年龄还没有保护一个人的能力。
从她躲闪的眼神中,从她不自然的姿态中,从她低头不语羞红的面容上,我确信她对我也有很深的感觉。
我会去找她,一定会,但我此刻真的好想再见她一面。
日记是断断续续的,每篇的字数都不多,但空白处都有停留很久的痕迹。
童维一篇篇的翻看着,脸上不时的流露出怅然的神情。而最短的一篇只有被反复勾勒的可字。
他接连翻了好多页,一直到写着满满文字的一篇才停下来,页头写着:
1998年7月25日晴星期三
哥哥的高考成绩出来了。随后他慢慢的合上笔记本,胸口靠在书桌上,闭上眼睛静静的回忆着自己当时写这篇日记的模样。
落地扇在呼呼搜搜摇着头,一本翻开的书,被风吹的刺啦乱响。
聚拢的窗帘随着微风的吹来,轻轻的飘动着。
小夹子夹着奶白色的蚊帐,也被风吹得飘飘闪闪的......
窗台上摆放着两个盆栽,一盆是柱形的仙人掌,每个花柱的顶端是暗红色的,像等待开放的花朵。
另一盆是钓鱼金兰,翠绿的叶子上挂着点点水珠。
在床头柜上还有一盆红豆衫,亮黄色的花盆上系着红色的胶丝带,像是刚买了没几天的样子。
花盆被一摞高高的书本遮挡着,只有床头的位置能看到。
房间里没有开灯,皎洁的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把草叶的影子打落在书桌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光影。
他在日记本中写道:
哥哥的大学确定了,是他梦寐以求的医科大学,全家都很高兴。
当然最高兴的还是妈妈,妈妈医院的工作很忙,半年都没有回来一次,在电话里诉说着对我和哥哥的思念之情
其实我也是很想念妈妈的,妈妈是哥哥的榜样,哥哥从小励志要当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妈妈也是非常支持和认可的。
爸爸在过年一家人吃饭的时候,不知是关心我还是劝解妈妈,意味深长的对妈妈说:
“如果童修考上了医科大学当上了医生,那童维就想考什么就考什么,想考到哪里就考到哪里,只要不再考医生就好,不然我们一大家子一年到头都没有个聚餐的时候了。”
听到爸爸说完这句话,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温热,因为爸爸很忙,很少有机会主动谈论起我的学习。
吃惊之余更多的是欢喜,正当我想开口表示赞同的时候,妈妈突然打断我,她面带笑容但语气坚定的说:
“那哪能呢...可以不考医学,但必须是BJ的,要不清华要不北大,或者BJ的其他重点院校,其他地方就不要考虑了。”
妈妈转过头问我:“你喜欢BJ的那个院校?”然后用殷切的眼神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在心里反复的鼓励自己发出反对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我不愿辛苦的妈妈再为我的事情而忧心操劳。
于是那个已经滑出嘴边的问题:“我想到其他地方上大学,可以吗?”就被狠狠的咽回了肚子里,堵在了胸口。
最终换成了:“清华大学吧。”
妈妈显然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她隔着姑姑拉着我的手说:“就知道你肯定会奔妈妈而来的。”
我从小对妈妈的感情是既骄傲又敬畏,妈妈的嘱托一句都不敢忘,妈妈安排的学习任务一刻也不敢放松。
妈妈每次在电话那头疲惫而又努力欢笑的声音都让我很是心疼。
所以我不愿看到妈妈失望的神情。
哥哥提前锁定了大学,就意味着我和哥哥就可以放心的去BJ和妈妈一起过暑假了,这也是妈妈在哥哥高考完以来天天盼望的事。
写到这里,童维左胳膊撑在桌上,把头靠进了臂弯里,侧身趴在桌子上,几次忧心忡忡的提笔停留。
在一声轻轻的叹息声中,他终于落下了笔继续写到。
中考完以后我就陷入了茫然和焦虑,倒不是我担心自己的分数,而是哥哥上大学之后家人对我的安排。
姥姥的身体已经不像头几年了,近半年多都是哥哥一边学习一边照顾我。
姥姥极有可能让妈妈接走到BJ舅舅的家里养老,而爷爷奶奶在深圳的小叔家也不可能来这里照顾我。
那妈妈可能就会让我去BJ上学,这个是我极不愿意的。
虽然三年后我还是要去BJ,但高中三年我还是想在沛县读完,因为这里有我的老师,同学,朋友,最主要的是有我想要近距离思念的女孩。
我要尽可能的离她近一些,即使是单相思也希望不会相隔万山千水。
这是我想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丁点倔强。
但又有什么能让我来决定的呢,妈妈如果说去,爸爸是不会再说什么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把我的生活和学习安排到他的日程表里。
写到这里,我心底的恍惚越来越沉闷,仿佛要把我的整个身体都压在一个大石头下,根本没有自救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的听从着别人商讨后的安排。
我曾有那么一瞬间幻想着爸爸能带我去东路镇上学,这种想法只是自我沉醉一番,给自己的心灵释放一会枷锁而已。
童维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把那盆从沛县带回来的红豆杉拿到胸前的桌面上,在叶片上轻轻的写着小字。
有几片叶子上也隐约能看到画字的痕迹,看来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
他把一片叶子轻轻地摘下来,仔细辨认能看出“苏可”两个字,然后夹在一本厚厚的汉英字典里。
他就这样写写画画,心绪悠长的摆弄了好久,一直到窗帘上最后那一缕月光也渐渐消失。
他才拉了灯线,屋里亮堂了起来,把红豆杉花盆放在了窗台中间的位置,默然的笑了笑,继续写到:
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
一年了,那猝然的相见,那匆匆的离别,那不谙的青涩,那不知情意深浅的羞赧,那没有只言片语的表露,我该何去何从。
以前别的女孩给我写的纸张,即使看了也只是平静如水,一笑而置之。
但当我遇到她之后,才深刻的感受到真正的喜欢,心里的苦涩是要远远大于甜蜜的。
莫名的慌乱和担忧从四面八方呼啸着向你奔跑而来。
你担心自己不够优秀,你害怕对方只是一时兴起,你猜测人家或许早已忘记了你。
令你更烦闷的是你还清晰的记得那个相遇,内心苦涩又复杂的回忆着它的无比香甜。
她比一年前更加亭亭玉立了,性格如此落落大方,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洒脱明朗。
她那平易近人的气质让她很受同学们的欢迎,我一时竟不知道该为此高兴还是嫉妒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到底是该找一份唾手可得的享受型的情感,还是更期待一种历经磨难痛彻心扉到刻骨铭心的爱情呢。
我觉着后面一种会很累,可是那种美妙又震撼的感觉更加令人向往。
古往今来,不管是古典名著还是戏曲小说,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让人感同身受的往往都是那些充满挫折与苦涩的爱情。
我这是给自己打气吗?也许吧...
他在结尾还画了一个笑脸,有点丑,画完之后自己端详了一番,竟憨笑出了声。
这笑声也瞬间把他拉回了现实,用手指揉搓着额头,又胡乱的拨弄几下头发。
他把钢笔夹在笔记本里,合上,双手握拳叠加起来搭在书桌边,托起了沉重但又十分清醒的脑袋。
关于苏可所有画面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
在听到她名字的那种惊诧和激动…
看到她把特意留的野果子给了一个男生后的失落和绞痛。
与她再次目光对视的心动和彷徨…
确信她还记得自己的那种欢喜后的复杂和猜测。
一次次的回想,一次次的肯定,又一次次的否定。
他突然感到全身酸痛无比,用力抬起头,站起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拧开电扇,又返回到座位上。
他身体紧紧的靠在椅背上,后脖子梗仰在椅背的横木上,硌的有点疼。
他用脚尖勾在桌腿上前后的晃动着椅子,闭上眼,嘴巴轻轻地抿着,不时的轻咬一下嘴唇。
一直到窗外出现了更多更亮的星星,他才起身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水,拉了灯,关了电扇,一下扑在床上,抓起被单蒙在了头上......
邻居们趁着月色围坐在苏可家附近的空地上闲聊。
有的蹲坐在路边的碎石头上,有的坐在玉米秸秆堆起的草垛上,有的抓一把麦秸就坐在了地上,有的脱掉自己的一只鞋子,随手就垫在了屁股下面。
有几个干活回来晚的叔叔大爷正端着碗,或蹲着,或站着听邻里们扯闲篇。
黑面馍馍掰开来,中间夹着咸菜和辣椒,或者是看不出油腥的萝卜菜,还互相分享,品尝着别人碗里的饭菜,好不乐乎。
众人里有一个穿着精致有神,慈眉善目的奶奶坐在一个高脚长板凳上。
她留着花白的齐耳短发,卡着深颜色的头箍子,手里握着一根棕红色的拐杖,正乐呵呵的观察着每个说话的人,跟随大家起哄逗笑。
苏可收拾完,出来门跟这个奶奶打招呼:“奶奶,今天的菜窝窝好吃不?”
那老人抬头看着她,满是慈爱的问:“哦,忙完了孩子?”
苏可在她耳边提高了声音:“都忙好了,我问你,菜窝窝好不好吃?”
奶奶张着褶皱的嘴唇,笑呵呵的点头:“哦...好吃...好吃,我都吃撑了,要晚会睡,消消食。”
边上听见她说话的人都笑了,纷纷和老人那打着趣,有的声音小了听不清楚。
老人也是满面笑容的盯着说话的人:“啊?你说什么,你大声点,没吃饭啊你.....”
这下周围的人笑的更大声了。
其中有一位爷爷辈的老人和苏可开玩笑:“大可,能考个大学不?”
苏可大声的回应他:“能,二爷爷...”
一个穿着迷彩短袖正啃馒头的中年人搭上了腔:
“二叔,你这话说的,还能考个大学不,考差的都不愿意,那就必须得考个好的,BJ的,上海的,南京的......”
有婶子大娘纷纷接过话来:
“我家那笨小子说,苏可在全县都要排前几名的,要考那个.....什么来着...BJ的.....”
“清华大学。”
“对对对,就是清华大学。”
随后,大家围着大学的话题,你一言我一语的欢欢乐乐的说笑起来。
老校长好像也听到了他们都在说苏可考大学的事情,也跟着插话:
“可可就考南京大学,以后我去南京了还跟我亲。”
苏可妈妈隔着几个人大声喊道:“好好,就考南京去,还跟您近。”
也不知道老人家听到没听到,反正她听到苏可妈妈的笑声,自己也开怀的大笑起来。
一个个子很矮,但穿着很整齐的中年人乐呵呵的看向苏可:
“我说大侄女,你只要好好学,就凭你的脑袋瓜,以后你妈就不会再忍者腰疼下地干活了。”
众人也纷纷搭腔:“是啊,大可,你有出息了,我们脸上也跟着沾光不是。”
“大可是个孝顺的孩子,你们跟着起什么劲啊。”
“到时候大可孝敬她娘的糖,大嫂也会分我一点的,对不,大嫂。”
苏可妈妈满面笑容的对大家表示:“放心吧,只要有那一天,有一个算一个,都送到家里去。”
大家伙们在星空下欢声笑语,小鸟在头顶叽叽喳喳的叫着,隐约还能听见村尽头的小河沟里有青蛙呱呱的吵闹声。
苏可向邻里们打了招呼后,就抱着书包走进了挨着她家西边的门院里。
那个是老校长奶奶一个人住的地方,苏可每天都陪她作伴。
有的时候农忙,老奶奶还嚷嚷着去帮忙看场,被天天奶奶和苏可妈妈给劝回家了......
老校长家是砖瓦房,比苏可家泥瓦房要宽敞明亮许多。
堂屋里有一个专门的书房,她就住在书房里,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不过都有年数了。
前排上摆放的书本比较新,是老人的女儿从南京带回来给她的。
待帮奶奶上床睡着后,她一个人在书房里会学习很晚。
她有的时候会睡在书房里,有的时候会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家里,因为她早上起的很早,怕惊扰到睡眠轻浅的老人。
苏可把书包放在桌上,坐下来能通过窗户看到院子里的石榴树和葡萄架,这个夜晚对她来说注定不能轻松度过的。
她拉了灯绳,把数学书拿了出来预习,但对她来说,除了政治,她三年高中课程的知识点都掌握的差不多了。
她翻开书拿起纸笔刚写了没几个字,就思绪杂乱的垂下了额头,显然她已陷入到惆怅百结的情景里。
她的心立马扑闪扑闪的颤抖个不停,手里的笔也不自觉的在手指上转动着。
本来转笔很流畅的她,这会老是从手指上掉下来,发出咚当的声响来。
她一只胳膊趴在摞起的书本上,眼神恍惚的看着转动的笔,耳边响起了初中班主任的话。
那是中考前的一个自习课上,班主任把苏可和志华一起喊到了办公室,毫不避讳的谈起了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班主任喝了一口水,慢吞吞的说:
“我知道你们俩要好,比其他要好的男孩女孩相比,令我欣慰的是你们俩的成绩都比较好,特别是苏可,虽然你从村中学转过来只有半年,但各科老师都夸奖你,说你一定会考个重点大学。”
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绕到办公桌前面。
见两人还算镇定,班主任便接着说:
“耿志华呢...我带了他三年,知道他装酷不喜欢说话,成绩也一直年级前十名,男孩子嘛...到高中之后更会把自律性和逻辑性发挥到最好,只要不松懈,也一定能考上一类好大学,有可能还不会比苏可差,但是我要说的是.....”
班主任思虑了一下,语重心长的说:
“我要说的是,你们两个是我非常期待的学生,我过几年也快退休了,我希望能在我退休的时候,能看到你们两个人的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苏可和志华相视一笑,一脸端正的对班主任表态:
“老师,我们心里明白您要和我们讲什么,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耽误学习,也更不会像您所担心的关系发展,朋友认定了就是一辈子的,不会分手.....”
说完一脸嬉笑的看向正在注视着自己的志华。
志华打了个楞,当听到班主任问:“耿志华...你呢?”他才回过神。
面对着老师能透穿人心里的目光,他的脸瞬间绯红起来,局促不安的搓着手低头浅笑,随即连连点了好几个头......
班主任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再逼问下去,换了一副温和平静的面容:
“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们两个都是努力有规矩的孩子。”
班主任又凝望他们片刻继续说:“有好多成绩还可以的同学,基本都选择报考县城的高中,我知道苏可是会留在这里的,那耿志华呢?”
志华似乎不敢看苏可的眼神,匆忙抬了一下头,又垂了下去:“我可能...”
班主任发觉他有点难为情便打断了他:
“不管在哪里,学的知识都是一样的,老师也都使那么多劲,关键还是靠自己的努力。”
待他们俩连连应声后,班主任把双手分别搭在两人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下,满目期待的望着他们:
“那三年后,我就在家里等着你们送大学通知书来.....”
苏可朝班主任做了个俏皮的鬼脸:“您放心吧.....我们俩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班主任把目光停留在志华身上几秒钟后,又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好好学习。”
两人刚要转身,班主任拉着长音:“唉...咦......”
俩人忙停下步伐,等待班主任的问话。
班主任揉搓了一下眉头,看着苏可别有深意的说:
“其实...这话呢...不是我一个当老师的说的,但我还是要嘱咐你几句,你经常帮同学讲题补课,这个是很好的品质,乐于助人手留余香嘛...”
“但我想说的是,高中可不比初中那么简单轻松了,你也要学会拒绝一些人的打扰,不是所有的同学都是同学,苏可...我的意思...你能理解吗.....”
苏可看了一眼志华,志华好似非常赞同老师说法,朝她用力的点着头。
她面带微笑的对班主任作出保证:
“老师,您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自己把握的...何况这个人也会监督我。”说着便义气拍了一下志华的胳膊。
班主任频频点头对耿志华交代:
“好好,那到了高中你要替我看着她点,回教室吧...哦...把田海波叫来...”
出了办公室,苏可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志华:
“昨天听文龙说你二姐想让你去县一中,那你住在她家里吗?”
志华自顾自的走路,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我不喜欢住在别人家里。”
“嘿,什么叫别人家里,那可是你二姐啊,你三姐上高中的时候不是也住在你二姐家里吗...你走那么快干嘛...嗨...你二姐是不是马上就要生第二个宝宝了?”
见志华没有吭声,她也只好撅着个小嘴,自我没趣的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起回了教室。
想到这里,苏可停下了手中的笔,呆愣了一会,起身走到书架旁。
她拨着一本本的书从头走到尾始终没有拿下一本,随后走到床边,从床上抓起一把蒲扇,噗嗤噗嗤的拍打着胸口。
这是一把草蒲扇,扇头用不同颜色的布条包缝着。
她无心看书,只觉胸口被一些奇奇怪怪的心事堆积的满满当当的,沉闷的甚至不想呼吸。
一会儿后,又重新回到了桌子前坐下,用一声低吼唤醒处在晕眩状态的自己。
她翻开数学书,在高高的一堆试卷里翻找出一张写着高一上学期数学综合练习的卷子。
但试卷已经被她做过了,于是又翻开英语书边默念边在本子上默写...
不一会儿,她听见开门声,随即是妈妈和老校长的说笑声。
老校长进屋里就开始心疼的埋怨:“你这个啥姑娘,怎么不知道开电扇呢。”
说着就把墙上的电扇开关扭转了一下,房顶挂的吊扇就嘎吱呼啦的转了起来。
妈妈在一旁笑着说:“现在天不怎么热了,不要浪费电了,出点汗也没啥的.....”
老校长瞪了妈妈一眼,妈妈干笑了几声,对着苏可问道:“你热吗?”
苏可仰着头故意调皮:“热.....”
老校长对着妈妈哈哈一笑:“看,咋样,你闺女不跟你近,跟我近...”
说着脸上的褶子乐成了一朵花儿:
“开个电扇能费几个钱,以前都被你吓唬的,孩子热也不敢开.....以后不许你再吓唬她了,什么电费不电费的,难道我吃你的窝头还要算算钱啊。”
妈妈假装怒气的瞪了苏可一眼,随后笑奕奕的对老人说:
“窝窝头值个什么钱啊,都是自己种的地里挖的,我去给你压点水,给你洗洗脸擦擦背.....”
说着妈妈就去院里压井水,老校长拄着拐棍偷偷对苏可说:
“别听你妈的,她就是小心眼,嘻嘻......”
老人还怕妈妈听见,又快速回到堂屋门口,倚在门框上和正在压水的妈妈聊天。
老人的声音很大,因为她有点耳背了,所以她觉得只有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才能让其他人也听得见:
“大海他爸什么时候回来?”
妈妈一边忙手里的活,一边大声回答:“后天吧,就几天的活,不多.....”
老校长低头哀叹了一声:
“唉...你生这个孩子烙下了一身的毛病,孩他爸又...对了,苏海怎么样啊?有没有捎个话来?”
苏可妈妈冲老人大声喊:“捎了,头几天二田不是回家来办什么户口的吗,大海让他捎来一封信,没说啥,就说挺好的,苏亮挺照顾他的,活累是累点,能学到电焊的手艺。”
老校长大声说:“大海毕竟是高中毕业,他可以去找个正规的公司坐办公室。”
“找了,苏亮和他一起去的,都没要,去了好几家,小伙子面子薄,被人说来说去的,估计心里又犟起来了。他说工地上焊工的活也需要很多知识的,干年数多的师傅一个月也不少钱呢。”
妈妈把水桶提到堂屋门口喘着粗气说到:“随他吧,趁年轻在外面吃点苦也好。”
随后扶着老校长进屋,擦洗完,老人便睡觉了。
妈妈又对苏可嘱咐了几句就回家了。